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谋战公子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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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正夏,天边无云。

    午后,日头升得老高,猎场中燥热非常。热浪烘烤着两侧的树木。

    只有偶尔吹来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让人舒畅。

    此时银光一晃,所有人似有所感凝神以待。

    一时间猎场中再无半点风吹草动。

    少年眯起一只眼,另一只眼睛炯炯有神,拉弓引箭,瞄准定位。

    废物,都看什么看,我又不会失手!

    忽地放开箭矢,破空声与最后击中皮肉的声音一同清晰的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荣公子烈猎野鹿两只!”

    一箭双鹿,精湛无双。

    他们看过去时就只见少年放松手臂,弯起眉眼,唇角亦噙了笑意。

    仔细去看,手中的弓弦颤意还在,只是少年用力握紧未能瞧得太明显。

    面容精致,身上颜色也只有朱红一种,同着烈日灼灼炙热非常。

    萧清染踏入猎场之时,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这意气风发的少年,收回目光停驻在手中要投给优胜者的花,有种情绪梗在心中,难以言。

    荣侯公子元氏子烈,取字容迟,容貌昳丽,俊美无俦。且是侯府独子,一手无双骑射之术实在出神入化。

    萧清染浅淡含了笑意。

    还真是恼人,自己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作茧自缚。

    为了大业,清君侧,辅朝纲,以少年为首杀鸡儆猴。

    因忌惮这精湛的箭术,他花尽心思废掉这双手,大概是少年真的过于坚韧。用了五年的日复一日的练习才勉强重新运剑挥墨。

    只是……

    自废手起,别挽弓绘丹青,便是如今这样的神采奕奕,也有三十余载光景未曾得见了。

    三十余载,真是漫长的岁月。

    再次将目光放回少年身上,此时那人正将弓箭递给下人的同时顺便了些什么。

    他的侧脸看起来也颇为俊郎,吩咐完事情就在那下人的肩膀拍了两下,表现得尤为爽朗。

    而后又被下人指点向这边看了看,似乎是有些东西引起了少年郎的兴趣。他眼角戾气未消,只看看点了点头。

    谁又能想的到,生死关头之时这少年曾替他受了淬毒匕首。

    如此来倒也是报应,他把他当做此生劲敌,反倒受了他的救命之恩。如今少年不知前尘,而他则夜夜难以安眠。

    “萧先生是怎么了?瞧容迟如此入神,难不成也像姑娘家的被容迟这张皮相惑了心神?”元子烈得了恩赏回来,又吩咐将方才的鹿做些野味。

    本来他也没指望萧清染回答,只不过顺口趣一句,原想不过与往日一般得一个冷嗖嗖的眼神,结果这次他的衣袖却被人扯住。

    元子烈讶异,只是稍稍敛下眼角戾气堪堪笑笑:“萧先生这是何意?”

    萧清染神色不明,并未急着回答问话,反倒去看如今少年这双未被他废掉的手。

    这双手手指修长白皙,看起来倒是有些像瓷制的赏玩珍品。

    “萧先生,本公子接受投怀送抱,却不是这光天化日之下。”元子烈明仍然带着笑意,可眼底泛着警告的戾气。

    这厮发什么疯?一向最注重礼仪的萧清染怎得会这般失了分寸。

    元子烈眷恋美色,骨子中贪图享乐。

    多数时候能够在萧清染面前忍下的原因之一,也不过是这人生了一张漂亮的脸。

    只可惜,这萧清染看起来无欲无求不染烟火的姿态却是城府颇深。

    元子烈和他积怨已久,此时当真无法瞧了他去。

    少年郎抬起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去抚开萧清染,没想到没抚动。

    嗯?

    一瞬间,少年眼皮一跳。额角也是一抽,目光渐渐升了丝冰寒之色。

    正在眉头微微有紧缩之势时,就觉得手上的力道卸了。

    萧清染眼中笑意晕开,缓缓将另只手中的花放在少年手心。

    “公子这双手真是好看得紧,挽弓御马可惜了,免不得会有许多人惦记。”就像是当初的他。

    少年眼角上挑,舒展开自己的面部,自然而然的将这话当做了话里有话,故此漾开笑意带着嚣张:“这便不劳先生费心了,这双手除了挽弓御马,还是会挥剑斩敌首的。”

    闻言萧清染大笑,也知元子烈是在威胁他,也罢,他只能提点如此这双手自己也不会再有想法。

    于是萧清染凑近元子烈的耳边,嗓音清浅:“那,就愿公子珍重,此后余年纵马肆意。”

    浅淡竹香因萧清染的亲近在鼻腔中缭绕,元子烈不知他是何算,只是未等有了空去想想,萧清染就离了他这里:“公子还是该操心操心接下来的燕州事宜吧。瞧着君上的意思,公子该是回不去的。”

    少年摇头,目中神色深沉。

    真是一条毒蛇,游刃有余,又剧毒无比。少年敛下玩世的神色,便就这厮怎么会和他和和气气,原是来警告他莫要在归燕州上动手脚。

    “主上,方才萧清染对你了什么?”立秋一直在远处候着,她并没有听到二人了什么,只是看到那个专会捅刀子的萧清染牵起了自家主子的手,还用了一种阴测测的目光笑着。

    不能否认萧清染的脸很是好看,可…让他相信萧清染会对元子烈好那除非是她死了!

    假模假样的萧清染这次竟然是明目张胆的逾越了礼节?

    元子烈倒是微微摇了摇头:“倒也无事,只是这厮瞧上了本公子的这双手。”

    将手伸出,这双手在阳光下就像羊脂白玉。他暗自叹气,生的如此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他还想废掉主上的手?”立秋怒极,这萧清染真是好大的胆子,不满足仅仅只是弹劾了吗?

    “夺嫡之争主上分明没有站队,他帮着太子城还不知足。难不成对于主上就是不投诚就毁掉吗?此等竖子,也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立秋的话的十分尖锐,元子烈眼角扫过四周见无人注意到他们才放下心来。

    收回手,只道了两字:“慎言。”

    立秋止了声,方才知是自己失言:“奴知罪。”

    “不可妄议天家事,至于这双手…”元子烈低头又瞧了瞧:“他若是想要,便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同时又想起方才别在腰间,萧清染送的花。

    这花是陈王命人给了所有年轻儿郎千金各一只的,凡有心仪或欣赏的儿郎出了威风便可以相赠。最后清点花枝最多者,拔得头筹。会由陈王赏赐。

    这每一只花的茎段都有写着送花人名字的锦布绑着。

    少年将腰间的花拿出,果然看到锦布上的字,萧清染。

    “这是萧清染的?”立秋凑过头去看,语气中有着不敢相信。

    元子烈不答,又轻笑道:“去扔了。”

    顺手将花递给立秋,少年便走向荣侯身边的空席。

    要坐下时就听到一声轻哼,元子烈迅速收敛起寒意表情,浅笑对着身侧身着鹅黄锦缎的少女软糯糯的道了一句:“阿姊。”

    只可惜一片热烈皆是徒劳,少女极为不屑的扭过头就好似少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晦物一般。

    元子烈也知自己是自讨没趣也就没有再扰少女,堪堪笑笑。

    王京中无人不知荣侯郡主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弟弟,恐怕遭了祸元子云也不愿帮一帮元子烈的。

    这么多年元子烈自然知道,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想着别让自己遭了祸就行了,否则都惧怕元子云会落井下石。

    自顾自吃了一块眼前盘中的糕点,他也习惯了,不上什么失不失望。

    忽地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元子烈蹙眉。

    今日这萧清染是怎得如此反常?

    立秋自然也注意到,借由为元子烈倒酒之际便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主上,可要奴查一查萧清染?”

    元子烈将杯中酒轻轻呡上一口,眼底似是有风雨暗涌:“可。”

    “主上放心,还有一事。方才奴见到太子城进了主上的营帐。”

    这话让元子烈兴致大起,他眉目含笑,只低低道了一句:“善。”

    萧清染的目光不善,他的恶意是对着元子云的,先不论自己的情义,只是单单论元子烈对待这位长姐的所作所为。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元子烈绝对是对得起她的。

    只是,这女子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生生将自己的胞弟推入死地。

    元子云觉察到冷意,先是后背一凛。

    她没招惹过这位萧先生啊,为何萧清染的眼神如此恐怖。

    她又看了看身侧的元子烈,稳了稳心神。一定是元子烈,萧清染一向与元子烈水火不容,这眼神肯定是因为在看元子烈。一定是!

    萧清染看得明白,也知道元子云是什么心思。轻嗤一声,只在心中嘲讽愚蠢。

    别开视线,此刻入座也没有人扰,自然而然想起了前生的荒唐事。

    他辅佐太子城至王位,却没想到太子城得势以后并不再有明君之资。享乐纵酒,一味只知退让,使得民不聊生,国力衰退。

    他年少时的抱负都未得施展,立下的清君侧辅朝纲的誓言也未曾兑现。

    想当年公子烈拥兵起势,他早早就发现了端倪使尽浑身解数去与之对抗,结果是那般结果。

    本来该是在丞相府郁郁而终的他睁眼见到的就是少年拿着弓箭走进猎场。

    三十余载不曾再见的那张脸竟然就在眼前,那一刻萧清染甚至产生了这是地府,公子烈来索命的错觉。

    他也想过索命便索命吧,他这一生并未做出政绩,还生了一双浑浊目,还了这条命也消停了。

    而结果呢?

    看过去元子烈还是少年的模样,看着他时也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漠。挽弓拉弦,意气风发。

    不是梦,不是地府,是他!

    萧清染饮下一口闷酒,胸中郁气久久不散。

    他知道,元子烈想要的并不简单。

    在前世就是,这公子烈身上的谜团太多。看似随意的个性,肆意的做事风格,多情的风流韵事都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韬光养晦。

    而目的…

    萧清染将口中的酒水咽下,因为想的出神被呛了一口。

    轻咳两声,眼中也因为轻咳涌上了水汽,在水汽朦胧之中对面少年的脸更是好看却也更是捉摸不透。

    他要的怕是最高处的那个位子。

    不过一个诸侯公子,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偏执的要得到那个位子?如果是王子,还有理由理解,可……元子烈分明与天家没有关系。真的是因为野心吗?

    选择一位公子做傀儡上位,也好过于这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朝篡位的好。

    他想不透,而能做的也只有保住元子烈的性命而已。

    这怨不得他心肠冷硬,他二人本对立,生于此境界儿,左右也不过是成王败寇的事情。

    上一辈子,他们都是失败者,如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  《君子不器》从今天就要开始了,阿青想要回归写作本身,所以喜欢的读者可爱我很感激你们。

    对此文有所不喜的,我也感谢你们点开。

    写我想写的,希望更多人看到。

    接下来,我们便一起走到容迟的故事里。

    希望一路相伴,初心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