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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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楼, 你坏了大事!’

    赵灵微几乎是咬着牙出了这句话。

    而后, 她根本不等贺楼楚对她解释,直接就走回那面魏国的地图前, 认真看起了这些天来她已经很熟悉了的, 三股力量交战的那片区域。

    “我得派人去更西边的地方放出消息, 子楚太子也有在那里出没。”

    着, 她又对达奚嵘与向天鸽问道:“你们都是见到过子楚太子的。你们, 我身边还有谁的身形和子楚太子相像?”

    向天鸽想了想, 问:“韩云归?”

    赵灵微连忙把韩云归点了出来,让这位千牛卫在众人的面前转了个圈。

    达奚嵘于是道:“可以,他的身量和子楚太子也有些相似。”只是和贺楼楚比起来, 就差得有些多了。

    赵灵微又问韩云归:“云归, 我记得你是擅使双刃戟刀的。是或否?”

    韩云归正色道:“是。”

    赵灵微:“那你现在便领七百人, 带着你的双刃戟刀, 去西平郡一代晃上几圈。记得,一定得避开拓跋氏三人交战的地带。这一路上,你得尽可能地神出鬼没一些。”

    韩云归领了命。

    但他刚要走,仇怀光便主动把她腰间系着的那张白色鬼面具取了下来。

    仇怀光:“把这张面具带上吧。你长得不似魏人,要是让人看清楚了你的脸,就坏事了。”

    韩云归笑道:“仇将军想得周到,那我便把这张面具拿走了, 等我回来, 定完好无损地还你。”

    韩云归拿着那张白色鬼面具便走了。

    赵灵微则坐了下来, 看向底下的众人, 仿佛是在思考如何才能让这样的计划变得更能引人耳目,且真假难辨。

    很快,她便对身边沉琴道:“你去替我把存放书信的盒子拿来。就是……里头放着黑色鬼面具的那个。”

    “喏!”

    在沉琴前去替赵灵微取那盒子的时候,赵灵微又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贺楼,你把龙雀天戟借孙昭一用,看看他挥不挥得动。”

    此时那几名灵武郡的人终于不把托盘举过头顶了。

    他们显然疑惑极了,也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的“太子殿下”。

    只见贺楼楚将手放到背后,握着龙雀天戟,左手紧了紧,却是并不将它取下。

    贺楼楚对于龙雀天戟的珍惜与喜爱,朔方郡里的这些人全都是看在眼里的。

    按照赵灵微的话来,那就是:他待龙雀天戟比待他自己都要好。

    在贺楼楚从步六孤弗那里得到龙雀天戟之后,就再没让这把戟刀去到过他视野所不能及的地方。

    但此刻,他却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了。

    毕竟,龙雀天戟原本就不是“贺楼楚”的。

    “看来……贺楼公子是不愿了?”

    这其实算不上是一句重话,却是赵灵微自与其相识以来,第一次用如此咄咄逼人的语调与他话。

    “莫非要我当众求你,你才愿意?”

    这般对峙实在是让齐安感到有些惊心动魄的了。

    他几次尝试开口,却是不知自己应不应该把那几句话语都译成商言。

    而此时此刻,他最怕的,便是贺楼楚当真会出“不愿”这个词。

    那样一来,事情和可就不好收场了。

    但幸好,贺楼楚在与气势逼人的赵灵微对视了好一会儿后,选择了将龙雀天戟解下来,并将其交给孙昭。

    孙昭似乎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齐安连忙上前要给他解释。

    贺楼楚不等齐安把话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显然是气得狠了。

    此时沉琴恰好将盒子捧了过来。

    赵灵微便对孙昭道:“你可否用这把龙雀天戟与他人对战?若是能,便带上这张面具,再领八百人,去到原州一带转悠转悠。”

    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发生了好多事。

    待到孙昭和韩云归都离开了,赵灵微才稍稍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些她先前所没能来得及细想的事。

    明明,她在贺楼楚还没回来的时候,是那样的想他。

    可他才一回来,那么多事便一件件地压在了她的头上,让她应接不暇,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若不是真的听到,也真的看到,她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仿佛对一切都无欲无求的贺楼楚……会自己一人便谋划起了假扮子楚太子,并与她成婚的事。

    现在,赵灵微已经明白了。

    她家哑巴才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哑巴”。

    并且,那也是一个懂得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赵灵微不愿用那样的词去他,却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觉得那个词放在贺楼楚的身上,不好。

    但……

    此时的她的确觉得,她那日从冰冷的河里救起来的,初见时仿佛月下雪妖一般的少年,可能是披着一张能迷惑人的外衣的……野心家。

    那样的话,他们俩还能好好的吗?

    自己……又是否能兜得住贺楼楚的那份蠢蠢欲动?

    赵灵微觉得头疼极了。

    她也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可能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单纯地相处了。

    那让她感到既沮丧,又难过。

    他们……怎么就这样了呢?

    一想到灵武郡的那位守将,这座城是贺楼楚送给她的聘礼,赵灵微便又觉得无力且好笑了。

    贺楼楚都已经如此先斩后奏,想要做“太子”了。

    若她真的就这样把灵武郡收下来,怕是真的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是时候与怀朔镇的那位贺楼将军取得联系了吗?

    不……

    贺楼将军乃是子楚太子的亲舅舅,且与其情谊深厚。

    若是贺楼将军知道他们族内有一辈妄图鸠占鹊巢,取代此时还生死不明的子楚太子,怕是不会那么简简单单地就算了。

    赵灵微左思右想,最后觉得……她还是得先去把贺楼楚给稳住才好。

    即便将来她会引火烧身,那也是将来的事了。

    现在,她必须得把眼下的事,给解决好了。

    这样一想,赵灵微便拿上了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把名为“胜阙”的窄刀,去到了贺楼楚住的院子。

    暖色的烛光从屋子的窗户里透出来。

    透过窗户纸,赵灵微可以看到人影的闪动。

    看起来,贺楼楚现在是在里面的。

    赵灵微走到他的门前,清了清嗓子,而后敲门道:“是我,灵微。”

    着,她便要推门进去。

    然而这会儿贺楼楚的门……居然是从里面锁上的。

    “你来做什么?”

    那是一个……冷然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显然比公主殿下还要生气。

    赵灵微于是耐下性子来,道:“我来……和你话。”

    “有什么话,你可以就在屋外。”

    赵灵微又明白了,她的贺楼君,一点也不“可怜”。

    脾气一起来,气性比她还大。

    可如此,也好。

    隔着一扇门话,便也能少了很多“一言不合”之后的事了。

    赵灵微放柔了声音,几乎是用哄着人的语气道:“你想要假扮子楚太子,甚至以后弄假成真,我并非会觉得此事一定不可以,但你总得先和我商量一下啊。

    “现在我们已经被绑在一起了。一件事,无论是你做的,还是我做的,我们都得一起承担后果。你对吗?”

    她试着对贺楼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也试着让屋子里的人明白今日她为何会那么生气。

    “现在正是拓跋氏的三人混战的时候。你在这个时候让人传出子楚太子再度出现的消息,他们三人若是知道了,不是就多了一份三人合力前来击杀我们的可能吗?

    “子楚太子和我在一起的消息,只能在他们三人分出个胜负之后才向外传递。如此,我们才更有可能趁他们虚弱,取得优势。”

    她将拓跋缺、拓跋宏与拓跋坚三人交战的情形向贺楼楚解释了一番。

    在那之后,她才在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对屋里的人出了一句“对不起”。

    尽管,她觉得屋里的人才应该想对他一句对不起。

    但……谁让这人的心肠,比她硬呢?

    “今日,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定要你解下龙雀天戟,把它借给孙昭。实在是形势所逼,并且……我也已经这么做了。”

    当贺楼楚听到赵灵微用闷闷的声音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便握紧了拳头。

    是,他的确是很生太子妃的气。

    但他却不是因为生气才不让人进屋话的。

    他是……怕自己一看到对方望向自己的样子,便会丢盔弃甲,对她再也生不起气来。

    可龙雀天戟于他并非儿戏。

    他已经丢过这把神兵利器一次了,便不想再自己主动将其交出去。

    可他的太子妃却是一定要如此咄咄相逼。

    仿佛他若不愿,便会对他动武一般。

    是以……他不想,更不愿那么轻易地就原谅这位既娇气,又傲气的公主殿下。

    屋外,赵灵微还在继续着。

    “我与孙昭已相识多年,我信他的人品,也信他必然会把龙雀天戟带回来。但,你却不一定信。如此,我便把我的‘胜阙’押在你这里吧,待到孙昭带着龙雀天戟回来,我再把它换回来。”

    着,赵灵微便把她用来斩杀步六孤弗的那把窄刀放在了贺楼楚的门前。

    “胜阙虽比不上龙雀天戟,也称不上是名刀。但我相信,胜阙之于我,与龙雀天戟之于你的意义是一样的。”

    完之后,赵灵微又等了一会儿。

    可里面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于是往后退了两步,吸了吸鼻子道:“我……我改日再来看你。”

    就这样,公主殿下转过身去,跑了。

    在她跑出院子之前,她听到了房门被开的声音。

    可这个时候,她已经又是哭得一塌糊涂了,又怎么能让人看到这副丢脸的样子呢?

    于是……她便跑得更是快了。

    失了龙雀天戟的贺楼楚从雪地上捡起那把刀鞘上闪现着多种色彩的窄刀,并将刀刃缓缓地从刀鞘中抽出。

    赵灵微的是对的。

    她手上的这把刀,称不上是名刀。

    但拓跋子楚只是看着刀锋上的锋芒,便知其必是一把很好的刀。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尽管自己只看到了太子妃逃一般地跑出他院子的背影。

    可他已经……不生气了。

    他不清那些磅礴的、仿佛能顷刻间就将这间院子都毁得结结实实的怒意究竟是在哪个瞬间突然消散的。

    但他的确,不生气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的太子殿下甚至心中感到一阵茫然。

    对,他已然……

    拔剑四顾,心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