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事肃杀起
元子烈刚走到营帐就见他的另一个侍女冬至守在营帐外。
他先是微微蹙眉,而后与冬至对视。
冬至是不会轻易同他这般明目张胆的交流的,因为冬至的原籍是公侯家的罪女。
冬至微微附下身子,声音带了几丝严肃:“主,侯爷在营帐。”
她口中的侯爷自然是荣侯,元子烈点头,用手势示意她与立秋留在营帐外。他自己则撩开营帐帘子,抬步迈进去。
立秋二人当然晓得,退在一处目送着元子烈进入营帐。
“冬至,莫不是侯爷有了什么决定…”立秋诧异,此处围猎,侯爷还有什么需要同主子这般隐秘。
冬至摇头,看向即将落得彻底的日头:“谁又知道呢…”其实她哪里不知道,只是有些话她不能。
侯爷同公子这么多年的谋划,甚至赌上了一切,他们的决策又岂会是他们这些妇道人家可以揣测的?
只是…
冬至知道一件事,这二人怕是已经在谋算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营帐中已经掌了灯火,灯火摇曳,将少年的影子拉的老长。
荣侯已是半老之人,鬓发几缕银白在昏黄的灯火中依旧显眼。
他同元子烈到真没有几处相像,元子烈生的精致,这是荣侯所没有的,就算是元子云也不过是清秀。
此刻这老人眉眼弯起,带着慈父的目光对着少年招了招手。
而少年的脚步未动,就好像是钉在那里一样。神色冷冽,眉眼虽是桀骜,可其中的挣扎之意老人瞧得清明。
这少年郎真是风姿卓然。老人心中暗叹,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们就这样,许久在没有半分动作。
半晌,就听到衣物作响。
原是少年展开双臂,端正于胸前,左手覆在右手之前,恭恭正正行礼作揖的姿势。
老人敛去笑意,瞧着少年的动作。
紧接着少年竟是毫不迟疑的屈膝跪下。
膝盖在地面上磕出不的响声,可少年眉头都未曾皱过,挺直上身目光肃穆。
他腰间系着一块螭龙玉。
那玉质极好,栩栩如生。
同着玉,少年身上的野鹤刺绣也极为生动。祥云伴着野鹤,就好像是少年的肆意性子。
但就像他此刻看到的,少年是做不得野鹤的。
“多谢。”少年声音暗哑,只是因为扣首听起来更为沉闷。
身子压得极低,额头碰在手背,手与膝盖碰在地面。
这一礼,竟也是许久未曾起身…
公子怀有些惊疑,少年换的还是一件月白色衣服。
他知道因为眉眼戾气的缘故,元子烈极少着这种颜色,今天竟是穿了一天。
“你怎得不穿旁的颜色?”他凑到少年的身侧,探头去问。
少年直视前方,是作乐的氏族却是没有回答一字。
公子怀拉住少年,沉声问道:“容迟,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少年唇角勾起,只是公子怀并不觉得那是尽兴的笑意。
“无。”
或许,元子烈都不知道。对待公子怀时,他是有些放松的。所以一向在旁人处不露半分痕迹的他会在心情烦乱时在公子怀面前有些反常。
公子怀知道,只是轻拍少年的肩头:“你同我讲讲嘛。”
“废物怀,你哄哪家的孩儿呢。”少年将公子怀的手拍掉,又嫌弃的掸了掸肩头。
这么一来好像又是往日的公子烈,可越是这样,公子怀就越是觉得不好。
少年太过于隐忍,方才的不对是唯一的破绽。
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元子烈是不会有半分破绽的。那又是什么事?
这个问题,一直到今日的晚会也没有解答。
他只能隔着篝火与舞动的美姬看着少年谈笑风生。
元子烈倒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第一次见到元子烈时,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人。甚至,这话都算是抬举元子烈。
元子烈入王京,两年他也不曾见过一次。只是听得这少年长相精致,性子桀骜不驯。年纪风流韵事倒是不少。
听得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出众的姿容,与受女子爱慕。公子怀初时是极为不屑的,心里想这公子烈进京为质当真是养废在京中了。
可就是偏巧一个夜晚,破了他所有的想法,也让他们成了一丘之貉。
因为动了太子城的东西,公子怀在宫中逃躲着追杀。
眼看着就要暴露,他才快步进了一处院落。
这处院落是陈王安排给公子烈暂住的,可当时的公子怀也想不得太多。
进去后七拐八拐想寻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可他进了内院就是一愣。
随即手脚冰凉,瞳孔骤缩。
那场景,到今日他也不会忘。
少年有着一张绝世无双的皮相,虽是稚嫩但依旧可以看出日后的风采。
公子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只是他虽然好看眼睛却是杀意浓浓,伴着杀意仿佛瞳孔都是赤红色。
真正让公子怀恐惧的不是这眼睛,也不是这杀气。
而是少年浑身是血,脸上也有,尤其是衣角,甚至在滴着血。但他看的清楚,这不是少年的。
少年右手持刀,站在那里,可刀身却是刺穿了一个女人的身体。女人的头靠在少年肩头,被刺穿之处还在不断流血。血顺着刀柄流在少年手上,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面。
偏的少年身着素白衣衫,看过去就像是在染布,半是血红,半是素白。
公子怀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太过骇人。
“你…”
少年未应,将长刀拔出,那血又是喷溅出来,在公子怀眼前极为壮丽。
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赤红,空洞,没有半丝悲悯。
悲悯?
公子怀嗤笑,自己是怎么了?看到这种场景,怎么能求少年拥有悲悯呢?
真是好看,真是无情。
从那时起,公子怀就知道这个少年,是没有心的。
他眼底眸中的戾气不消,不是因为脾气不好,也不是因为天生,而是,手染鲜血造了太多杀戮。
那戾气,是杀意!
“陈公子怀…”少年喃喃,提刀慢慢踱步。
公子怀缓缓后退,他不知为何少年会知道他是谁,但他清楚,少年想杀了他。
“我…我不是。”
“哦?”少年挑眉,竟然是笑了,笑得很是明艳。
他抬起长刀,刀尖紧贴着公子怀的胸前。少年带着长刀在他胸前游走,公子怀的呼吸都有些颤抖。
他觉得少年随时都会将长刀刺进他的心脏。
便就在此时,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未等公子怀去判断是谁,眼前就有一道白光,晃得眼睛生疼。
白光闪过他的面前就是少年举刀狠狠朝着自己的腿划过去!
刀口极深,血肉翻飞间可以看到白骨。
他惊得不出话,只见到少年把长刀扔远,顺势坐在地面捂住伤口,敛下冷淡的神色高声喊道“混账!竟然敢动本公子!”
他这是…
公子怀深吸一口气,他这是在装受伤。为何?
“公子!”一众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少年,他们围上去就见少年浑身鲜血不住哑声痛呼。
公子…
在这地界儿,能得这个称呼的怕是只有…
元子烈。
这便是元子烈吗?
“你们这群废物!那刺客伤了本公子的美姬,还将本公子的腿刺伤你们才赶过来!废物,都应该去死!”少年眼中暴戾,伸手就是一巴掌。
公子怀看得心惊,也知这是少年的脱身之计,原来这公子并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几人匆忙为元子烈包扎,本应各个是身手不俗的高手,在少年面前却是自动表演起了普通奴隶。
“公子恕罪,人这就带公子去医治。”着其中一个就想抱起少年,少年却是推开他,用食指指向公子怀“拿走你的脏手,就你还想碰我?那废物,你来抱我。”
废物?
公子怀楞在原地,他看得出来,他的就是自己。
虽是如此,可与之对视,却是…
好凌厉!
公子怀闭上眼睛,复又睁开,长叹一声就见元子烈同萧清染交涉。
公子怀永远也忘不掉那日他的模样,怕是其他人见了也不会忘记。
这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同时也没有感情。这种人…
你永远也想不到在他的平静之下,在你对他习以为常之后,在你深陷他的柔情蜜意之中,他会有多绝情!
“公子今日穿着倒是简朴。”萧清染同少年笑道,同时将双手叠起算是行礼。
元子烈还礼,却只是撩起袖袍:“萧先生倒是看容迟看得仔细。”
“公子今日…没有什么动作吧?”萧清染问的心,却在心中自己否定了去。
在那场荒唐大梦中,今日,可是公子烈的转折并不是今日。
按照元子烈此后的所作所为,今日之祸恐怕与他没有关系。
想罢,他远远同闻人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防备。
只是他们都没有见到少年放下手,在袖子中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攥起。
谁他不知的呢?
纵使他们二人都是梦中人,可梦中的他们也不全然知道真相。
少年将美姬的舞蹈看得清楚,篝火摇动,他的笑容愈加明媚。
若将生死都看淡,他们还能那他怎么样呢?
不过都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只可惜这群羔羊是如此的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