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若两人
司马润观其色, 听其因, 心下一咯噔——这分明是动真格的形容啊!
上辈子他彻底栽在王瑄手上, 残生除去追忆卫戗之外,想的最多的就是王瑄——捋一下王瑄生平, 不由要怀疑, 大约是和陈郡谢氏的联姻给了王瑄什么刺激, 才令王瑄成亲之后,和过去那个在他面前温润和善的王十一郎判若两人。
只是那些年, 王瑄偶尔回到府里, 也像闭关一样, 蹲守王氏本家,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余下时光,大半在魁母和北叟之间来回游走, 似乎有得道修仙的算, 当时他忙着开疆辟土,也没有格外关注王瑄的变化。
待卫戗离世后, 他和虞伦缔结盟约,刚找到点大计初成的感觉,不想他眼中的至交老友却突然发力,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更关键的是, 他搞不懂王瑄折腾出那么多事的目的,幕僚们也曾多次聚在一起讨论还是没个定论。
他的继任王妃虞舒虽是虞伦那老匹夫一手栽培,但嫁入他琅琊王府后, 即便受到冷落,却还是恪尽她身为琅琊王妃的本分,甚至很多时候表现得可谓是“出嫁从夫”的典范。
他是懒得去琢磨虞舒所作所为的真实用意,管她是被“三从四德”教傻了的愚妇,还是“野心勃勃”觊觎皇后宝座的奸妃,反正她就是他和虞伦联手的一件“信物”,足够听话又好使,在厅堂之上摆几样器物是装饰,摆个美人也好看,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这个虞舒,为彰显自己贤妻本色,很会装乖卖巧,譬如察觉到他的心事,便挺身而出,想法设法和已经成为王氏主母的谢菀套近乎,旁敲侧击地探消息。
结果谢菀却是莞尔一笑,云淡风轻地:“我王氏主君哪有那个野心,他不过是觉得无聊,儿戏一番罢了。”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补充,“只是玩的有点大——在他眼中,这天下就是棋局,我辈皆为棋子罢了。”最后还,“倘若局中子哄得他开心,可得金山银山;要是触怒他,哈,换来血流成河!”
以虞舒的阅历,无法判断出谢菀那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可他在分析后认为,确实有这种可能性,但正是有这种可能,才更叫他生畏,毕竟有的放矢可以预估,而漫无目的却防不胜防。
之后的接触,逐渐令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敌手,王瑄明明比他还几个月,却将他玩弄于股掌间,到最后,他彻底沦为供王瑄解闷的傀儡……
不过眼下一切都还没开始,王瑄再怎么狡猾,毕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子,真要杠起来,那贼岂是两世为人,又对其知之甚详的一代开国帝王的对手?
沉吟半晌后,司马润拿捏出个淡定笑容:“本王倒是记得,十一郎有言在先,你的发妻,必将是这人世间独一无二的奇女子!可这世间又有几人担得上一个‘奇’字?是以本王一直认为,美色于你,无非过眼烟云,所谓‘奇女子’亦不过是敷衍王公与一众长辈的托词。”
这司马润,想一阵儿,讲几句,和他话太费事,穷极无聊的王瑄开始自斟自饮,听完司马润这番话,略略抬眼看过来:“哦?”
司马润回以“为你考虑”的和善笑容:“诚然,以贤弟立场,哪怕再多不满,成亲也是不可避免的,世人皆知,琅琊王氏的主母,可不是等闲女子能够胜任的,愚兄陋见,虞氏阿濛甚好,然则她遭遇此等变故,前途未卜,即便可以转危为安,但毕竟有过‘风光大嫁’,万万配不上贤弟。”
王瑄笑笑,低声咕哝:“也不知哪里的‘世人’,竟比我这当事人还清楚。”
司马润干笑两声:“摆在明面上的事,哪个不知道?”咳了咳,紧接着又跳回先前话题,“好在还有一位各方面条件都比虞濛更胜一筹的谢氏阿菀,如今桓昱下落不明,偏宠谢菀的谢公必定借题发挥,趁机退掉这门婚事,是以王谢两族还是大有机会结成秦晋之好,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原以为他的劲敌是桓昱,不想王瑄比桓昱更难缠,权宜之计还是把谢菀塞回给王瑄好了,那边给谢家一个顺水人情,这头也摆平虎视眈眈盯着他爱妻的狼崽子——他的阿戗很骄傲,哪怕王瑄再有地位,也不会自降身价去给人家做妾。
虽王瑄会被谢菀刺激到改变心性,但这期间还有十几年的安定期,足够让他追回卫戗,此后他会全心全意对她好,他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还怕王瑄这个阴险人?
沉默听完司马润的自自话,王瑄淡笑以对:“多谢殿下关心,然,十一的姻缘之事,已有定数,便不劳殿下挂怀了。”
被毫不留情面地驳回,司马润脸色沉下来:“贤弟的姻缘——莫非是指卫校尉?”即便王瑄和卫戗的关系早就明朗,可先前司马润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的,这会儿委实是急眼了。
王瑄坦然道:“正是。”
这个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回答,让司马润难以接受:“贤弟莫不是认为,你的姻缘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王瑄低笑一声:“十一无意纳妾。”表情真挚。
司马润才不信王瑄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这是明摆着跟他装傻充愣:“你十一郎的婚姻,关乎到整个王氏的前程,唯显赫世家女郎才堪良配。”
王瑄平静道:“阿戗本是名门之后,嫁予十一之后,卫氏自然显赫。”到这里,眉目间突然流露出一丝骄傲,“更何况,无论是样貌还是才能,阿戗都更在谢菀之上,相信在太公以及族中诸位长辈眼里,南公的弟子绝不逊于谢家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