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留步!
“有用吗?”吴关问道。
“当然,大有用处。”其实,闫寸真没想好这些消息该如何追查下去,牵连太广,他一个八品县尉,能施展拳脚的空间实在有限。
但他已习惯了此类状况,身在京城,若城北塌一座坊墙,砸死的人里十个有九个非富即贵,人情往往比案情复杂得多。
他只是不想让吴关失望,无论这个痴傻症患者出于何种目的帮助自己,闫寸都很感激。
“我还有事,走了。”闫寸起身,指了指桌上盛放酸梅汤的陶瓮,“吃喝上,你若有什么要求”
“我知道。”吴关笑道,“我会跟狱卒大哥,他们待我很好。”
“好。”
闫寸走出牢房,回身锁门时,吴关又道:“喂,问你件私事。”
“你。”
“你为什么当官?”
“什么?”
“为什么当官?”
“能吃饱饭。”
“就为这个?”
“还有个复杂的缘由,没空跟你细。”
“好吧,那你想当大官吗?”
“想。”
“为什么?”
“若去了京兆府,在长安范围内查案,就不用顾及权限越界,且那里都是些奇绝的案件。”
“你很喜欢查案?”
“我也不会做别的事。”
吴关踱到了闫寸面前,隔着铁栅栏看他。
“我问完了。”
闫寸感觉到对方话里还有一层意思,他参不透。但他今天已在这里耗了太久,该离开了。
或许下次可以问问。这么想着,闫寸挥挥,转身出了县衙监牢。
散衙了。劳作了一天的县衙官吏放下纸笔,走出公署。想到家中老婆准备了饭菜,孩子会扑上来唤自己阿耶,一天的劳累便消了大半。
尚未婚育的官吏们总能自己找些乐子。他们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着哪家馆子出了新的菜式,哪家酒坊的酒后味香醇,哪间院阁的姑娘水灵俏丽。
长安的娱乐活动很多,足以慰藉每一颗孤独的心。
此刻,闫寸也牵着马向外走,被安固追上。
安固问道:“喝两杯去?”
闫寸摇头,“算了,今日诸事不顺。”
安固向前凑了两步,低声道:“县令可了,萧丙辰的案子不让你管,我看挺好,咱正好歇歇。”
“你消息倒灵通。”闫寸道,“萧丙辰的案子我可以不管,刘员外呢?”
安固“啧”了一声。
“明日一起饮酒吧,今日就算了,累了。”闫寸道。
安固不依不饶,“你是要去查案?”
闫寸反问:“你要去县令那儿告我的状?”
“那不能。”安固伸勾住了闫寸的肩膀,“别人都你是阎罗,我却你是财神。我这不是关心一下财神吗。”
闫寸也伸去搂安固的腰,想跟他勾肩搭背一番,可一条臂根本搂不住。
“安兄,你吃啥长大的?”闫寸放弃了,但他还是拽住了安固的袖子,故意逗他:“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光嘴上算哪门子关心?得身体力行啊。”
“不了不了。我不能拖您后腿。”胖子一溜烟没影了。
调侃两句,闫寸心情好了些,翻身上马,向亲仁坊驰去。
亲仁坊,卢员外的住处。
闫寸已在心里盘算了许多遍,涉案的每一个人,他都单独拎出来,权衡过利害关系。
太子、秦王、清河王根本不用想,查他们就是找死。杏花、清淼道人失踪,唯一的突破口是那个斗笠女子,可她来去无踪,查无可查。
杏花曾雇叫花子监视魏徵,这引起了闫寸的注意,但魏徵身为从五品的太子冼马,绝不是从八品的县尉查就能查的。凭借东宫那位对他的器重,查他必然惊动东宫。闫寸不敢轻举妄动。
思来想去,唯有卢员外这个软柿子可以捏一捏。
这一次闫寸并未走门,他是翻墙进入卢府的。
他来过一次卢府,虽不是特别熟悉,但对府内大致布局已有印象,不怕走错。
溜着墙根走了一段,见两名婢女沿回廊行走,闫寸悄悄从后面跟上,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日子越来越难熬了。”
“少点吧,主人这两天气不顺,咱们心祸从口出。”
“怕什么,我偏要,主人越是气不顺,我就越高兴。”
“嘘你真糊涂了,净胡话。”
“姐姐你想啊,主人不高兴,就没心思找女人,咱们就不用伺候那些被他带回来的,这难道不是好事?”
“好是好,可”
婢女进了屋,关了门。
闫寸弓下身,将耳朵贴在门缝上,屋内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只听到咕咕呿呿,还有女儿家的笑闹声,却听不出具体在什么。
闫寸只好放弃,继续朝上一次他待过的书房摸去。
书房的书架上摆有许多卷籍,上次他随翻了两册,其一是讲长安地区志怪的书,其上有批注,能看出主人在刻意了解猎奇的故事,许是想找些谈资。
还有一个记录着人名和钱数的册子,像是账簿,可惜闫寸上次只匆匆一瞥,来不及辨认。
这次闫寸想好好看看书房内的卷籍,不定会有收获。
转过院角,闫寸看到了书房,但同时他也看到了卢员外。
闫寸躲在院角的一块奇石后,只见卢员外独自一人自后院的月亮门转出,进了书房,行色匆匆的样子。
还好,闫寸想着,若他早一步进了书房,此刻就要被堵个正着,那可太尴尬了。
闫寸看了一眼夕阳,他决定在这里等候一刻,若一刻后卢员外还不出来,他就去别处搜寻线索。
他只等了三个弹指。
书房内出来一人,不是卢员外。
那是一个穿短打劲装的男人,中等个头,中等身材,执一把约二尺长的剑,双目炯炯有神。
一出门,男人便弯下腰,心翼翼地四下打量,很快他选中了一条路径,和闫寸来时一样,他专挑墙根、廊柱背后之类利于隐蔽的地方行走。
看着那人,闫寸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留步!”
闫寸自奇石后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