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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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卫戗的视线, 司马润自手中帛书上抬头望过来, 勾唇浅笑, 头上纱灯的暖光流泻下来,映照在他那张眉目精致的脸上, 结合周身气度, 竟呈现出一派“萧萧肃肃, 爽朗清举”的洒然。

    然而看在卫戗眼里,只做一个感受:这败絮其中的杂碎殿下, 又要作妖了!

    “哦, 好巧。”司马润展露一个满溢出风流倜傥的笑容:“已经这么晚了, 卫校尉也睡不着?”

    卫戗在内心深处暗暗翻个白眼:刚吃完饭, 晚个屁晚!继续上前,看着如老僧入定就是不走的司马润, 卫戗再次暗翻白眼, 看来是不能指望他自觉贯彻“好狗不挡道”的方针,深吸一口气, 勉力拿捏出好态度:“抱歉,下官有事同十一郎相商,可否劳请殿下让让,容下官通过。”

    没想到卫戗竟直来直去, 司马润晃了晃神, 平复下来后,扯扯嘴角:“有事相商?可是遭遇麻烦?既然有缘同行,卫校尉何不出来, 或许本王能有应对之策?”

    在司马润想来,卫戗此行非是游山玩水,白天明显出去探消息,从前她身边有桓昱,遇事总会找他商议,如今桓昱被他挤兑没影,再遇难题,多半要找王氏那混子,所以他堵在这里,果然截住面色凝重的卫戗……表现的机会送上门来,一定要好好珍惜。

    结果卫戗坦然道:“只是想与十一郎些儿女情长,不敢劳请殿下费心。”

    “……”短暂沉默后,司马润爆了,哪还顾得上什么风流潇洒,一跃而起,蹿到卫戗眼前,双手钳制住她肩头,咬牙切齿道:“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半夜三更跑去男人房间谈情爱?”

    卫戗很想回顶一句“关你屁事”,但心知此言一出,以这厮的为人,怕是要从“三从四德”念到“七零八碎“,那她今晚还睡不睡觉了?庙是死的,人是活的,碎嘴大王得罪不起,那就躲着点呗!

    思及此,卫戗抱拳一施礼,道:“殿下所言极是,下官受教了。”皮笑肉不笑,“这便回房歇下了,告辞。”言罢转身就走。

    司马润:“……”这么好话,难道他在做梦?可抬脚追过去,卫戗确实回她房间去了。

    就在司马润捏着自己下巴,疑虑重重决定在此蹲坑守门时,房间里的卫戗插上门闩,闪身至窗前,轻轻推开窗户,身姿如燕,敏捷轻盈蹿上房顶,按常理估算出王珏房间所在方位,足下无声几个起落,就来到目标房顶,勾住房檐,倒挂于窗外,刚抬手,将敲未敲之际,窗户突然敞开一条缝,王珏蓄着笑意的眉眼从里面露出来:“等你好一会儿了。”

    “遇到点麻烦。”卫戗淡定回复,退回房顶待王珏开窗户后,毫不迟疑,顺势滑进王珏房间,落地几近无声,开门见山:“我有个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珏随手关好窗户,跟在卫戗身后折回布置了酒具和菜的几案前,轻声细语道:“你该知晓的,无论自己做出什么选择,我总会支持的。”

    虽然这话王珏得真诚,可卫戗刚被司马润硬塞进肚一股糟心气,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我来找你正经事。”记忆里那个司马润,就是用这种貌似真情的假意,诓得她最在乎的亲友一个个不得好死。

    联想司马润安排,再看卫戗神色,不难猜到她来此之前发生过什么,王珏眼底有一丝冷光闪过,脸上却攒出个温暖笑意:“我们哪天不正经来着?”

    卫戗泄了气,喃喃自语:“算了,又不是你的错。”摆摆手,“我探到一个消息,此处有个‘仙境’……”

    蹲守在卫戗门外的司马润,半天没等到个响动,这段时间,他是白天劳力,夜里费心,这会儿和意中人只隔着一道门板,感觉很踏实,看着屋内融融暖光,逐渐变得昏昏欲睡。

    突然,屋内传出“嗒”的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却叫司马润立马清醒过来,心底生出一种违和感,恍惚想起元康八年,时任中郎将的卫戗,怀上他们第一个孩子,年轻气盛又好大喜功的他,想在讨伐成都王司马英一战中抢占先机,刚愎自用,完全不理会卫戗和桓昱的劝阻,果然中了敌人奸计,卫戗痛失骨肉,又替他背负罪名,担起责罚。

    半年后,在卫戗原本的临产期,使他吃败仗阴谋中,担任推波助澜角色的细作珠玑诞下野种,被蒙在鼓中的他以为那是自己的长子,非常开心地准备大肆庆祝。

    就在这档口,平日护在卫戗身侧,寡言少语跟条影子似的裴让找上门来,目呲欲裂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咬牙切齿地:“我家女郎,嫁你之前,在南公的羽翼下,上树掏鸟,下河摸虾,活得何其潇洒恣意!可看看她自嫁你之后,变成什么模样?司马润,你到底有没有心,算个什么男人……”

    直呼大名,那样逾越,换作平日,他肯定会把那子“犯上作乱”的罪行告知卫戗,让她替他惩罚裴让,但那次他非但没跟裴让计较,反倒替裴让各种隐瞒,当时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如今明白,那是理亏——他对不起卫戗!

    当然,想起这段往事,反省自责不是此刻关键,关键是裴让过,卫戗嫁给他之前,活得何其潇洒恣意,如今又得王家那子宠惯,叫她更是胆大妄为,试问这样的性格,会听他念上一言半语就乖乖回房睡觉?

    司马润的心揪了一下,伸手轻叩门板:“卫校尉?”但里面没有回应,他不由紧张起来,“戗歌?”轻叩改拍击,弄出好大响动。

    就在焦灼的司马润抬起脚对准门板时,房间里的卫戗终于出声:“抱歉,下官甚是疲乏,可否劳请殿下有事明日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