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小人得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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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城河东岸,暮气沉沉。

    天空沉重得像能拧出水,即使出着太阳,阳光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惨淡无光,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快到东岸时,宁放看见河边走过来的一个人。

    一个年青的菜农,挑着担子步伐坚定,向河边走来。

    渡船靠岸,宁放跳下去,青年菜农走过来,默默地上了瘸子老段的渡船,准备过河。

    宁放认出是白马寺那个叫赵吉祯的看菜园子的,上次在茶楼赵吉祯狠揍泼皮无赖,救沈姑姑的一幕又浮现上来,那一幕宁放每次回想都觉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喊了一声:“赵兄。”

    赵吉祯抬头看了宁放一眼,样子很平静,淡淡地哼了一声。

    瘸子老段把船开动了,赵吉祯转过头看着对岸,河风吹过,他的衣袍被吹的飘荡着。

    赵吉祯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在白马寺看菜园子,隔三差五去西门卖菜,换掉生活用度。这一切在他眼里很平常,所以没有半分激动。

    宁放在河边站了很久,看着渡船和赵吉祯的身影远去了,才回过头。

    等到了顾老家,顾老和妾姜氏正在院子里喝午后茶。

    “宁公子,快请坐。”

    姜氏赶紧给宁放倒茶,顾老笑呵呵道:“宁公子,这是老朽昨日采的黄菊茶,加上决明,明目清火,你品品。”

    “多谢顾老。”

    宁放呷了一口茶,果然味道有种清凉,赞道好茶。心里暗暗佩服顾老的生活品味,同样是每天无所事事,顾老赏花,品茶,玩蛐蛐。宁放虽然也懂点,却被顾老差远了。

    两人聊了几句,便道无赖姚五砸秦白茅场子的事。顾老连连叹息,他也认为青皮多半不是黑背的对。秦白茅虽然德高望重,但他长期占据蛐蛐圈话语权,白文喜等人多有微词,这次只怕凶多吉少。

    这事依本地习俗,外人帮不上忙,一切只能靠秦白茅自己了。

    两人随便聊了一会,宁放想到好几天没有韩鄙消息,问道:“顾老,韩老最近在忙什么?”

    顾老捋着下巴上几根胡须,笑呵呵:“韩老如今可是红人了,天天都有人登门拜访,这几天刚收了一个新门生,是涟水书社那个沽名钓誉的清河公子,忙的不可开交。”

    “哦”宁放哦了一声,并不意外。

    韩鄙是齐州府在外做官最大的,虽然告老还乡但毕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刚回来时还没人来,这段时间却门庭若市,齐州各界轮流拜访。

    清河公子是齐州府富二代中的代表人物,四大公子之一。

    齐州四大公子,朝阳公子,清河公子,九辞公子,无痕公子都是富二代,家财万贯,是真正提笼架鸟的公子哥儿,在这四人面前,宁放只能算是渣了。

    “世人碌碌,无非名利,我辈蓬莱,弃发蔽履,逍遥自在”顾老纵声唱道,声音苍凉。同样都是告老还乡,他这里除了宁放常来,冷冷清清无人上门,心中感触。

    午饭,顾老非要宁放留下,姜氏做了一桌饭菜,有酒有肉。

    饭后宁放辞别顾老回去,李冶在院子里做鞋底。

    丫头心灵巧,自从宁放父母过世后,就包揽了宁放衣食住行。

    “公子,我给你做了双鞋,你看看?”

    “唔”

    李冶蹲下身,拿中的新鞋往宁放脚上比划着,满脸喜悦。

    宁放哼了一声,不过新鞋倒是合脚,大合适,就换上了,刚要回房,被李冶叫住了:“公子,胡同后面宁二的菜地租期到了,却不续租也不还田,您看怎么办?”

    “是那个宁二?”

    李冶点点头。

    宁放皱了一下眉头,他平日游好闲不务正业,家里的事都是李冶打理,也懒得问,以往倒是没出过问题。想到这个宁二,宁放不禁摇头,宁二跟宁放一样也是游好闲不务正业,宁放毕竟还努力结交上流圈子,有品味的人。而宁二却整天跟着泼皮无赖混。

    等宁放找到胡同后面宁二家,这家伙刚睡醒在院子里喝茶,昨晚不知去哪里偷鸡摸狗了。看见宁放,立即意识到是什么事,眼神躲闪着。

    “宁二,你的菜地租期到了,打算续租还是还田?”

    “宁公子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宁二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清楚,几天前,西城新近冒出的暴发户姚五已经放话出来了,要强买这一片的菜地,听到这个风声,宁二就打算拖延着到时候看情况。

    竟然是这样,宁放一阵愤怒。原以为这个靠一只蛐蛐暴富的姚五最多不过是暴发户,人得志蹦跶不了几天。没想到姚五野心勃勃,竟想圈地巧取豪夺。

    第二天,宁放去茶楼喝茶,便听到很多消息,泼皮无赖姚五已经放话要强买沿河两岸的菜地,茶楼里议论的人虽然气愤,却都惶惶不安。姚五本来就是泼皮无赖,现在成了暴发户有了钱,有钱有势,普通人哪里敢惹。

    而齐州府蛐蛐圈里人,听到这个消息估计要吐血,很多像陆九渊那样的资深玩家,玩了十几年蛐蛐,也无缘得到黑背那样的上品。一个泼皮无赖竟然得到上品蛐蛐,还因此飞黄腾达。

    可以预见,闭门不出的秦白茅输给姚五只是时间问题,一旦姚五砸了秦记蛐蛐坊百年老铺,这可是轰动齐州府的大事。

    茶依旧很苦,宁放坐着慢慢喝,觉得时间从未有过今天这样漫长,壹碗茶居然喝了两个时辰。

    如果不是事情现在到了宁放身上,他仍旧可以游好闲吃喝嫖赌,逍遥自在,往来于齐州府贵族圈子里,保持着曾经富二代的身价,继续表面光鲜,与世无争。

    可现在,宁放清楚事情已经来了。

    姚五是本地人,自然清楚宁放光鲜的外表下其实是徒有虚名,一无所有,也不会忌惮,肯定会对宁家仅剩那点田地下。

    冬天的太阳暖暖地从茶楼窗口照进来,阳光洒在地上,那么温暖和煦,街上有卖唱女子在旁边低声唱曲儿,一帮半大孩子围着那女子起哄,挑着担子的菜农满脸忧色,经过茶楼时羡慕地向里面望一眼。

    郑秀才依旧坐在那个位置慢慢喝茶,跟旁人吹嘘自己那聪颖伶俐的女弟子。

    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一个冬日普通的午后。

    然而,宁放却感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