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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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选择这样成亲, 则是因为谢菀十分喜欢境内新奇自由的氛围, 不夹杂任何利益, 单纯因为见证爱情而进行的典礼……谢菀艳羡,桓昱便给她操办一场这样的婚礼。

    简明扼要分享完自己的幸福后, 桓昱又热情邀约身为“婆家人”的卫戗作为“伴郎”参与他和谢菀的婚礼。

    卫戗沉吟片刻, 道:“敢问表哥, 正日是哪天?”

    桓昱道:“七天后。”思及卫戗先前所言,“既有正事在身, 却因我在此耽搁这么多时日, 如今确证我与阿莞安全无虞, 想必接下来便要去赶路了吧?”

    面对眉飞色舞的桓昱, 卫戗脑子里浮现虞濛死气沉沉的模样,何去何从, 她迟疑了。

    看着卫戗一脸纠结, 桓昱笑笑,善解人意道:“正事要紧, 想来我与阿莞到底还是要再回俗世走一遭,届时必将补办一场盛大婚礼,倘若阿戗有空,再来也不迟。”

    听此一言, 卫戗心下稍宽, 但并未立刻给出确切回答,只含糊道:“容我想想。”看看天色,“表哥约好与嫂夫人共进晚餐, 已经这个时间,再磨蹭下去,怕是食堂便要关门了,勿让嫂夫人心焦,还是快些回去吧!”

    提到谢菀,桓昱眼底的柔情蜜意简直就要满溢出来,但在“重色”之余也没轻怠了自己方才相认的“表弟”,诚心道:“你被安排在锦绣吧!那边距这里有点距离,此刻赶回去,食堂里也不剩什么好饭菜,不如随我一道去这边食堂用晚饭,顺便还能给你和阿莞做个介绍。”

    人家情侣共进晚餐,她跟去作甚?用翠娘的话来,就是:“没脸没皮才夹在你们之间——谁我偶像坏了脑子,她明白着呢,坚决不做‘电灯泡’!”是啊,芽珈都懂得的道理。

    卫戗微笑摇头:“不了,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回去,晚了他们会着急的。”

    沉浸在幸福中的桓昱,脑子稍稍冷静,终于想起来下午在会客厅,卫戗和王珏搞出来的那一幕,虽然他的阅历还不够丰富,但却比较能沉得住气,非但没向卫戗投去异样眼光,还微笑着与她拱手道别:“既然如此,那就明日再会。”

    卫戗亦拱手,卸除心头大石,又揣上一点纠结,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步出礼堂,卫戗一抬头便瞧见炫目灯火中,巍然屹立着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不得不承认,这货拥有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只可惜青葱玉皮下裹着一团老奸巨猾的败絮……

    卫戗不想节外生枝,可又狭路相逢,还能怎么办?当他是一根装饰得华而不实,又杵在碍眼地方的灯柱子,得罪不起,视而不见绕道而行吧!

    但有备而来的司马润怎么可能让卫戗轻易脱身,他在卫戗再次抬脚之际,先她一步蹿过来,端端正正堵在她正前方,情浓意真道:“戗歌,等等——”

    卫戗不得不停下脚步,拱手疏离道:“下官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一别二十多天,重逢后她连个招呼都不,刻意躲闪避开他,被他堵住后又是这样的态度,再想想下午她当着一众人的面,主动去亲王珏,甚至向大家展露什么叫情到浓时的忘我投入……

    要知道上辈子她与他做了十几年夫妻,可即便回到闺房,只剩下他们两个,她也从未对他如此主动过,突然有些不确定,前世她真像他笃定的那般爱过他么?

    亦或许只是当时她年纪不懂事,被他软磨硬泡骗上手,背负着家族厚望,遵从纲常伦理,与他虚情假意周旋到最后……想到这里,司马润顿觉心口一阵绞痛,霎时面白如纸,本能地想要抓住卫戗,却被她敏捷地闪身避开,耳畔响起冷泉般清冽的嗓音,淡漠同他道:“殿下若无吩咐,下官便告退了,外子还在等着下官呢!”

    哈,心狠手辣地连捅他那么多刀之后,又面不改色地往他伤口上糊盐巴,这劲儿,还真有点像前世病弱身体奇迹般康复后那个王十一郎,果然近墨者黑,他温柔大度,贤良淑德的戗歌被带坏了,不过这样的戗歌,更令他日思夜想……好在,还有机会!

    司马润深吸一口气,软化了表情,柔声道:“算何日出境?”

    卫戗展露敷衍的假笑:“殿下此行是来调查世家子失踪一事,既已查明情况,想来不日便会折返,至于我等,还将继续前行,道不同,又何必细问?”

    得到意料之中的搪塞回答,“久经沙场”的司马润无所谓的笑笑:“如此我便不问了,不过有个故事想同戗歌,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这下你该不会拒绝了吧。”

    卫戗呆滞了一下,司马润趁机引导她道:“站在这里有点妨碍他人出入,咱们去那边。”

    恐怕给人添麻烦的卫戗,听了这话果然迈步,于是被司马润半拉半哄地带到僻静的花坛长椅前,刚落座司马润便开口道:“昔日,有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奇才,投身于一位心性纯良的女将军麾下——”

    本欲借故逃脱的卫戗,在听到这样的开场白之后,心头一颤,按捺住离开的念头,耐着性子听下去。

    “女将军落入鼠辈陷阱,沦为他们上位的祭品后,追随她的奇才愤恨不平,立誓为其洗清冤屈,报仇雪恨。”

    卫戗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这是……在她身故之后的桓昱?

    司马润摇头笑笑:“其实‘足智多谋’和‘诡计多端’之间,判断它的依据,很多时候只是看对方是将他自己摆在‘同伴’还是‘敌人’的位置上。”

    卫戗代入的想象,假如桓昱成为自己的敌人,想想他的能耐……嗯,真得蛮可怕!

    “彼时被他视为罪魁祸首的上位者已与野心勃勃的世家大族联手,非他一个手中无实权的谋士所能轻易扳到,而仇恨又烧光他的理智,为达目的,他开始不择手段。”司马润无可奈何地笑笑,“你能够想象得出,曾经宣称自己是个断袖的世家子,有朝一日,竟将自己装扮得像只花蝴蝶似的,周旋在名门贵妇间的画面么?”

    好像有一根针,一下刺上她心尖肉,卫戗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紧盯着卫戗的脸,司马润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变化,但他并未停止:“风言风语尚未传扬开,其家中长辈便有耳闻,将他招回本家,斥其言行辱没门庭,责令其闭门思过,不可再犯,然而他自请与家族断绝关系,撇开世家子身份,此后更是变本加厉,终于勾上门阀之首那位空闺寂寞十几年的当家主母,并以此为跳板,如愿附骥主母那个视国家为棋局,百姓为棋子的权臣夫婿。”

    门阀之首自然就是谢家,即便前世她东征西讨,但也听过王瑄那些事迹,他大病初愈后便继任为族长,刚掌权就在家族之中大刀阔斧地破旧立新,倘若有谁执意反对,轻则身败名裂再无出头之日,重则死于非命家破人亡,几场心理战过后,族中担任要职的长辈们再也不敢倚老卖老。

    此后谢家急速攀升,不出两年便升到其余世家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

    也就是,司马润口中的主母便是谢菀,而她那位夫婿便是王瑄,正确来,应该是冲破桎梏,取王瑄而代之的王珏!

    沉默了一会儿后,司马润接续:“经过细致调查,缜密推断后,奇才判断出那权臣的性子虽阴晴不定,但也不是完完全全的无懈可击,只要捋着他的性子来,天长日久,总能将自己内心的仇恨渗透给那骨子里冷血嗜杀的权臣。”苦笑一声,“一个为报私仇泄愤,一个以为祸人间为乐,他二人狼狈为奸,从推波助澜到主动谋划,彻底搅乱本有可能安定下来的时局,致使十室九空,残存下来的百姓拖家带口,流离失所。”

    以为祸人间为乐?卫戗脑子里蓦地跳出“累世冤魂”四个大字,渡引他是“心如蛇蝎的王十郎”,王瑄也曾在络渊台送她一把桃木短剑,与她道:“有朝一日,我坚持不下去,而他又过分残虐,你就带他来这里,用这把剑刺下去,切记要一击毙命,千万别手软。”是因为终有一日,王珏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孽障么?

    满目疮痍,哀鸿遍野的场面卫戗曾不止一次亲眼所见,特别在她有了诺儿后,见到蜷曲在年轻的母亲身侧那幼佝偻的孩童遗体,更是心如刀割,然而那种形势,至多也不过十室三四空,九空,简直不敢想象!

    “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终以直接参与谋害女将军的鼠辈们项上人头为贡品,祭奠女将军在天之灵;而那位痛失爱妻的上位者,也在被架空之后,沦为他们摆在龙椅上,供天下人唾弃的一个牵线木偶。”

    “而在事态变得不可收拾之前,痴恋上奇才的主母,曾试图力挽狂澜……”司马润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