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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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开的很平稳。

    空调开的很足,车内有淡淡的香气。

    林绵一路闭着眼,偶尔睁开眼睛,看见景色慢慢从城市变成了农田,路也越来越顺畅,一路开上了高速。

    到清河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车子开到镇上,路过花店。

    司机停了车,陆询跳下去,推门进了花店。

    林绵原是闭着眼,但车子停着,她自然也就睁眼,透过窗户看陆询在那挑花。

    司机和她搭话:“少爷心脏不好,每次提到池少爷都会难受很久,林绵姐,等会若是到了墓园,还请你克制一下情绪。虽然这么有一点儿冷血,但是少爷能活着,真的太不容易了。”

    司机的目光也落在选花的少年身上。陆询是他看着长大的,也是看着他一路咬着牙挺过来,好比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会出现那场事故。

    陆询爱笑,对谁都是笑眯眯的,虽然当时是最大受益者,可这也何尝不是这孩子心里的那根刺呢。公*众*号:早侒推文司机叹了口气,没注意到林绵紧紧蜷起来的拳头,正死死的捏着。

    她在克制。

    捏着拳,咬着下唇,当听见司机出墓园二字的时候,心脏还是不由自主的紧缩了一下。

    池的墓吗?

    陆询买了两捧波斯菊,结账的时候,瞥见一捧郁金香,眸光微闪,挑了一枝。

    出门的时候,天气骤变,忽然又开始下雪。

    花店的老板娘一路送他到门口,见这天气“哎呦”了一声,慌忙去关窗:“最近这天气变的厉害,昨天天气预报还放晴的。”

    陆询怅然的往天空中看了一眼,眸中染上几分失意,转身上了车。

    他淋了一点儿雪花,车内温度高,一上来雪花就化成了水珠。笑盈盈的把那枝郁金香递到林绵面前:“喏,送你的。觉得好看就买了。”

    林绵还陷在情绪里,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池,她一瞬的失聪,感觉天地间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陆询见她没接,扁扁唇,收回手。

    一路沉默,只有雪花越来越大,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车子又行驶了二十多分钟,到达清山墓园。

    林绵情绪几近崩溃,几乎在车子还未停稳的时候,就跳了下去。

    鹅毛大雪瞬间落在她的发上、身上,她的眼泪这才肆无忌惮的流淌下来,全身冰冷。

    陆询抱着那两捧波斯菊,撑了一把黑伞走到她身侧,为她遮挡住了雪花,见她通红着的眼,声音淡淡的:“走吧。”

    清山墓园离福利院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

    的时候,福利院里的孩子们都很恐惧,总觉得自己不努力表现,不被人收养,最后都会被送进清山墓园来。

    死亡的恐惧自他们被送入福利院的那一刻,就如影随形。

    池他不怕死。

    如果他和姐姐之中有一个人要被领走,他希望姐姐是先被领走的那个。就算他去了清山,也是笑着去的。

    林绵当时就觉得他的话特别不吉利,叫他赶紧“呸呸呸”吐掉,池照做后她又对着天空默念,弟弟不懂事瞎的,老天可千万不要当真呀。

    可惜天不遂人意,一语成箴。

    她泪如雨下,深吸一口气后,跟着陆询一起往前走。

    每路过一排,心里都吊着一口气,看着那些陌生的镌刻在墓碑上的名字,喉头分外的堵。

    终于,陆询带着她走近其中一排,走了几步后,缓缓的停下脚步。

    黑色的墓碑上,刻着金色的陆池二字,下面印有池的照片。少年人约莫十多岁,已然初显的分明轮廓,对着镜头笑着,左边脸颊上有一个不明显的酒窝。

    距离分别的时候,他长大了不少。

    身体里的力气倏然被抽干,林绵颤抖着往后退了两步,眼见陆询默默的把那两捧波斯菊放于墓碑前。

    “蠢货,我带你姐看你来了。”

    “和你约好的,以后我会代替你照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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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意昨晚在网吧删帖直接删到睡去,大早上的被冻醒,裹着衣服回家来,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大中午,困倦的走下楼,眼见餐桌上没有林绵的身影,顿时吓醒,抬眸问正在摆碗筷的姜玉雨:“林绵呢?”

    姜玉雨答:“和她同学出去玩了,晚上可能迟点回来。意快来,你早饭没吃,中饭得多吃点。”

    何意又问:“她和谁去的?”

    姜玉雨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姓韩,名字我一时间忙忘掉了。”

    韩淑啊。

    何意放心了些,对着姜玉雨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他现在看姜玉雨顺眼了些,一旦想到她有可能会成为他未来的丈母娘,总想在她面前刷点儿好感度,忙走上前帮着一起做事,姜玉雨受宠若惊,心头一暖,只当何意已经开始接纳她了。

    中饭吃完,辛仔给何意电话,之前叫他探的林绵的过去,已经都探了个七七八八了。

    辛仔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的:“你这姐姐,身世惨的一逼啊。”

    何意心里一沉:“你看了多少?”

    辛仔全部都看完了,豪门里虽然也有诸多恩怨情仇,但他和何意都是蜜罐子里泡大的,自然对人间疾苦没什么概念,看完了林绵颠沛流离的身世,忍不住长吁短叹一番:“意哥,我真不是想做你姐夫,只不过你姐这身世催泪啊,我都想对她好了!”

    何意滚你大爷的,拎了件大衣就往辛仔家里跑。

    辛仔给他开门的时候,这厮还叹了口气,把文件塞进何意手里:“你以后对你姐好点吧。”

    何意觉得他形容的夸张,把文件袋上的绳子,半信半疑的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厚厚一叠纸,他看的飞快,眉头越蹙越深。

    原来她还有个弟弟……

    他心中忽的明白过来,原来那日夜晚她在房间里呼喊的弟弟,还有她生病时喊的弟弟,其实都不是他……

    心里不上来是失落多一点还是心疼多一点,他拿着那几页纸,纸张因为他的大力抓握皱了起来。

    他翻阅资料的间隙,辛仔接了电话,挂完电话后坐在何意身边感叹:“你们,你们要是离了我,一个个的还能不能行了?”

    辛仔拿着手机炫耀:“别的咱不,我赵辛一个电话,什么消息都有。”

    何意毫不走心的捧他:“是了是了。”

    辛仔觉得这个夸赞不是很走心,整准备话,手机又响了,他苦哈哈的接起来:“姑奶奶,你这电话才刚挂五分钟呐!哥再快也快不起啊。”

    他了两句,等电话挂了,向何意抱怨:“韩淑这急脾气!简直夺命call。”

    何意一听韩淑,想到现在韩淑和林绵是绑在一起的,就问一句:“她找你干什么?”

    辛仔叹一句:“别提了,这祖宗不是追星么。看那个最近挺火一组合,叫什么SEVEN,让我给她弄两张票。”

    何意点点头,心林绵原来是看演唱会去了,便嘱咐辛仔道:“那要好好弄,你赶紧给她搞。”

    辛仔觉得奇怪:“你怎么对韩淑这么好了?”

    何意:“同学情分嘛。”

    辛仔这边风风火火的搞好了票,给韩淑回了电话,那边少女也没客气,赏了他一个大大的飞吻,辛仔挂了电话冲何意笑:“也不知道这丫头看上那男的哪点,要我啊,肯定是个吃软饭的,不然怎么可能演唱会的票都搞不来?”

    何意指尖一顿:“不是今天的?”

    辛仔:“今天的呀!”

    何意“蹭”的一下站起来了:“她她和男朋友在一起?”

    他这模样,活像知道自己老婆和情人跑出去私会了一样。辛仔咽了口唾沫。卧槽,不会这么刺激吧?!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答话。

    他试探的看何意一眼:“她……该不该和男朋友在一起呢?!”

    何意急了:“你快啊!”

    辛仔觉得何意今天格外的不对劲,赶紧两眼一闭,破罐子破摔的:“她肯定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啊!难不成……”还和你在一起么。

    后面这半句话,他自然是不敢的。

    看着何意怒气冲天的表情,真怕自己实话实话下一秒要被他揍飞。

    何意的眉心紧蹙,勾着唇冷笑了一下:“你赶紧帮我找找,林绵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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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河这处比洛城直接冷了五个度,林绵受寒,从墓园里出来后直喷嚏,她走的快,发间和衣服上沾了不少雪,全化成了水。

    回了车上后,陆询找出了一条备用毛巾给她擦头发,又径自脱下了自己的衣服。这动作,让司机忍不住喊:“少爷!”

    陆询看他一眼,示意自己没事,让林绵把湿衣服换下来,一边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替她擦头发。

    林绵面色惨白,虚弱的对着他笑了一下。

    两人吃中饭,找的是清河的特色饭馆,清河人喜辣,菜里汤里全是红艳艳的辣椒,司机看的直皱眉,给陆询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即便如此,青菜里还飘着几个露头的辣椒末。

    林绵吃的飞快。

    自上车后,她就一直沉默,没什么话。去了池的墓后,更像是得了失语症一样,只会简单的点头和摇头。

    司机估计她是饿坏了。车子开到清河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两人又率先去了清山墓园,足足呆了两个时才出来,又去了福利院。

    那一处无比破败,年久失修的福利院早已经成了一栋废弃的楼,门口的大香樟树已经被砍掉,只留一棵光秃秃的树墩,上面站着一只黑猫,警惕的注视着他们,四周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可与他猜测的相反的是,林绵其实一点儿也不饿,甚至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可她在贫穷的日子里学会了无论什么样的处境,都一定要填饱自己的肚子。穷人没有忧郁的资本,因此她此时机械的重复的动作,全是在逼着自己。

    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漏风袋子,她拼命的填充食物,却一点儿饱腹感都没有。吃到最后,直接吃吐了,一路跑去了洗手间干呕,她抬起眼来的时候,看见镜子内面色惨白的自己,红彤彤的眼睛、鼻子,没再忍住,捧着脸在洗手台呜咽的哭出了声。

    陆询一路追过来的,男女洗手间有别,他一只脚踏在女洗手间的台阶前,听见里面干呕声变成了呜咽声,手撑在墙壁上,指尖扣在墙上,全是灰,他咬着牙,强迫自己转过身。

    两人吃完饭,天地间已然变成了银白色。

    这雪下的太大,家家户户瓦片上的积雪足足有两厘米之深,司机开了一阵子,车胎滑,好不容易买到了防滑链,又听广播几条主干道都大雪封路。今天应该是走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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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意偷偷拿了何洲瓴的车钥匙,按照导航的提示,一路飞驰到清河。

    他从来没有来过清河,完全处于摸瞎状态,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倒是还真让他找去了清山墓园。

    清河下雪,他下车的时候,墓园里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了,脚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响声。

    整个墓园很安静,没什么祭奠的人。

    他一排一排的寻过去,总算在陆池的墓前停住脚步。

    墓碑上的少年,有着与林绵相似的眉眼。他这才相信辛仔那资料的真实性,原来林绵真的有个弟弟。

    墓前,放着两捧菊花,显然林绵和陆询已经来过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刚刚来的匆忙,从辛仔手里抢下来的。拿了两根,找了个避风口,把香烟叼在嘴里吸燃,把其中一根插在了墓前的香炉里。

    他沉默的吸了一口烟。

    看着那根插着的香烟也慢慢的燃着。忽的开口:“兄弟。”何意抿了一口烟,双手合十,无比虔诚的:“以后我代替你照顾她好不好?”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随着他的睁眼的动作,扑簌的往下掉。他呵了一口白气,默默的把烟吸尽:“当务之急,你告诉我,她现在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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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绵和陆询在一家民宿落脚。

    天寒地冻,天色黑的早,明明不过四五点的光景,外面的天色黑的可怕。

    司机去找车位,陆询先她一步走进店去。

    她抿了抿唇,因为干呕过,喉咙又涩又紧,也低着头,拉开了门帘。

    有人要出来,她垂着眸,看见对方的白球鞋,下意识的往边上一让。

    就听见头顶传来何意的声音:“听你要和韩淑出去玩?!”

    她一怔:“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何意最具有胡搅蛮缠的功夫,他叉着腰:“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准备和这王八蛋过夜了?!”

    何意和陆询几乎同时到店。

    只不过他走的是另一边街道的门,两人在大厅不期而遇,他对陆询没给什么好脸色,倒是知道林绵一定落在陆询后头,当即大跨步的走到了对门的门边。

    林绵皱着眉头:“乱什么,他是我弟弟。”

    面对池的时候,陆询的难受不比她少。

    她看得出来,陆询对池一定也有很深厚的感情。

    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询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对她?!

    何意现在一听弟弟这个词就充满了嫉妒,他脖子一梗:“我也是你弟弟。”

    他在这儿据理力争,那边陆询已经开好了房。

    这间民宿不仅当宾馆,也做短租,清河外来旅游的人不算多,恰逢元旦,倒是回来探亲的人多些,租在这里,竟然客满的只剩下一间房。

    陆询耀武扬威的晃了晃手里的房卡,笑眯眯的喊林绵:“林林姐,我们走!”

    何意攥着林绵的手腕不让:“你不准和他一间房!我带你去找其他旅馆!”

    他这话一出来,柜台的老板娘笑了:“伙子,这块就我一家旅馆,你要找酒店宾馆,得去镇里。”

    老板娘瞥了一眼窗外的鹅毛大雪:“你们现在估计也下不了山了。”

    何意心我这车技怎么可能下不了山,林绵已经挣开了他的桎梏,问老板娘道:“没有第二间客房了吗?”

    老板娘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了,你们三人挤一挤吧。”

    林绵点点头,拉了何意一把:“走吧。”

    何意不大乐意:“怎么能三个人一起呢?!”

    他可没有和男生一起睡觉的习惯。

    可眼下,他也确实找不出合适的方案来,正踌躇着呢,忽的灵机一动,想出一个绝顶好的办法来。对着陆询:“你,回去车里睡!”

    陆询不甘示弱的问他:“你呢?”

    何意回答的理直气壮的:“我坐大巴来的,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