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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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者, 诡道也。

    仗时,你不可让人轻易就看出你想要的是什么。

    那时的豹骑将军,开局时是令人感到惊心动魄的。

    可待到他逼近王城时, 便是谁都能知道他的枪之所指究竟是何处。

    他太想得到那场足以被人记住百年的胜利了。

    他也太过着急。

    甚至他明明是进攻的一方,却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

    于是,他便在遇到了及时赶回的鬼面战神时, 一败涂地了。

    此时俞松谋的眼睛已不是那么邪性的红色了。

    他目光紧盯自己眼前的这人,道:“多谢赐教。”

    见魏太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俞松谋便又将视线放到了对方的手腕上。

    与之对战整宿, 他当然会注意到拓跋子楚手腕上绑着的那根女子的发带。

    并且,他也发现了——在那根发带上,还有着魏言的刺绣。

    他的视线仿若实质,也根本就是不遮不掩。

    故而, 拓跋子楚便抬起了左手, 也看向了已随他征战了多地的那根发带。

    俞松谋:“俞某有一个问题, 不知魏太子愿不愿为我解答。”

    这是他用商言出的话语。

    经历了这样的一战之后, 他已不会仿佛较劲似的,一定要用魏言同对方话了。

    毕竟他早已明白,眼前这人的商言,得比他的魏言要好太多了。

    拓跋子楚:“你问吧。”

    俞松谋:“这根发带上绣的魏言, 是什么意思?”

    此时风拂过拓跋子楚那与他的鬼面具形成了极强反差的脸庞, 也让只有一端绣了字的发带再次被吹了起来。

    那就像是他的太子妃亲手为他系上了这根发带的那一日。

    冰冷的风将赵灵微那带着香味的发丝吹到了他的手腕上。

    此刻一想, 他竟发现……就连赵灵微抬起头来看向他时的那个眼神,都在记忆中如此清晰。

    身上的伤口还在叫嚣着。

    可他的心中却是无比宁静。

    甚至,太子殿下的脸上还有了笑意。

    “灵楚元年, 二月初六。”他答道。

    如此, 站在他对面的那人又还能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豹骑将军颓然地捂住了自己肋侧的伤口, 仿佛连站在那里都已有些吃力。

    但他还是将手中的钩镰枪插在雪地里,勉力支撑着。

    他不禁想到——今年是灵楚元年,又该是灵松几年呢?

    应当是……灵松七年。

    七年光阴,终敌不过这短短数月。

    这或许也意味着——这段姻缘终究不应是属于他的。

    早已在火把围成的圈外焦急看着的医师终于背着药箱冲了进来。

    但在与之一同进来的两名商军校尉想要扶住自家将军的时候,豹骑将军却是挥退了他们。

    他提着枪,让这把钩镰枪的底部尖刃在雪地上一路划出痕迹。

    俞松谋:“今夜我就启程回神都。”

    拓跋子楚看了他的伤处一眼,却还是点了头,不挽留的话。

    俞松谋又道:“但在出发前,我想再见她一次。”

    有关豹骑将军的这个要求,太子殿下谨慎地想了好一会儿。

    但最终,他选择了点头同意。

    这一天一夜的战事让两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

    他们虽没有和对方提起,却显然都不算就这样去见肯定已是十分生气的公主殿下。

    太子殿下与豹骑将军先是命人将自己已然无恙的消息带给公主殿下。

    而后,便将自己收拾一番。

    那些看起来吓人的伤肯定是要清理、包扎好的。

    脸上的灰,头发上的血迹,以及身上的汗液也是得弄干净的。

    再加之他们都是不吃不喝地了一宿,这会儿虽还未力竭,却也是真的需要那么一点时间来恢复。

    如此,待到太子殿下换上了一身极为精神好看的衣服,再次回到自己曾经的寝宫时,天色就已没那么亮了。

    只是这会儿的寝宫里却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灵微似乎是得了什么人的通风报信,知道他要来了,却不想理睬他。

    于是干脆就躺在榻上,装睡。

    可拓跋子楚却不在意。

    他挥退了正守在殿内的侍女,在自家太子妃的身后侧躺下来,想要从身后拥住对方。

    但他还没躺下来,赵灵微就已经紧张得要跳起来了。

    “你!你这边的肩膀和胳膊都受了好重的伤,居然也敢这么……这么躺……”

    话还没完,她就因为对上了直直望向她的视线,脸都热了起来。

    两人已有好多天都未有见到的了。

    而在分开之前,他们又是才圆了房。

    先前在北城楼的时候虽是了短短的几句话,但那却只能让相思更甚。

    此时他们靠得那么近,又是坐在榻上,自是轻易就让呼吸都乱了。

    “你!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灵微分明已在先前定了主意,今天都不想理这人了。

    可她的夫君还连一句话都没呢,就已让她了那么多句。

    也不知他们之中克对方的,究竟是哪一个。

    太子殿下也不答话,他用受了伤的那条胳膊搂住了面前这人,将自家太子妃慢慢圈紧。

    而后,他又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抬了抬赵灵微的下巴,让公主同他接了个慢条斯理到了心中难耐的吻。

    待到那一吻结束,他才用比平日里更为暗哑的声音道:“对,故意的。故意这么躺下来,想看看孤的太子妃会不会心疼。”

    好气!

    赵灵微可想捶这人一通了,却又不知拓跋子楚身上都有那块儿是没受伤的。

    她便是在这番犹豫之中,又被眼前人亲了好几下。

    到了后来,她都要捂着嘴,身子往后仰了。

    拓跋子楚便也是在此时问她道:“为何对自己也下得去这般狠手?”

    他、他知道了!

    赵灵微在那么做的时候,还以为能在这人责备自己的时候,可可怜怜地一声——“夫君,疼。”

    然而这会儿的情况却完全掉了个。

    变成了她想要怒气冲冲地怪这人,却让子楚太子踩着她的尾巴,问她为什么对自己下这般狠手。

    赵灵微一时词穷,便不讲理道:“我、我不要理你!”

    拓跋子楚却也不着急。

    况且,自家太子妃这般气呼呼的模样,在他眼中,也是美得很。

    公主既然现在不想话,那他就接着亲对方。

    这股缠人的劲道太大了,让赵灵微感觉自己实在是招架不住。

    眼见着这人就要把她亲得倒在榻上了,她便勉力撑着身体,着急道:“你都伤在哪儿了?身上……又是添了几处新伤?”

    太子殿下这才停下动作,却是道:“孤记不清。太子妃或可自行查看一番。孤不会介意。”

    “拓跋子楚!”赵灵微怒唤起子楚太子的全名,并道:“你少和我耍赖!”

    赵灵微又道:“我都听了,在我离开之后,你又和豹骑将军过了百招有余。你们先前都了整宿了。等到我到了之后,又都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流了好多血。我让你们自己看着办,结果……结果你就是这么给我看着办的?”

    拓跋子楚沉吟片刻,问道:“此话是谁的?”

    赵灵微气不一处来:“你不想想该怎么和我交代,还问我这?”

    拓跋子楚:“此人眼力不好。我与豹骑将军就对了百招,一招未多。”

    赵灵微:“……”我夫君怕不是想要气死我?

    赵灵微干脆顺势往榻上一躺,双手一起抱着脑袋,蜷起身体侧卧着,不要理这人了。

    拓跋子楚却是吃准了这会儿的赵灵微不敢推他拍他,便把人抱了起来,让赵灵微靠在他的怀里。

    这回,他就不好再胡乱亲人了。

    免得让怀里的人又给恼得不行。

    他就看着眼前让他想得厉害的人,感受对方此时就近在咫尺,并动作温柔地替她顺着被蹭乱了的头发。

    总是把自己的脸给挡起来的太子殿下这么做,这谁能招架得住啊?

    在被他这么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赵灵微终于也把脸心地埋在他的颈边,又是生气,又是粘人地抱着拓跋子楚,且轻轻地蹭起了这人。

    拓跋子楚:“今日你在城楼上拉弓,可是让伤口又崩开了?”

    赵灵微:“也就……一点点。”

    拓跋子楚:“让我看看。”

    赵灵微:“都已经又包好了,让你看……也就是看个包伤口的布。”

    着,公主殿下抬起头来,道:“那医师,不是你的人么?他没和你我的伤口是什么样的?”

    拓跋子楚:“他没敢仔细盯着看,就看出你的伤口是自己划的了。”

    这可真是把赵灵微给闹得脸都红了。

    她还以为……还以为是当时看到她这么做了的人和自家夫君的。

    没曾想,竟是那医师看她的伤口时给看出来了。

    这下,拓跋子楚便不开口问了。

    但他看向赵灵微的眼神却是让划了自己这么一刀的公主殿下感到局促极了。

    她破罐子破摔道:“我、我就是笨,想出这么个昏招。我就是……就是不想让你们一看到我这儿挺顺利的,就又和自己人起来了。谁晓得那魏玄冲居然真的不想活,和我也有那么大的仇。我险些、险些就被自己蠢死了。”

    她实在是和这人亲密得厉害。

    以至于,连一点谎都不想和这人撒。

    自己的聪明也好,笨也好,她都想和这人。

    看着如此懊恼的赵灵微,拓跋子楚不禁用拇指轻蹭了她的脸颊,并亲了亲她的眼睛。

    “不会。只要他还想同我们话,我就能救下你。”

    可太子殿下才了这么一句让人心里妥帖的话,就又要不解风情了。

    拓跋子楚:“但孤和豹骑将军不是自己人。”

    赵灵微都要被气笑了,但还是耐着性子地问道:“那你和我是不是自己人?”

    拓跋子楚:“自然是。”

    赵灵微:“松谋现在听令于我,你和他就是自己人。”

    太子殿下皱起眉来,显然是不认同这话的。

    但他的太子妃都已经这么了,他也不好就这么轻易地给否了。

    他这会儿的模样实在是既认真,又好看。

    并且,他没有立马就和自己争辩起来,那也让赵灵微感觉心里舒坦了些。

    公主殿下先前就发现了,她夫君是特意换了件衬他颜色的衣裳过来的。

    显然是想要以色求和。

    有了在公主殿下身边做“贺楼君”的这份经历,堂堂太子殿下显然已经懂了那么一些了。

    而赵灵微,也的确就是吃这套。

    于是她……便贴上这人的嘴唇,还舔了自家夫君的上嘴唇一下。

    却是舔了就跑。

    见眼下气氛不错,赵灵微便开始主动认错。

    认她瞒着对方,不声不响地就带着俞松谋来这里的错。

    等她这边的错认完了,就能好好地太子殿下一定要和“自己人”成那般的事了。

    这就叫,账要一桩桩地算。

    “夫君,我错了。”

    那是赵灵微特意放柔了的声音,也是魏国的女子所不会的语调。

    她分明是在认错,却是勾得拓跋子楚心都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