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觉得很奇怪。

    之前每次找刘老师问数学题，刘老师都会很热心地帮忙解答。

    但是最近找刘老师的时候, 居然大部分时间是由林澈帮忙解决。

    林澈“碰巧”的技术一向很强。

    在办公室碰巧遇到这个人, 碰巧被他帮个忙也就算了……

    有时候林澈不在办公室, 刘老师还会特意把他请过来。

    她一度怀疑这家伙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 她数学成绩也许有所提升。

    但不知为何, 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得要领。

    ***

    运动会后下了两天雨。

    秋天的气息终于迟迟到来，整个城市从盛夏的浓绿，往仲秋的金黄过渡。

    学生穿着都厚实起来。

    刘妍端着两个杯子蹦蹦跳跳往外走，不料, 在教室后门拐弯的地方，狠狠撞上一个人！

    ——方棠。

    对方似乎正在神游天外, 抱着个崭新的保温杯，眼神略空。

    两人都是一愣。

    片刻后，刘妍率先把视线撤开。

    她收回本来要径直出去的脚步，扭头大声问：“怡莉，你要热水还是温水？”

    刘妍后桌的女生回答：“温水。谢谢妍妍！”

    “不客气。一会儿卷子发下来, 你帮我收一下哈！”

    刘妍特别朝气地笑了笑。

    她回过身来, 又扫了一眼。

    方棠还没走, 揉着额头, 有些迟钝的模样。

    刘妍和她视线对了一下。

    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紧，她神态多出几分不自然。

    ——她刚才那通彰显亲密的对话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

    刘妍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眼皮跳了跳，带着水杯, 尽可能开开心心地蹦远。

    然后，在穿过大厅的时候，脚步才渐渐放慢下来。

    唉。

    她微微叹了口气。

    大厅的音响响起来。

    先是“咔哒”一下，接着是一阵不清到底是沙沙还是嘶嘶的电流音。

    等所有的动静都安静下来之后，有个深沉的音调从那后面滚动出来。

    “敬爱的学校领导老师，还有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唐放……”

    “喔喔——！”

    走廊上立刻传出各种起哄。

    学生们的反应各自不一样。

    有的人崇拜，有的人兴奋，还有的人鄙夷。

    刘妍暂时把恼人的事情抛开，注意力放到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鄙夷？也许是出于嫉妒？

    毕竟好多人很难承认对方优秀。

    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就难以接受任何对那个人的贬抑。

    并且总能想出方法来解释。

    刘妍懒得搭理那些“嫉妒”，只是努力听着广播，将他每一个字刻进心里。

    唐放不怎么会在教室里和她话。大多数时候，他们要的东西都是由短信解决。

    刘妍从不会去揣摩这后面的深意，她只是觉得短信也很美妙。

    因为很多面对面的时候不出口的东西，都能通过书面的方式来传达。

    “在这个金风送爽、天高气爽的秋天，我很荣幸，能够作为博喻英语实验中学第三届学生会主席站在这里讲话。”

    “在这里，我必须感谢各位领导老师对我的关怀和信任，感谢同学们对我的支持……”

    唐放只是看起来很凶。

    看起来桀骜不驯，但其实是个好学生——这种反差也很可爱。

    刘妍抿着嘴，露出一个微笑，走进了水房。

    不出意外，这里的话题，也是关于新上任的学生会主席。

    刘妍不自觉抬了下脸，姣好的脸庞上，隐约有骄傲在流露。

    有个不怎么情愿的女生，一边排队一边。

    “我还是觉得林澈更适合学生会会长的职位。”

    才不是。

    刘妍想。

    立刻有人帮她回答。

    “才不是！”

    另一个女生不屑地回答：“我们都觉得唐神更适合。而且，就算林澈这一次参选了，他也当不上会长！其实我们大家早就准备好了应战，没想到他居然不战而逃……”

    一开始提林澈的那个女生皱了皱眉，闭上了嘴。

    可另一个却个没完，还在喋喋不休。

    “唐神真的很厉害，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你知道吗？刚来这个学校报名的时候，就有学姐找他要签名，还有学姐给他电话骚扰他。你看，只要和她相处过的人，都会佩服他喜欢他。”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八卦了，对面兴意阑珊的。

    “我知道。”

    有些隐隐的不耐。

    可对面女孩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又换一个方面来推荐。

    “唐神把一班的成绩带得特别好。这次运动会还给他们班拿了一个开幕式第一的奖。全靠了他……”

    话到此处，后方突然传来一个轻轻的笑声。

    女生一顿，抬眼往后看去。

    那里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看起来温柔帅气。

    可刚才的笑声里，却是明显的不赞同。

    人们对好看的脸总是格外包容。

    她本来的不悦立刻收敛起来，讪讪地垂下眼睛，讷讷不话了。

    刘妍也有点不爽。

    不过她没法反驳——开幕式第一名确实不是唐放的功劳。

    任职演讲还没有完，在广播里娓娓继续，他一定会做到哪些哪些事情。

    水房一层雾气腾腾弥漫。

    她皱眉回头看一眼。

    发出笑声的男生是他们年级的，在靠钱和关系塞进来的差生班——17班学生，叫江简。

    ***

    从广播室出来，唐放要先去一趟佟主任的办公室。

    一路上围绕他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

    女生们指指点点兴奋不已，他视若无睹，全然不理睬，直达办公室门口。

    里面先到了一个人，隔着办公室门上的毛玻璃，能听见清晰的谈话声。

    第一个声音是佟主任的。

    ：“这次活动非常重要，我强调了啊，非常重要——你初中是英才中学的，你应该懂。”

    另一个声音则是林澈的。

    就算没看到人，也能想象他乖巧点头的样子。

    “我懂我懂。”

    佟主任大概翻了一下什么，纸张声音清脆。

    “我这里先选了几个社团，就暂定由这几个社团参与，你记一下。”

    “乐器社、你们音乐剧社、表演社、舞蹈社、音乐社、再加个合唱社。到时候我也会在艺术校区找一些同学。不过他们不一定有时间，他们现在正在忙着集训。”

    “这么多人啊？”林澈问。

    佟主任敲着桌子，声音激情有力。

    “搞个大的！像你们初中那样！我看过你们初中的表演，那个就非常好！”

    “噢……”林澈明白过来，爽快应承，“好嘞！”

    佟主任咳了一声。

    “好了，我现在再几个要求。”

    “您。”

    “这次活动，一定要有内涵，要有深度！最好是那种气势磅礴的，让人一看就能振奋人心的！”

    “好。”

    大概是一边听一边记录，林澈声音慢了半拍。

    “还有吗？”

    “还有……禁止爱情主题。”

    “好嘞。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佟主任轻轻嘶了一下，思索一下，然后确定下来。

    没有对自己的法再做补充或者修改。

    “这是个大工程，你好好搞。林澈，我可是相信你的。别让我失望。”

    林澈笑着：“您尽管放心，保证不让您失望！”

    “嗯。”佟主任挥手，“你先去忙吧。”

    脚步声响起，里面的人朝门口的位置靠拢。

    毛玻璃上出现了一层影子，近在咫尺。门把手旋动几下，门很快被推开。

    乍然见到门口有个人，林澈被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来后，笑着和他个招呼，然后匆匆走远。

    唐放也推门进入办公室。

    “佟主任，您找我？”

    “哦，唐放啊。”

    佟主任端坐在办公桌后，对他和蔼地笑着。

    “也没什么。我就是看了下你的成绩……入学考试的时候是年级第三，第一学月考试的时候是年级第二。你成绩不要落下去了啊，你可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唐放点头。

    佟主任又：“在学生会多干实事，协调好学生和老师的关系。”

    “我明白。”

    “其它也没什么了。就是给你下成绩，不要落下去了。行吧，你先回去吧。”

    唐放临转身之前，多问了一声：“佟主任，您还有什么工作要交给我吗？”

    佟主任愣了愣，没明白他意思。眼睛眨了两下，才摇头。

    “没什么工作，你抓好学习。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学习，还有你们班的同学，学校里的其他同学的学习。你要做好表率！”

    “好。”

    “行，回去吧。”

    佟主任回到手头工作上。

    唐放也推门离开。

    ***

    对于大部分学生来，学生会换届，他们唯一要参与的，就是投票。

    还有衍生活动——有奖竞猜。

    换届完后，就和他们没关系了。学生会会长是谁，也和他们没关系。

    大家还是照样热热闹闹的过自己的生活。

    方棠一如既往的在下课铃响的五分钟后，慢摇摇地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

    她就是无所谓学生会换届的那个。

    也许对于她来，今天最大的新闻不是学生会的改变，而是在校门口遇到了一个不知道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的人。

    她刚一离开学校，就看到街边路灯下站了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对她笑得懒懒散散，然后特别漫不经心地一挥手。

    她表情骤然惊喜起来。

    “宋景晗！”

    她几乎叫出来。

    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后，她笑得更加开心，风风火火地冲过去。

    尔后，在他面前急刹住，还不可置信地敲他：“你是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是了国庆后回来吗？”哥哥吊儿郎当地一挑眉。

    “你这‘国庆后’也太晚了，这个月都快过完了。”

    “那也叫国庆后。”

    四周人来人往，还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同学从旁边经过，路过他们的时候，回过头来看几眼。

    方棠多了点不自在，拉着他往街口走。

    “你怎么到学校来了？”

    “不然呢，我还去厂区大院儿吗？”

    宋景晗工作后，就让他母亲从厂区红砖宿舍楼里搬走了。现在住在距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

    方棠想了下：“那你女朋友呢？之前不是要给我介绍你女朋友吗？”

    他耸耸肩，一时没回答。

    不过方棠自己倒是想起个人，也没顾上他回不回答，匆匆摸出手机。

    “你等等，我个电话。”

    她按出个号码。

    宋景晗随便扫了一眼，上面显示“波比”。

    方棠本来的笑容很快变了。

    不是之前兴高采烈的笑，而是另一种有点狡猾，有点故作不在意，还有点难以遮掩的笑。

    她故意板着脸。

    “我今天有点事，回去会比较晚……没什么不好的事，就是去外面吃顿饭……对，你先回去，不要‘普通地’站在那里，也不用‘普通地’和狗玩好长时间……”

    真是年轻。

    宋景晗不禁笑了笑。

    恰好人行道上绿灯亮起，他从背后拍拍她。

    “走了，姑娘！”

    方棠带着点鼻音。

    “嗯，就这样，我先挂了。你赶紧回去吧。”

    ***

    林澈只来得及出半个“等”字，电话就已经响起嘟嘟声，提示对方挂了线。

    整个夏天绿意盎然的梧桐树叶早就金黄铺了一地，狐狸犬绕着他撒欢。

    林澈愣愣的。

    收线前那个突然插进来的声音……

    他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