第32章 命运牌局(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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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花谣!”

    耳边传来陆唯澄的惊呼,花谣眼前像是被一层薄薄的水膜覆盖,难以睁开双眼。

    她抬起颇有些酸软的臂,使劲揉了揉眼皮,这才渐渐睁开双眼。

    视野由模糊逐渐变清晰,花谣看到陆唯澄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头顶的茶几上。

    等等,头顶——

    花谣勉力向侧方滚了一圈,而后支撑起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地板上。

    “陆唯澄,你回来多久了?”她问道,摇摇晃晃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大概几分钟,”陆唯澄啧啧感叹道,“原来人从起源世界回来,是会突然出现的。”

    “我一开始睁眼没看到你,心里一直在打鼓,以为你没能赢过那个叶知眠,”陆唯澄走到厨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幸好,你还是回来了。”

    花谣起身坐到沙发上,思绪万千地端起了水杯。

    “是啊,幸好。”

    这时,她看到自己左依然戴着那双灰色的套,不禁“咦”了一声。

    陆唯澄闻声快步走过来,关切地问花谣,“怎么了?”

    花谣把自己的套展示给他看,“除了之前那个黑框眼镜外,这只套是第二个能在现实中使用的奇物。”

    这样着,她一翻,自套上方窜起一道火焰。

    看到这丛曾经烧光楚天青的火苗,陆唯澄惊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还真能在这里用?”

    花谣也同样心中惊奇,两人又实验了一会儿,确定这丛火焰跟起源世界似乎不太一样,只是普通的火焰。

    同样,套自带的风刃只是一股普通的微风,亡灵召唤术召唤出的只有一缕烟雾。

    看来,那些堪称奇迹的魔法,在现实世界中都受到了限制。

    新奇感过后,花谣跟陆唯澄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精神上的疲倦感。

    这栋别墅有三层,仅卧室就有五间;两人在二层分别挑了一个卧室后,就道了别,开始恢复心力的补眠。

    花谣没有带睡衣,最终决定和衣而睡。

    在阖上眼睛的前一刻,她视线扫过窗户,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个花里胡哨的东西一闪而过。

    ——怎么这么像纸牌人?

    花谣心里一惊,连忙下床去窗边查看:窗外一片寂静,天空中星斗漫舒,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动静。

    是错觉。

    没错,一定是因为纸牌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了,所以才会不心眼花。

    花谣在心中嘲笑了自己一声: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而后便安心地倒在床上,很快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是被“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的。

    门外,陆唯澄把门当成了鼓面,敲得又响又有节奏,“花谣,糟糕了,快点起床来危公关!”

    危公关?

    花谣的身体在半梦半醒间飞快下了床,她拿上了床头的,打开门,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却显得格外居家跟日常;脸颊因为充足的睡眠泛起了淡淡的绯红,黑白分明的眸子还蒙着些许莹莹的水雾。

    看到花谣的这副模样,陆唯澄瞬间就联想到了刚刚看到的媒体作文。

    一时之间,他有些不敢直视花谣,指了指她上的,“都、都发给你了。”

    语气一下子弱起来,再无先前拍门时的气势。

    花谣皱着眉打开上的社交软件,只见日常最多十条未读的微信,此刻竟然有99的未读信息。

    发消息最多的是许如珍,花谣打开聊天框,看到她发了一长串“什么情况”。

    最近的一条是,“花姐,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在跟陆唯澄谈恋爱。”

    “虽然我觉得他突然加入我们工作室这件事,的确很诡异啦但是,那个人可是陆唯澄!国民初恋少年陆唯澄!你会被粉丝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谈恋爱,跟陆唯澄?

    花谣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连忙又打开陆唯澄最近转发过来的一条微博。

    只见这条附带图片跟视频的微博,已经有了十几万的转发量。

    一片骂声。

    花谣打开那个连座清晰度都不如的视频,发现视频正好录下了她跟陆唯澄一前一后走进这栋别墅的片段。

    花谣:

    为了避嫌,她已经找了这样一间位于偏远郊区、甚至还有闹鬼传闻的偏僻别墅,跟房主沟通时也用了虚假姓名。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这时,花谣注意到视频里,陆唯澄并没有戴黑框眼镜。

    她抬头问陆唯澄,“眼镜呢?你放哪里了?”

    陆唯澄搔了搔脑袋,“现在没在我身上,进门之后,我就直接放到了玄关那儿。”

    “你是不是在车上就摘了眼镜?”花谣无奈地问道。

    听到花谣这样问,陆唯澄沉默片刻,而后变了脸色,“是司?那个司大叔,看起来挺朴素的,也没问我是谁啊。”

    但随即,陆唯澄就明白了自己的疏忽之处,他微微低头,“对不起,花谣。”

    当时只一心想着进入起源世界的事情,所以他在上车后就放松了戒心。

    “不,我也有错,”花谣安慰他,然后走下楼去玄关收起黑框眼镜,“我当时也没有注意到你摘眼镜,作为你的老板,我应该提醒你的。”

    陆唯澄跟在她身后,期期艾艾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只见花谣奋力敲打着屏幕,头也不抬,“只能先把热搜用其他什么东西压一下,然后赶紧想一个辟谣文案。”

    “井瑞之前是中文系的,虽然中途因为追梦演艺圈退了学,但应该能勉强应付一下这种场面。”

    花谣叹了一口气,人不足,在这种危关头就显得格外捉襟见肘。

    “要是承认呢?”陆唯澄突然开口。

    承认?

    这个在花谣认知范围之外的词,让她骤然停了自己中的动作,抬起头满脸怀疑地“哈?”了一声。

    “不想吃明星这碗饭就早,我给你去赌场安排一下工作。”

    凭陆唯澄的气,不定每天靠赌局就能月入千万。

    听到花谣的话,陆唯澄连连摆,“不不不,我瞎的,你来安排就好。”

    完后,他耳廓悄悄染上一层薄红。

    陆唯澄走到沙发前坐下,脚跟坐姿像犯错的学生一样规矩,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听到花谣长舒一口气,“——成了。”

    “怎么样?”陆唯澄连忙问。

    “道歉文案发你上了,你看一眼,”花谣双臂支撑在陆唯澄对面的沙发背上,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大清早的,真是折腾人。”

    陆唯澄连忙登上微博,准备将花谣发过来的辟谣文案发上去。

    然而,在发送的前一刻,陆唯澄突然发现,花谣对这件事的解释是——他是为了拍戏?

    文案中,陆唯澄这段时间秘密接了一部盗墓题材的冒险电影,为了给粉丝们惊喜,所以一直没有官宣;如今经纪人花谣陪他前往这栋闹鬼别墅,是为了壮胆,因为十天之后他就要进剧组了。

    十天之后?

    陆唯澄目瞪口呆。

    十天后,也就是2月底,离春节就不远了,怎么会有剧组在这种时候开?

    似乎是看懂了陆唯澄脸上的疑惑,花谣解释道:“时间短,符合条件的工作太少,我只能给你接个先前男主角鸽了的电影。”

    “那部电影五年前就要拍了,但一直因为各种原因拍不了;自己本身就是闹鬼题材,结果全剧组也像闹了鬼似的,选的男主角一直出问题,不是出车祸进医院这种身体上的问题,就是出轨劈腿这种舆论上的问题。”

    花谣继续:“那导演据在家抠脚两三年了,听你要来拍,立刻把剧组重新组了起来,给我许诺这次目标是金孔雀奖,当然,听上去有点异想天开。”

    金孔雀奖,电影人心中国内影业的最高奖项。

    岂止是异想天开,简直就是癞想吃天鹅肉。

    听到她的话,陆唯澄眉心狂跳,“这、这种电影?”

    花谣点头,“这种时候就别挑了。换个角度想想,也挺好的,这电影男主角似乎是个猎户,你还能顺便练练箭术。”

    “你赶紧把脑子里的弓道抛掉,正儿八经学点射箭。”她评价道。

    陆唯澄心里一边流着泪,一边把微博发了出去。

    但没想到,这次辟谣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几乎在一时内,就没人再讨论他跟花谣的“疑似恋爱”绯闻。

    因为现在,陆唯澄的所有粉丝都跑到了导演微博下面骂: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品种的野鸡,配的上我们家陆吗?

    #陆唯澄接烂片#的话题瞬间冲上微博热搜,连带着那名导演这几年心酸的抠脚史,一起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娱乐话题。

    花谣让陆唯澄戴上黑框眼镜先走下山,而后过了一个时,她联系完房主退房后,自己才离开。

    又订了从z城到c城的票,从早上折腾到了半夜,花谣才回到了自己的家。

    寂静的街道上,两侧路灯组成了两排平行的锥形橙黄光带,不断向前延伸。

    花谣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脑海中思考着接下来的工作行程。

    这时,她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丝窸窸窣窣的声响。

    花谣抬头朝声源的方向望去,在前方不远处的路灯下,看到了一个身形颀长、身穿黑风衣的男人。

    在他的四周,环绕着一打纸牌人。

    一时之间,花谣疑心自己是否究竟还身处起源世界;她使劲揉了揉双眼,终于确认那粗笔描绘的纸牌人跟它们环绕着的叶知眠,不是她的幻觉。

    花谣:

    这么一想,昨晚在别墅窗外看到的纸牌人,可能也不是错觉。

    为什么会这样?

    这里明明是她最熟悉的现实世界,为什么还会出现起源世界的东西?

    冷风中,叶知眠的黑风衣看起来极为单薄,可他并没有一丝异样的表现,在看到花谣的那一刻,露出了微笑。

    他似乎以为花谣会跟他打招呼。

    但没想到,花谣只是低下头,快步经过了叶知眠,像是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花谣!”

    身后传来叶知眠的声音,花谣充耳不闻,走进了住宅楼。

    这时,她感觉到有东西在扯着她的裤脚,花谣低头一看,是几张纸牌人可怜巴巴地抱着她的腿。

    如果换成什么猫狗,那场景当然非常惹人怜爱。

    但是,这时候紧抱着花谣裤脚的,是一片片薄薄的、看上去就跟常人认知跟审美极不相符的纸牌人。

    在起源世界中遇到它们,花谣还可以安慰自己,那些纸牌是起源世界的特产;但在正常的现实世界碰到它们,她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大晚上的,为什么要给她上演这么一出让人心惊肉跳的戏码?

    在现实中,她只想过自己的正常生活。

    “叶知眠,让它们放。”花谣叹了一口气,对着叶知眠喊。

    可是,脚边的纸牌人依旧没有松的打算,叶知眠也没有回答她。

    虽然这些纸牌人对花谣的行动不会有什么阻碍,但一想到会把这种东西带到自己的家中,花谣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蹲下身,把纸牌人一个个往外拎,结果刚扔出去几十公分,被丢出去的纸牌人就又轻飘飘地附了上来。

    花谣:请问我是磁铁吗?

    与此同时,花谣听到身后叶知眠有如叹息般的声音,“花谣”

    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离她有着一段距离,就像是被某种透明的空气罩隔绝了一般。

    ——拜托,她只是想回个家啊!

    脑海思索片刻,花谣左一翻,上生出了火焰。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拎起一个纸牌人,伸就佯装把火焰往它身上按。

    那纸牌人一副对花谣中的火极害怕的模样,不住往身后缩,求助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叶知眠。

    “你这样做,会杀了我。”

    这时,花谣听到身后的叶知眠静静地,可怕的话语配上他平淡的语气,颇有种荒诞的戏剧性。

    “——杀了你?”她挑了挑眉,放下纸牌人,转身望向叶知眠。

    叶知眠站在她身后,蓝眸晦暗难明。

    “我只是想见你。”他低声。

    付出许多代价后,叶知眠将自己被起源世界禁锢的灵魂,以一种巧妙的方式转移到了花谣的现实之中——以他送给花谣的套为媒介。

    现在,禁锢他的载体已经不是赌场,而是花谣。

    花谣发动的那个意外对他生了效的技能,让叶知眠模糊又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情。

    ——她是特别的。

    从最开始遇到她时的奇妙既视感,到后来对她面临困境时依然不认输的感兴趣,再到最后确认她的特殊与独一无二。

    叶知眠明白:他绝不能放任花谣离开。

    但是他不能阻止她,于是,他选择了跟随。

    而来到这样一个不属于叶知眠的世界后,现实世界的规则竟然使他无法近身花谣一米之内,根本无法触碰到她。

    可是,最初他进入这世界的唯一目的,就是想接近花谣。

    最终,叶知眠只能想办法钻个规则的空子,通过寄托着他一部分灵魂与意识的纸牌人靠近花谣。

    叶知眠没有想到,花谣对此竟然一点都不买账。

    ——看起来,他高估了他在花谣心中的地位。

    叶知眠还以为,花谣会像他在意她一样,同样挂念着他。

    从五脏肺腑泛起的苦意在舌尖晕染,叶知眠强行让自己压下了心头层叠的隐痛,牵起毫无温度的嘴角。

    “如果想杀了我,你就烧掉那张纸牌。”

    他耍了些心思:这句危言耸听的话语背后,是只有部分真实的谎言。

    如果花谣真的烧掉了某一张纸牌人,被毁坏一部分灵魂的叶知眠,会很不好受,但还不至于死亡。

    哪怕失去一部分灵魂,他仍能够活下来。

    起源世界束缚了叶知眠,却也馈赠了他许多。

    听到他的话,花谣叹了口气,“算了,让这群纸牌人松开。”

    她上依然跳跃着火焰。

    对面的叶知眠沉默了片刻,而后这群纸牌人就乖乖地松开了她的裤脚。

    她长舒一口气,抬眸静静地望着叶知眠。

    “我不可能杀你,但我也完全不想见你。”

    “尤其是在,我的现实世界里。”

    花谣淡淡地扔下一句话,而后便转身走进大楼,

    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