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虚与拓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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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行花神节祭典的地方离他们所在的天照院屯所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过这点脚程对拓真和虚来并不算什么。

    他们到举行祭典的镇时, 游街的花车正好被推上了大道。

    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行人, 有身上串着各色花环的镇镇民,也有慕名而来的游人, 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兴奋愉悦的笑容。

    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两名画着妆面的侍者少年抬着一个中号瓦罐——里面装着的是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收集的花瓣露水——走到了花车前面。坐在花车中扮演“花神”的豆蔻少女右手拿着一根花枝站起身, 将花枝浸入装在瓦罐里的露水中, 然后抬起手, 将花枝上的水珠分别往三个方向洒。代表着“福、寿、运”的露水洒下后,周围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纷纷将身上的鲜花和花环抛向空中。

    “花神”又回到了花车的座位上,两名侍者少年则将瓦罐中露水朝路边的行人们泼洒过去——寓意“花神赐福”,接下来的一年里福寿相伴、好运连连。

    而被露水泼到的行人无一不是兴高采烈地跟周边的亲朋好友分享自己的喜悦。

    “真热闹啊。”虚和拓真坐在下榻的民居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整个花车游街的场景。

    拓真百无聊赖地抽着烟,十分不走心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的赞同。

    “我们也下去蹭蹭‘赐福’的露水吧?”虚笑眯眯地对拓真。

    拓真单手垫在脑袋下方躺了下来,不感兴趣地:“放了大半个月也不知道被放臭了没有, 不去。”

    “怎么可以这么呢。”虚不由分地把拓真从屋顶上拽了起来,“好歹来都来了。”

    虚拽着拓真的手, 带着他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来穿去,在各种各样的特色摊位上停留围观。偶尔也会在个别摊位上买下一两个便于携带的玩意儿, 听是虚准备带回去给胧的。拓真对此倒是嗤之以鼻,认为虚这样的行为简直就跟不知所谓溺爱孩子的老母亲一样。

    “只是作为老师, 送给开山大弟子的拜师礼而已。”

    “你这个老师当的。”拓真用烟杆指着他的鼻子, “别人家的老师都是送笔墨纸砚督促学生好好学习, 你再看看你自己送的什么玩意儿?鼓励他吃好喝好睡好玩好?”

    被拓真这么一,虚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零食和精巧木鸟,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

    在集市上走走停停逛了一会儿,虚准备带着拓真去下一个地方。

    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祭典上人群的密集程度。虚刚从某个摊位上抬起头,就被旁边的人给碰了一下,而那人也是被身后的人群推攘过来的。

    “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的。”

    虚笑着回过头接受了他道歉的一瞬间,就发现原本在自己站在手边的拓真已经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不知所踪了。

    按理他和拓真的身高都不低,要是平时走在人群中的话,基本上一回头就能找到。可是关键这次是在祭典上,很多人都戴着用各种鲜花装饰得很漂亮的高帽,有的帽子甚至还有一米高,这样一来,找人也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

    虚找到拓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当时这家伙躺在花田边的树荫下睡得正香,身上还放着一个用白色地点梅编织的花环。

    咦?难道是哪家的姑娘路过的时候扔这家伙身上的?

    之前也被几名大胆的姑娘塞了不少花环的虚这么想着,半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毕竟拓真那张脸的确是挺讨人喜欢的。

    据在花神这天,镇的姑娘们都会准备许多自己编织好的花环,成群结队地在街上逛街,只要是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就可以将这个花环送出去,如果那个人接过来戴在自己的头上,那就表示接受了姑娘的心意。可谓是个十分适合表白的日子呢……

    不过随着文化一代又一代地传承,慕名前来参加花神节的人也越来越多,内外文化交汇、新旧文化交替,这个“喜欢”的含义也包含地越来越广。姑娘们编织的花环有送给亲朋好友的,也有送给意中人的。不过两种花环并不一样,送给亲朋好友的无论什么花种都是可以的,但如果是送给意中人的话,她们会用本地一种名为“西曲”的白色花,花开六瓣,花蕊则是胭脂一样的红色。

    实话虚自己也收到了一两个由“西曲”编出来的花环呢,不过好在他还记得当初拓真跟他讲过这个风俗习惯,也没闹出什么大笑话来。

    起来拓真这个家伙倒是会躲清闲,到哪儿都能睡着呢……

    虚无奈地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将今天受到的花环都放在一边,单手撑在身后看着在风中摇曳着花枝的各色花种,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是挺悠闲舒适的。

    “玩高兴了?”

    “还好吧。”虚笑眼弯弯地低下头来看着拓真,“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拓真睁开眼,看着渐渐西沉的太阳,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跟他商量今天吃什么:“自然要跟你声招呼的。”

    “是嘛……”虚浑身放松地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树叶,突然想起当初年幼的时候,饿的不行的他眼馋着挂在树梢上的果子时,不经意间窥见的,从树叶缝隙中落下来的一片衣角。

    没想到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还会带着新的故事回来吗?”

    “你已经不是只有听着故事才能入睡的孩子了啊。”

    虚无奈地笑笑,抱怨道:“真是不留情啊。”

    拓真从草坪上爬起来,捡起从身上掉下来的花环,伸手就塞进了虚的怀里,“喏。”

    “哎?”虚有些意外地接住拓真塞给他的花环,眨了眨眼睛惊奇地问:“难不成是你编的?”

    拓真点了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虚简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稀奇无比地将手中的花环来来去去观察了好一阵。在拓真一脸“你幼不幼稚”,准备一把抓过来扔掉的时候,虚眼疾手快地将花环戴在了自己的头上,还笑眯眯地问拓真:“怎么样?合适吗?”

    拓真看起来稍微认真地量了下,然后随口就:“还行吧,花插牛粪挺好的。”

    “…………”

    “噗。”

    “……你刚才是笑了对吧?^^”

    “没有。”冷漠.jpg

    “……”鬼才信啊!

    ……

    第二天,当第一缕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筛下来的时候,虚醒过来了。不过这个时候,拓真已经不见了。

    虚的身上披着拓真出门必备的厚实斗篷,而昨天戴在他头上的花环则被好好地放在了他胸口上。察觉到右手中有异物,虚掀开斗篷一看,一朵有着红色花蕊和六片花瓣的白色花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虚愣了两秒,接着便将这朵花别进了由地点梅编织而成的花环中,然后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傻子。”

    *

    拓真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的记忆有些问题,而且这些问题似乎还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当初他在被虚找到的时候,不记得虚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可是他却记得曾经有人跟他过“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并且到现在都没有忘。

    这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如果这句话是锁住一切秘密的锁,那么钥匙在哪里?

    他问过虚两次这个问题,可是这把锁并没有被开。

    除此之外——

    “阿尔塔纳就是门。”

    这是一直都盘旋在他脑袋中的话。

    门,究竟指的是什么?

    拓真花了一点时间,来到了虚告诉他的,当初他被人发现的地方。

    他在山洞周围转了转,不意外地发现了一处被封锁起来的阿尔塔纳之门。凑近之后仔细一观察,封锁的痕迹上还带着自己的灵力。

    那就应该是这里了。

    所谓的门。

    既然是门,那就意味着这是一个链接两个空间的地方。想要窥视门中的景象,那就只有穿过门才能知道了。

    不过作为异星球的阿尔塔纳异变体,就这么掉进地球的阿尔塔纳之门会遇到什么,自然想都不用想。

    不过拓真总是对自己抱着迷之自信,既然他自己都“阿尔塔纳就是门”,那就照自己的话来做好了。

    于是他二话不,直接跳进了这个阿尔塔纳之门。

    ……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拓真去经历那五百年呢?!”

    “白兰君可以自由地窥视平行世界,然后他就发现,如果十八岁的拓真直接被扔上了FOM的战场,他的人格被吞噬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二。”

    “?!”

    “由于阿尔塔纳有着互相吞噬来补足自身的特性,拓真作为异星球的阿尔塔纳异变体,对于地球意识来是一道十分美味的菜肴。在接下来的FOM战争中,他面对的基本上都是被YVS找来的、与我们情况类似的地球人柱,虽然这些人柱本身可能都不是拓真的对手,但是在这些人柱背后的地球意识可不是。”

    “你是,地球意识可能会通过这些人柱对拓真做什么?”

    “没错。不过真正吞噬‘冲田拓真’这个人格的,其实并不是地球意识。”

    “……是他的本源星球……这才是他频繁做噩梦的原因对吗?”

    “对。星球之间的‘战斗’根本不会顾及到其他,如果两种阿尔塔纳在拓真身体里角逐起来,吃亏的只会是‘冲田拓真’这个人而已。毕竟他作为人来讲,在两个存活了亿万年的星球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而已。”

    “……可是这与让他去经历一场时间旅行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对于拓真来,他缺的就是时间啊……”

    ……

    安定抱着自己的本体坐在第二场考核的测试会场,旁边是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的秀贞。他将搭在秀贞身上的羽织往上拉了拉,然后便看向了现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的时空转换罗盘。

    虽然他也明白时间一到,那家伙就会回来,可是从松阳那里知晓了这一切后,他就来这里候着了。

    拓真其实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家伙。

    这家伙对身边之人的在乎其实远超他自身的认知。松阳也评价,拓真虽然心里通透,可是却不善表达。起来也算是笨拙得不行了。

    所以安定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个人究竟是如何保持着“冲田拓真不能消失”的想法,度过那浑浑噩噩的两百多年的。

    松阳当初给他下了“不许插手任何人生死”的言灵枷锁,其实也从另一方面阻止这家伙肆意发疯了。

    不过安定也觉得,这也断绝了那只暴力兔子宣泄的途径。

    想发火却无处可发,对拓真那个从来都不知道收敛的家伙来,应该很难受吧……

    既然如此——

    ……

    落入阿尔塔纳之门后,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施加在身上。拓真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他的双脚又踏在了平整的土地上。

    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一道蓝白的人影就朝他扑了过来。

    尽管拓真已经用手触及到了那个人纤细的脖颈,但那少年依旧不闪不避地一把搂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地:“欢迎回来,冲田拓真。”

    ——既然如此,等这家伙回来的时候,就抱抱他好了。

    听到这话,拓真准备收紧的手突然一顿,脑海中细碎的记忆片段像是时光倒流一般一点一点地拼接起来,组成一幕又一幕清晰无比的画面,接二连三地从他眼前快速闪过。

    需要处理的记忆太多,拓真一时半会儿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的身体倒是比他的大脑先动了起来——

    他放在少年脖子上的手抬了起来,捧住了他的后脑勺,声音低哑地:“我回来了。”

    “安……定。”

    搂在他腰上的胳膊收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