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宴间杂论
刘伶和向秀、王戎上楼。楼上,是一个平坦空阔的所在,四个年轻人列席而坐,一个侍女弹坐着琴边,周围还有好些待女。主人起身相迎,自称姓孙,字子明,吴郡人,与三人见礼,肃请三人左边席子入坐。这三人,正是孙亮、全纪、洛珍三人。
待者上前,重新摆布一些酒食。
“子明兄,刚才真是弹得好琴,唱得好曲!”刘伶拱道。
“哈哈,偶尔得了一首诗,让侍女唱以误友,想不得竟得到魏地名士的称赞。”孙亮笑道。
“子明兄,此乐不知可得再次聆听?”向秀道。
“这有何难。”孙亮一挥,琴声再起,侍女轻盈舞起,一个侍女轻轻喝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曲终了,侍女退到一旁,再次得听,三人仍是一副沉醉。
“好。”刘伶赞道,“子明兄,这曲只应天上有,地下哪得几回闻。今日得聆妙音,刘某死且无憾矣。”
“言过了。言过了。仲容兄之命,怎能如此不值。孙公子这,可是还排有妙曲呢。”对面全纪笑道。
“哦,还有妙曲?”刘伶眼睛亮了起来,
“哈哈,这有何难。把那首寒蝉凄切演唱来,请三位才子贤人品评一番。”全纪笑道
琴声再次轻轻响起,一个侍女轻轻唱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不知这曲,是何人所制?”刘伶拱道。
“这个,也是敝人自别处听来,并不知何人所制。”孙亮笑道。
“此种曲调,诉尽心中之情,刘某闻所未闻。想不到世间尽有此曲。若仲容在此就好了。”向秀叹道。
“哦,子期兄指得是号称“妙达八音”阮咸阮仲容?他也在建业吗?”对面洛珍喜道。
“正是,他如今也在建业。”
“呵呵,明天我就去找他。”洛珍道。
“找什么,你又不会音律之道。”全纪挤兑道。
“哼。要你管。我请他来,把这两曲重新排一排,不就更好听了。”洛珍道。
“好了,有客人在此,不得无礼。”孙亮道。洛珍吐了吐舌头,低头不言。
“三位,请尽饮此杯。”孙亮举起酒杯道。
“哈哈,同饮,同饮。”众人一起共饮了一杯。
只觉酒香浓郁,入口醇厚不比,刘伶不觉赞道:“好酒,好酒!”
“这是家中自酿,又经蒸溜、放置,酒性甚列。世间虽有: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的法。但这美酒,可怡情,过则伤身,仲容兄还得爱惜身体才是。”孙亮叹道。
“古来贤者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哈哈,好,当浮一大白。”刘伶哈哈大笑,端起面前酒杯一干而尽。
“仲容兄。”孙亮摇了摇头,叹道。这魏晋之际的名士,诗酒风流,放荡不羁。这酒还是事,药石更是伤身。
“子明兄,仲容兄历来是千杯不醉的,些许酒没甚关系。”向秀道。
“哈哈,恐怕三位还以为孙某吝啬了,孙某食言了。来,咱们且尽欢而饮。”孙亮举杯,与众人齐干了一杯。
“子明兄,刚才所言:古来贤者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不知出于何处?王某觉得,其气势不凡。”王戎拱道。
“那个啊。孙某一次见人劝友人酒所吟,很有气势,不觉暗记下来了。”
“不知可否分享一二?”
“呵呵,那位吟诗劝酒,自己也喝得咯叮大醉,醒后一点都记不起了。还好孙某记得,如些佳句,确实不当消失于世。今日孙某借其诗,聊以助兴。”孙亮笑道,端杯起身,高声呤诵起那篇名传千言的劝酒诗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戏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尽管,孙亮的语调没有那种康概悲歌的豪迈,但这首将进酒的魅力还是深深地感在座诸人。
“此诗,乃绝世之歌。枉我等避门自夸什么名仕!在此人面前,什么都不是!”刘伶叹道。
“是啊,此人之胸襟,才气,当可称举世无双!”向秀赞道。
“敢问子明兄,此人为何人,现居何处,王戎当为此人牵马执鞭!”
“此人诗言陈王平乐之宴,该不会是个魏人?我魏国人,何人有此大才?”刘伶忧疑道。
“多年前偶遇,哪能认得,也不知其为吴人、魏人,还是蜀人。”孙亮道。
“世间高士何其多也!”
“子明,当初你何处遇得?如此高士,岂能让其埋没于荒野之间?”
全纪也来了兴趣,问道。
孙亮苦笑,这诗仙还在二三百年后,哪里去寻。由于自己出现,历史已经改变,孙亮也不敢肯定其是否会出现。后世的一些名作,看来还有必要让他们露下头好。
“可惜,可惜。”全纪摇头道。
“有什么可惜的。我华夏自古以来既是文明之邦,名流才子如过江之鲫,不定他正在哪诗酒风流呢?”孙亮笑道。
“哦,子明兄并不在意其是否为吴国之人?”王戒奇道。
“吴人、魏人、蜀人又有何分别,不是同为华夏之人,同为炎黄之子孙?孙某并不觉得,若吴出一名士,则吴人胜于魏人!”孙亮摇头道。
“子明之意是,这吴魏蜀人并无区别,那你又如何看待两国间有相仇相杀之现状。”王戎问道。
“两国相仇,非两国之民相仇。两国之民,同为汉民,同为华夏之族,岂有相仇之理,相仇者,乃两君,两国之官吏、世家耳。”
“前听贵国之士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向某甚觉其是!如今,子明兄言两国之仇,无关百姓。这是不是就子明对此不以为然?”
“这‘国家兴亡’,不如广而言之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孙某并不觉得其言与刚才所言有什么矛盾之处。有为之士,处一乡,当繁荣于一乡,处一县,当尽力于一县,居一国,当尽力兴其国,国兴,则天下兴,是以可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但一国之君却并不能与其国相提并论。是矣,匹夫当尽其责于国、于大下,而不一定为其君。”孙亮侃侃而谈,座中之人却俱色变。
“诸位不必惊赅,孙某之言,也是有出处的。”孙光正色道:“昔年,齐宣王问孟子汤放桀,武王伐纣之事,疑汤武以臣弑其君之行。孟子对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桀纣之时,其君不堪为君,则其国与其君自然不同,匹夫兴其国,而非忠其君。尧舜之时,其君明,匹夫忠其君,自可兴其国。”
“这么来,子明觉得,如今魏主昏聘而吴主贤明?子明自何而知?”王戎质疑道。
“孙某觉得,欲辩君主贤明,还当辩析君之源流。
上古之世,人们处荒野之中,频受野兽所害,有圣人出,教民筑巢而居,是为有巢氐;人生生肉多病,有圣人钻木取火,是为燧人氏;人们采集狩猎食不饱腹,有圣人出,教民播种,是为炎帝,炎帝衰,而蚩尤侵掠,黄帝征之。尧舜禹皆有盛德,而桀纣不仁,汤武伐之。周后诸国纷争,秦一统天下。然秦暴戾,二世而终。汉有天下近四百余年,北征匈奴,南服诸越,年丰物饶,百姓得以滋生,然坯灵昏聩,戚宦为祸,民不堪生,故有黄巾之乱。
是故,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然子明觉得何者顺何者逆?”王戎笑道。
“是顺是逆,当由百姓评,由后人评。”孙亮平静道,“但孙某认为,评论一国之战,当看其是否有利于大多数的百姓休养生息,是否顺利我华夏文明之发展。”
“华夏文明?”刘伶等十分诧异,这还是第一汉听到如此法。
“呵呵,我华夏族历三皇五帝,再经夏商周,圣人教化,华夏族民自蒙昧走向开化,从驱使石头木棒,到铁犁牛耕,即为文明进步。我华夏之族,繁衍生息,日益强大即为潮流。是逆是顺,诸君自可祥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