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抿紧了唇, 脸色变幻不定。

    为了更好地表现出人物的情态，洛迦和姚玥虽然穿了戏服勒了头, 但并没有按照戏曲的要求画大浓妆，只是用了比较白的粉底, 在眼睛部位扫了红，又着重勾了眼睛和嘴唇，所以观众从两边的电子屏上还是能很清楚的看到演员的每一个表情。

    只见孟瑶的神色先是卑微中带点愤怒, 渐渐的, 愤怒变成了讨好，她微微低头弯腰，姿态十分恭顺，温柔地：“你还记得咱们以前一起练功的时候吗？你有个动作一直做不好, 我就一直教你。”

    孟瑶着, 轻轻扬起水袖，腰肢微动，一派婉转风流。

    吴珊冷笑：“什么年月的旧账了, 现在我做得比你强！”着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青衣评委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酸倒牙的表情，姚玥这是在亮身段吗？硬的像干柴, 扎的像仙人掌上的长刺。

    孟瑶仍在试图叙旧：“你那会儿刚进剧团，我是A角你是B角，你天天追在我身后跑……”她沉浸在对旧时风光的回忆中，眼中满满都是星光。

    吴珊切了一声，伸手在她面前做了个停车的手势：“住，我那会儿可没少受你的气, 风水轮流转，如今我是A角你是B角，认命吧。”

    “珊珊，你不是要出国吗？”孟瑶想起这个传闻，眼中闪着热切的希冀。

    “没错，我是要出国，”吴珊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下来，看见孟瑶眼睛猛地一亮，这才笑着出了后半句，“不过，整个团队跟我一起出国巡演，不包括你。”

    “什么？”孟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但是很快，她又换回了那种温柔低切的强调，轻声，“珊珊，我是B角，为什么不带我？”

    “因为我从来不会出错，从来没有缺席，所以，我不需要你。”吴珊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卑微弯腰抬头的孟瑶，“你死心吧，有我在，永远轮不到你上场！”

    吴珊眼中闪烁着痛快得意的光芒，与她艳丽的容貌互相映衬，就像一朵有毒带刺的妖花。无数观众猛然发现，相比起傻白甜来，姚玥好像更适合饰演这种刻薄蛮横的女人啊！

    孟瑶瑟缩了一下，好像是卑微的久了，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但是，当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她恋恋不舍的舞台时，当她听着吴珊刺耳的笑声时，她的怒气和自尊一点点积攒起来，终于，她挺直了脊背，脸上浮现出一个清冷高傲的笑，一刹那间，所有的落魄寒酸一扫而光，亮光在她身上，衬得她娇艳而孤高，仍然是那个曾经红极一时，睥睨众生的当红花旦。

    她冷冷扫了一眼吴珊，原本就笔直的脊背挺得更直了，淡淡地：“你就这么怕我？”

    “笑话，我怕你？”吴珊一脸不屑，身体也随着扭了扭，想加深这个印象。

    票友评委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这个动作太辣眼睛了，有点像泼妇骂街，白搭了这么漂亮的戏装造型。

    “不怕为什么不让我演？”孟瑶眼中也露出了不屑，“你算什么东西？我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学戏呢！”

    “呵。”吴珊又扭了扭身子，“这句话无非明你老，有什么好得意的？现在红的可是我！”

    “那是你排挤我，不给我登台的机会，如果现在让我登台，照样盖过你。”孟瑶尖尖的下颏扬了起来，依稀能窥见当年那个红极一时的花旦傲人的气势，“我就算比你老，照样比你漂亮，比你会演。”

    另一个拿过三次影后桂冠的评委暗暗点头，不错，人物情绪饱满，层次分明，几次感情转换流畅细腻，是个好苗子。相比之下，姚玥虽然把尖刻的特点演绎的很到位，但是人物显得太单薄了，按照剧本来，吴珊对孟瑶除了恨还有防备、怜悯等多种情绪，若是细论起来，孟瑶曾是她仰望和努力的对象，她此刻有多想踩孟瑶，内心深处就应该多怕孟瑶翻身，但是从姚玥的表演上来看，她并没有体会到这些深层次的东西。

    吴珊被激怒了，忍不住撕掉高傲的伪装，骂了起来：“你个老东西！当年就仗着你红欺负我，现在还满嘴放屁！你会演？别逗了，你演的什么玩意儿，你别忘了你被换下来那场上座率还不到两成！我演到现在还是场场爆满！”

    孟瑶端的平平的肩膀突然垮了一下，跟着又摆正了，她吸口气稳住心神，有点慌乱地：“那场戏我没发挥好，现在肯定不会了。”

    “呵呵，当初我失误时你是怎么的？‘观众不要解释，要的是角儿！有能耐就演，没能耐就走’，怎么，现在轮到你了，就是没发挥好？”吴珊咬牙切齿地，“当初你怎么对我的？别人练八个时，我练十二个时，结果你呢？你看都不看一眼就我没天分！孟瑶，当初你怎么踩我，现在我就怎么踩你，我踩死你，我让你这辈子再有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的是实话，你的天分的确比其他同期进来的差！”孟瑶辩解。

    “呸！什么实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见不得我比你年轻漂亮！”吴珊着着，怒气突然上来，扬手就是一个耳光照着孟瑶扇了过来。

    这个互耳光的戏份她们排练过好多次，洛迦熟练地侧脸躲避，然后一只手飞快地上来准备捂住脸假装被中，但是姚玥挑挑眉，眼中露出得意挑衅的神色，那只手并没有照着原计划滑过去，而是直直的冲着洛迦左脸来了。

    洛迦反应一向机敏，原本准备捂脸的左手一把攥住了姚玥的手腕，跟着右手甩出去，准确无比地向姚玥的左脸就是一巴掌，姚玥下意识地照着排练的角度侧脸，但是洛迦也学着她的样子突然改了个角度，虽然没有扇实在，但是指尖却在姚玥肌肤上划了过去。

    姚玥心底一凉，本能地一阵恐慌，她居然敢她？有没有指甲？会不会划破脸了？跟着她看见洛迦并没有留长指甲，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立刻又暴怒起来，这女人居然趁着演戏的功夫真的扇了她一巴掌！

    几个评委都是人精，哪儿能看不出来扇巴掌的猫腻？当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暗暗心想，原来台上台下都是一场好戏啊！

    吴珊怒气冲冲，又扑上来要，孟瑶利落地扭住她的手腕把她一条胳膊背剪在身后，低声：“你忘了吗？我也做过刀马旦。”

    吴珊大叫：“你放开我！当初你就针对我欺负我，现在你还敢对我动手？我要杀了你！”

    孟瑶攥住她的手腕，眼中的怒气一点点又散了，她迟疑，犹豫，渐渐又添上了后悔，她的脊背一点点又弓了起来，轻声：“吴珊，当初我没有针对你，我性子直，只是就事论事，如果伤害了你，那我向你道歉。”

    吴珊大叫：“道歉？我不接受！晚了，太晚了！”她声音高亢尖锐，几乎是嘶吼着，末尾还带着点强加进去的颤音，她一会儿瞪眼睛，一会儿又努力地挤眼睛，下嘴唇向外耷拉着，嘴唇的弧线变成了一个下弯的月牙，身子也跟着扭来扭曲，甚是古怪。

    坐在前排的一对情侣观众不由地互相看了一眼，一时都不明白她这个动作是想表达什么。

    接着，他俩听见孟瑶：“你别哭，我真心诚意跟你道歉。”

    他俩都瞪大了眼睛，真是活见鬼了，难道姚玥刚刚那副样子是……哭？怪不得爆料里都她拍哭戏全靠眼药水，如今现场表演没有眼药水大法了，哭戏就成了吼戏？

    几个评委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性子活泛的年轻评委忍不住笑了起来。

    姚玥继续嘶吼：“我不要你的道歉，你给我滚！我要让你这辈子再也上不了台！”

    孟瑶的肩膀全垮下来了，她惊慌失措，懊悔又不解，声音里全是惶惑：“我真的没有故意针对你，你为什么不信？”

    “管你有没有故意，事实上我被你伤害了！”吴珊趁着她发呆，猛地挣脱她，站直了指着她的鼻子，“有我在一天，这里就轮不到你上台！”

    孟瑶愣了一下，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只恍恍惚惚地：“我七岁就开始在这个团上代培班，第一次登台是在这儿，红也是在这儿，你不能这么对我，吴珊，我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做梦！”吴珊斩钉截铁地，“明天我们就出国巡回演出，你就等着蹲在台下臭一辈子吧！”

    “你不能这么对我。”孟瑶抱住她的胳膊，连连摇头，“我没有故意针对你，你不能拿走我的舞台！”

    “你的舞台？呵呵。”吴珊尖刻地嘲讽她，“舞台只属于强者，你，谢幕了。”

    “没有！我还能唱，我还能演！”孟瑶慌乱地叫着，“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是绝了我活路啊！”

    吴珊甩开她，冷冷地笑着。

    不知何时，白光再次变成温暖昏暗的黄光，悠扬舒缓的音乐声渐渐响起，咿咿呀呀的对唱声遥遥传来，那是当年孟瑶跟吴珊配戏时的唱腔，那时，孟瑶演姐，吴珊是跟在她身后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