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共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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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陶善行的话,韩敬眼睛瞬间大亮,殷勤地扫扫旁边凳子,冲她道:“原来是自家人,坐坐。”一面又撞穆溪白,声道,“哥,你藏着这么标致的妹子,也不知道介绍兄弟认识?”未等穆溪白开口,他又一叠声喊二要茶要菜要点心,大有与陶善行把茶言欢的节奏。

    穆溪白气得肝疼,哪有闲情陪他在这喝茶,当下便挥走二,阻止韩敬的举动。陶善行已经过来,看着二人问道:“你们……”

    韩敬替她斟了杯茶,道:“我与二哥也是约来看铺面的,二哥托我给他寻个合适的铺面……”忽又领悟,“二哥,你这铺面该不会是替她寻的吧?”

    对着陶善行盈亮的眼眸,穆溪白忽不自在,勉强“嗯”了声,那边韩敬一拍腿,大喜:“那敢情好,不用与你争铺面了。这铺面着实不错,价钱也合适,我这张脸面还值点钱,替你和铺主人,还能再给你减点儿。没想到啊,咱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原来竟是如此,劳烦韩爷费心了,五娘在此先谢过韩爷。”陶善行颌首致谢。

    “诶……叫什么爷,这么生分。你是老穆的妹子,便也是我妹子,不如叫我一声敬哥哥?”韩敬立刻摆手道,又问她,“还不知道妹子芳名呢?”

    五娘必只是她在家中排行,不是她的真名。

    陶善行想了想,道:“沛然。”

    “沛然……好名字!好名!”韩敬嚼着她的名字,满面陶醉。

    旁边穆溪白再看不下去,韩敬那双眼贼溜溜直往陶善行身上转,瞧得他心头越发火大,便一迈步站到二人中间,挡去韩敬目光,只问陶善行:“你怎会在此?”

    “我今日无事,便在金水附近走走,正好逛到这里,看到转铺的告示,就进来瞧瞧。”陶善行对于穆溪白为自己寻铺面之事,确有些意外。

    “也好,你既已亲自看过,对此可还满意。”穆溪白问她。事实上从第一次吵架起,他就已经让韩敬听铺面转让事宜,只不过找来的商铺大多不合适,故而便迟迟没告诉她,直至今日。

    “满意是满意,就是这价钱……”陶善行有些犹豫,她不止要盘下这间客栈,连铺面都准备一块买了,这价钱要近两千两银子,买倒也买得起,只是这一下子就掏去她一半身家,后面还要修缮雇人采买等等诸多事项,皆需银两,怕是周转起来困难。

    “沛然妹子莫愁,钱的事那都不是事,差的银子哥哥给你补上。”韩敬从穆奚白身后钻出,瞧她一脸犯愁的模样,不免心疼。

    穆溪白再忍不住,转身揪起韩敬衣襟,一字一句道:“韩敬,把你的狗眼从她身上起开,再看我就废了你这对招子!”而后将手一撒,一掌揽过陶善行。

    陶善行忽然被扯入他怀中,吓了一跳,未及反应,就听他道:“她不是我妹子,她是老子新娶的媳妇,你得管她叫嫂子!”

    两个人,四双眼,陶善行和韩敬都愕然望向穆溪白,陶善行诧异到忘了挣扎,韩敬则是磕磕绊绊地开口:“嫂嫂嫂……嫂子?”——不是妹子吗?怎么转眼成了嫂子?

    “没错,嫂子。你还看吗?”穆溪白心情总算好上那么丁点,语带威胁地笑道。

    “不,不看了……”韩敬收回眼,再不往陶善行身上撇。

    “还钟情吗?”穆溪白又笑。

    “不不,移情别恋了,移了!”韩敬果断摇头,内心崩溃。一见钟情的姑娘还没在心里捂热,就成了嫂子,他死得好冤。

    穆溪白懒得再理他,只道了句:“跟我回家。”便若无其事牵起陶善行的手自顾自往外走去。

    陶善行跟出客栈,随他走了两步,忽然甩手:“穆溪白,你别老动手动脚的。还有,一会妹子一会媳妇,你自己过的话,闹着玩呢?”

    比起穆溪白,其实陶善行更不愿意在外面承认自己是穆家儿媳的身份,因为那样会给她惹来过多注意,不利于她的事业发展。

    “就是闹着玩,爷乐意!”穆溪白耸耸肩,“倒是你……我怎么不知道你叫沛然?”

    陶善行“哼”了声,道:“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那是我爹给我取的字!”

    “沛然?‘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孟子-尽心上》?字取得不错。”穆溪白挑了眉。

    “看来你也不算不学无术。”陶善行微仰下巴,讽刺他道。

    二人边边走,已走到客栈旁的拴马石旁,穆溪白解下马牵到巷口,朝她伸出掌:“上马。”

    “不用了,马车还在金水堤上等我,我自己回去。”陶善行看着他摊开的手拒绝道。

    这是要扶她上马?她才不干!

    “让你上你就上,哪来那么多废话!”穆溪白不耐烦,将她堵在巷口不让出。

    陶善行见他这架式,摸了摸马——马儿还算温驯,她踱到马鞍旁,拉住辔头,转头问他:“真要我上马?”

    “废话!”穆溪白托她手腕,算将她送上马背。

    陶善行不领他这情,只语气古怪地了句:“你可别后悔。”穆溪白还没回过神时,她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娇叱声:“驾!”

    马儿一冲而出,留穆溪白站在原地空对蹄后卷尘,傻了。

    陶善行会骑马,并且骑得还不错,那是她作为名门闺秀时的必修课。街上还有人,不能策马而奔,她冲出后就放慢了速度,不过即便这样,她料穆溪白也追不上来了,想想穆溪白站在原地可能出现的气急败坏,她就高兴得不行。

    脑中正描绘穆溪白咬牙切齿的表情,她忍不住掩嘴笑出声,岂料笑声未歇,便闻身后风响,马背忽然微微一沉,有人落在于她身后,伸手穿过她身侧夺去缰绳,往后狠狠一勒。

    枣红的马被勒得扬蹄而起,陶善行坐不稳,身体往后倒,倒在那人怀中,那人便空出一只手牢牢圈住她的腰。马儿落蹄,陶善行已是双颊通红,喘得胸脯直起伏。

    “这样就想跑,你未免高估自己,看了我穆溪白。”穆溪白罢,抖缰控马,叫那马儿又稳稳地往前走去。

    陶善行这辈子未与男人共坐一马,后背贴着他前胸,腰间束着他的手臂,头上响的是他略带喘息的低沉声音,不觉从头麻到脚,整个人手脚都不知往哪摆。

    “你倒是叫人刮目相看,吧,还有多少让我‘惊喜’的事?”穆溪白察觉到她的僵硬,便故意俯头道。

    似有若无的声音抚过耳畔,穆溪白瞧见她耳朵红得要滴血,唇边嚼得笑慢慢大了。

    “那可多了去,出来多没意思,还如何‘惊喜’?”她嘴硬回了句,不敢转头,只用手肘回撞他胸,“你离我远点,别靠这么近!”

    穆溪白却闷哼了两声,陶善行这才记起,他身上有伤。刚才一番追马虽然潇洒,却必然牵动旧伤。陶善行道:“有人身上有伤还逞能,这下好了吧,伤势再发,我必是不管的!”

    尽管嘲笑,她手上动作却停了。

    穆溪白捂了捂胸,平复些许后方道:“陶善行,你这刀子嘴豆腐心怎么就这么招人恨呢?刺玫瑰一样!”

    一语尽了,两个人却都同时沉默。

    刺玫瑰,那是从前秦府三姑娘秦雅在京中的诨号,烈得扎手。

    因牵动旧事,谁都没再话,任马儿慢悠悠行过长街,往金水山庄去了。

    最后,只有韩敬被甩在原地,目送穆溪白和陶善行情骂俏地离开,心里苦得像喝了一罐黄莲——刚喜欢的姑娘飞了不,他还得看人家甜蜜恩爱,这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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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山庄,夕阳已深,金水湖果然如洒了金粉般,一片金灿。

    陶善行下马后就匆匆回屋,自去梳洗换衣,待换过衣裳清清爽爽地出来,桑晚轩院里的晚饭也摆好了。竹编的桌凳,热乎的饭菜,鱼肉汤菜齐备,除了榴姐外,院里没有别的下人,透着惬意自在。陶善行刚踏进院,就听到穆溪白的声音:“留下吃饭可以,眼睛别乱瞟。”

    院里还有其他人,她展眼望去,只见穆溪白与韩敬并坐桌边,正在饮酒。那韩敬不甘被二人甩下,竟是追到金水山庄来。

    “不看不看,那开头不是不知道那是嫂子嘛,如今知道了,哪敢造次?”韩敬与他碰了一杯,又道,“还是你这里舒服,自在,不像我家乌七八糟的,呆着就心烦。你我爹都一把年纪了,身边七八个姨娘还不够,居然现在想续弦,续的还是年纪比我的,怎么着以后让我管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叫娘?这亲事我绝不同意,他敢娶,我就敢砸!”

    一边一边喝,他忽然眼晴一亮,瞧见了陶善行,习惯性站起让座:“嫂子来了,快入座。”

    “咳。”穆溪白咳了声。

    他马上规矩坐下:“不看不看,我喝酒!”

    “坐着一起吧。”穆溪白这才指指自己身旁的凳子。

    陶善行依言坐下,才刚听到韩敬提起韩庆山的亲事,想必与林莹有关,有心问上一句,可韩敬却将话锋转开:“不提我家那些扫兴的事了。嫂嫂怎会想开茶馆书局?我瞧着我二哥他……”

    这话一出,穆溪白就想到他在客栈时对她丈夫的猜测,脸色就是一沉。

    韩敬马上改口:“我瞧着我二哥他好好的,好好的……”头上一片冷汗。

    “其实是我娘家哥哥,他算来佟水闯一番事业讨口饭吃,我便出资予他合开个茶馆试试。不过我们在这里没有根基,也不认识什么人,故而一切都得亲力亲为。”开茶馆的借口她早就想好,对外只称是陶善文要开,她不过从旁协助。

    那厢穆溪白听了,不由挂了个冷笑,将杯中酒尽饮,方道:“那铺面不错,拿下吧,银子我替你出了,就按起先的,我照占三成股。”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很快又道,“铺面拿下后,你让你哥哥跑府衙把手续办了,客栈需要修缮该雇人的也要雇起,账房先生、掌柜、跑堂的,以及书局雕版字模排文师傅,都该寻起,该采买的东西也该提前列单准备,茶馆的菜牌,一应桌椅陈设及厨内用具,书局的墨纸胶线等等,记住了,合适的采买途径要握在自己人手中……”

    他了一通,才发现陶善行竟一语未顶,只是默默记着,便放慢声音:“罢了,万事起头难,一下子让你接受这么多也不容易,你若得空,从明儿起,和你哥哥去悦朋茶食吧,我给你们安排两个师父,你们先学着。采买以及看账的门道,自己心里都得有数。”

    陶善行眼睛大亮,突然觉着穆溪白顺眼起来,穆溪白被她看得不自在,便道:“看什么看?你这茶馆我也是投了银钱的,不想做赔本买卖而已。”

    “哦。”陶善行笑了,给自己安排起事来,“那我今晚拟个预决算?明天带去你那茶食给师父们看看?”看他没反应,又想起一事来,问,“对了,雇人的告示,该去哪里张贴?”

    挑人雇人还要许多时间,也得一一安排上。

    一直找不到机会插话的韩敬终于有了机会:“那简单,去五旗门。”

    “五旗门?那是什么地方?”陶善行没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山西一带最大的行业组织,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但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入旗门登名。旗门内囊括整个山西省八成以上的匠人,三教九流皆备。你若想要雇人,往五旗门跑一趟,写明你的要求,费一点点银钱,他们自会替你筛选合适的人选送来。”韩敬解释道。

    “还有这种地方?”陶善行首次听,不免惊讶,“那不是……和牙行差不多?”

    “差多了!五旗门不靠抽佣生存,与买卖双方介绍合适人选不过是为了替那些匠人谋取生活而已。你知道山西省八成以上的匠人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整个山西省在五旗门中没有秘密。只要你出得起钱,今天县太爷屋里的妾穿什么颜色的肚兜,明天就能给你查出来。”

    陶善行张大了嘴,那厢穆溪白听他得不像话,低斥了一声,韩敬才讪笑着收敛,又道:“他们靠贩卖消息为生,那可是山西省最大的情报网。从关内到关外,无所不知。五旗门内各行各业人才济济,登名之后便是旗门人,只遵一条宗旨,一入旗门,人无贵贱。”

    “……”陶善行不知为何心潮竟起了丝起伏,她怔了良久,才道,“这不是……有点像……墨家?”

    “你知道墨家?”穆溪白的杯盏在唇边一停。

    “略知一二罢了。先秦诸子百家,墨家为其中之一。兼爱,非攻,尚贤,尚同……不过可惜,汉武帝罢黜百家起,墨家便式微,到如今已近消亡。”陶善行被勾起了浓厚兴趣,“快,这五旗门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韩敬的答案很干脆,“旗主身份,没人知道。”

    “好了,别这些了。”穆溪白将杯盏放下,一双眼眸忽如幽夜,“扯太远了。”

    韩敬:一见钟情的姑娘成了嫂子,还要被迫吃狗粮,我容易吗我?求仙女们抱抱!!

    啊……每次写着写着,就莫名其妙铺大了……我怎么收?怎么收?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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