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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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善行不疾不徐地,中间停顿片刻,堂中众人都等她下文,她却走到琴桌旁,俯身轻抚琴弦,拨弄出一阵低沉琴音。

    “姑娘这曲奏得着实不错,略有些疏漏处,也瑕不掩瑜。”她却轻描淡写一句话概括过去。

    周灵嫣先还紧张,闻得此语后却大大松口气,只当她不过认得曲目,却不识琴音,不过故弄玄虚,料也不出什么,因而道:“多谢表嫂谬赞,不知灵嫣此曲有哪些疏漏处,还望指正。”

    陶善行按了按弦,道:“你有四错弹错最为明显,其余细微错漏不过技法不足,音准不够。这四处弹错,一处在第五段,一处在第八段,余下两处,都在第七段。尤其第七段,全曲第七段为最精彩处,需跪指弹奏加过弦,你过弦不及,出现断音,如飞瀑截流,磅礴之气大泄……”

    她得随意,仿佛想到哪里到哪里,一一挑出周灵嫣奏曲的问题,直将周灵嫣得面色煞白,也叫堂上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虽未习琴者并不了解她所言何物,但听她言之凿凿,举止仪态落落大方,哪是从前沉默寡言的村女可比?

    这气度,便是出身京中世家的赵氏,也对她无可指摘。

    待她一席话完,周灵嫣已又惭又羞,红了双眼,周舅妈也接不上话来,只有站她身后的姑娘忿忿不平地叫嚣:“你既如此会,想必也会弹,不如你来弹奏一曲我们赏析赏析。”

    陶善行慢悠悠转了身:“这位姑娘是……”

    “我家七姑娘灵语。”周舅妈回道。

    “原来是灵语姑娘,果然快人快语。”陶善行掩唇一笑,很快道,“我不弹。”

    “为何?你是不会吧?”周灵语恼道。

    陶善行走回堂间,仍是笑着,道:“我为何要弹?这琴奏得再好,能好过宫中专研琴艺的乐工?莫非都要与伶伎一较长短方显能耐?周舅妈二位姑娘自有名师教习,不逊京中闺秀,那你们可知高门贵女习艺不为攀比,为的是修心养性,陶冶性情,待人处事言之有物,不至贻笑大方,可不是为了像乐工优伶一般,别人让演就演。我一个村姑都知道的道理,想必二位姑娘也该明白才对,所以灵语姑娘的要求,恕难以从命。”

    周灵语和周灵嫣皆被她一席话得面色由白转红,她二人与周舅妈本就为投穆溪白所好而来,学了些琴棋书画,装作大家闺秀前来,如今当堂被人不留情分地戳穿,自然颜面无存。

    陶善行哪管这些,反正她如今村妇出身,就是话难听些,别人最多她不知礼数,但她痛快,不做秦三姑娘,真真舒坦。她转身俏俏一笑,朝着穆老太太和赵氏道:“老太太,母亲,不是要抹骨牌?咱们别耽误时间了,善行都被老太太勾得心痒。”

    穆老太太听曲听得要睡着,闻此言如获大赦,忙起身道:“就去就去。”一边敷衍地朝周家人道,“两个孩子也辛苦,这心意老身领了。”又让双烟去取珠串赏给她们,自己则扶在陶善行手上,带着众人鱼贯入了后堂。

    经此一事,周家也该明白穆家心意,即便还要厚颜结亲,也得掂量掂量自家姑娘是不是有那个本事,能与穆溪白的正室一较长短,否则便是自取其辱。

    往后,穆老太太的寿辰大抵能安生好些年了。

    陶善行入内之时,转头朝穆溪白眨巴了下眼睛,穆溪白早就坐椅上笑,只未出声罢了,见她这炫耀模样,不由抚额长笑出声。

    今日的陶善行,真真是惊喜。一惊美人如花,二惊她气度之高,恍惚间竟与那年竹林旁帮他之人,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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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善行陪穆老太太抹了一会骨牌,就因为牌技太烂而换了人,她端坐一上午,正好也乏了,便寻个借口算回趟凌辉阁,哪想还没迈出门口,就与进来的双烟撞上。

    双烟先给她竖了拇指:“娘子好生厉害。”又道,“前头的商爷递话进来,请娘子去花厅一趟。”

    陶善行纳闷:“可有寻我何事?”

    “好像是娘子的亲戚上门了。”

    亲戚?她家人若找她,一般会递信来,突然上门,也不知是否急事?她有些担心,便谢过双烟,带个丫头往前院花厅去了。才到花厅的月门,她就遇见商时风的厮。那厮也在等她,立刻便迎上来,将事情缘由予她知。

    来的不是她家里人,是她大伯家的那位继婶娘柳氏与堂姐陶善喜。这两人听到穆老太太的寿辰,是来给她拜寿的,却因穆老太太不见外客,被拦在外头,便又搬出陶善行的名头来,就是不肯离去。商时风因见是陶善行亲戚,恐将人撵走伤了她的颜面,这才令人将她找来。

    “商爷还在里头招呼陶太太和陶四姑娘,您快请。”厮边边将她引至花厅帘前。

    陶善行还未撩帘,就听里面传出陶善喜矫揉造作的声音:“那我叫你商哥哥可以吗?”

    商时风的语气分明有些无奈:“不敢。叫商某名姓便可。”

    柳氏从旁笑道:“商爷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是穆老爷的左膀右臂,年纪轻轻便替他点整支商队,管理商行,里里外外无不服帖敬佩,可谓年少有为,不知是否定了亲事?”

    “不曾。”商时风道。

    “商爷这般人才,竟未定下亲事?佟水城的姑娘都被糊了眼吗?商爷,妾身这里正有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想予商爷……”

    哗啦一声,帘子挑开,陶善行进来,她已经听不下去了。

    “婶娘,商爷的婚事自有我公公婆婆替他作主,不劳你操心了。”

    见到她,商时风大大松口气,给她递了个感谢眼神,便匆匆告辞,脚都不停地离了花厅。柳氏脸色当下便不好看了,陶善喜更是恨恨看着陶善行,一边向母亲撒娇:“娘,你看她……”

    当初穆溪白醒转,陶家不愿嫁女,柳氏本欲将陶善喜送入穆家,怎料穆家认定陶善行,叫她一番盘算落空,如今见她换了个人似的,她怎甘心,便道:“侄女,如今穆陶结亲,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两家话,我不过关心关心商爷而已。”

    “商爷的婚事,若是外人插得上手,也不至到如今还未娶亲。”陶善行摆摆手,话锋一转只问她,“还未知婶娘今日到此有何要事?”

    “我们是来给穆老太太拜寿送礼的。”柳氏便道。

    “我替老太太谢过婶娘这番心意,不过老太太年事已高,精力不足,向来不见外客。今日过寿,她见过穆家几位亲戚后便已倦乏,现正歇着,不好扰。婶娘的心意,改日我必向老太太转述。”陶善行接过丫头送来的茶,轻抿一口方道。

    “什么外客不外客,结了亲就是一家人。我只给老太太请个安,费不了她多大神,你是穆家孙媳,难道连带我进去这点权利都没有?”柳氏不乐意了。

    “今日来穆府的亲戚,不上百也有几十,老太太连姓穆的亲戚都见不过来,何况是我亲戚。婶娘就别为难我了。”陶善行咬口不松。

    柳氏心里既惊且怒,陶善行嫁人之后,性子竟是大变,比她娘朱氏还要厉害。她怒道:“我们不过一片诚心来给老太太拜寿,怎就算为难你了?侄女如今攀上穆家高枝儿,成了富家太太,不拉拔拉拔兄弟姐妹也就罢了,反倒不认亲戚,在我们面前端起架子来,也不想想,当初若无那百两借银,你哪能等着这富贵荣华的一日?”

    这话一出,便叫陶善行想起那用来威胁朱氏的百两银来,她只将茶碗往桌面一搁,冷脸道:“婶娘,若我没记差,善思兄弟进翰明书院读书之事是我公公替出面寻的关系吧?叔父最近几桩大买卖,也是公公授意商爷给撮合的,更别提他在外头着穆家名号做的那些生意。那百两银到现在就算是连本利还你,都不足你们凭穆家所赚之利的百分之一,你还想要怎样的扶持拉拔?莫非要我将穆家掏空给你才算拉扯?”

    早知当初柳氏撮合这门亲事目的不纯,陶善行虽不管事,但与陶家二房有关的桩桩件件,她都让榴姐听得清清楚楚,一笔笔全部记着,防的就是这么一天。

    果然这一席话得柳氏脸色骤变,竟难应对,陶善行又道:“今日老太太过寿,我也不得空闲。婶娘还是有事事,莫要扯远。且把正事来我听听,或还可替你筹谋一二,若无要事,便请先回吧。”

    柳氏是个能屈能伸的,脸色几转后马上又笑了:“这事儿你还真帮得上忙。你四姐姐也到适婚之龄,正在物色好人家。你如今身在穆家,少不得接触些青年才俊,你也替你姐姐听听?”

    陶善行毫无意外,果然是为陶善喜的亲事而来。给自家姑娘便百般筹谋,给林家正房所出的姑娘却安排了那么桩婚事,这柳事当真心肠恶毒。

    “行了,我记下了。若有合适的,我通知婶娘。”

    “我瞧那商时风就挺好,人品样貌能力样样不差,况且无父无母,嫁过去上头便没公婆压着……”

    柳氏蛇随杆上,陶善行听得生厌,只答:“婶娘,我过商爷的婚事自有公公婆婆作主,旁人插不上话。况且这些年给商爷媒的人家里不乏名门闺秀,他皆无意,怕是心中自有算,善喜姐姐还是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以免耽误韶华。我还有事要忙,先行一步。婶娘若空在这坐坐也无妨,我叫人送些茶水点心过来,告辞。”

    语罢她便起身,轻轻一礼,也不管柳氏如何想,陶善喜如何哭,只撩帘而出,再不理会。吸了吸屋外新鲜空气,她心情才好转过来,正要往内院行去,却见商时风在前头站着,似在等她。

    “才刚的事,让你见笑了。”陶善行向他了个招呼,不好意思道,“我已经同婶娘清,想来不会再烦你。”

    商时风这会方好好量了她一眼,眼中漫起些惊艳,很快按下,只道:“无妨。”

    陶善行便又谢他:“今日之事,多谢了。”谢的是他顾全她的脸面,没将柳氏撵出。

    “嫂子的哪里话,嫂子的亲戚自也是穆家亲戚,本该请入府内的,只是今日义父发话,不能叫老太太过于伤神,商某不敢不从,故才只请嫂子出来相见,得罪之处,还请莫怪。”商时风这话得滴水不漏,叫人听了心中好生舒坦。

    陶善行笑了:“你话一直这么周全不累吗?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嫂子何出此言?”商时风从没听过有人这么问自己。

    “真是亲戚?真怕得罪我?那要不我把我四姐姐叫进来,你们两再聊聊?看看能否促成一段佳话?”陶善行便问他。

    商时风一愣,马上摇头:“嫂子饶了商某吧,别的事也就罢了,这……”话半截见她眼中促狭,恍然道,“嫂子捉弄我呢?”

    陶善行掩唇笑出声来,商时风也跟着失笑,没了从前那沉稳老练的劲,倒像年轻人了。

    二人正着,不妨走廊那头拐出个人,冲着二人叫了句:“陶善行,过来!”

    却是听她被叫走后出来寻她的穆溪白。

    穆溪白那脸色,阴沉沉的可不大好。

    我只能,下章值得期待。

    今日外出,上章红包晚上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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