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义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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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横眉冷对到笑逐颜开, 只是一瞬间的事, 看得司马润心底又是一阵刺骨的冰寒, 直觉反应就是要出手阻止,然而卫戗却机敏逃脱, 欢快地奔向那个偷妻贼, 笑盈盈道:“不都让你歇着, 怎么又过来了?”

    王珏冰冷视线携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扫过紧随卫戗身后跟过来的司马润, 连个虚礼招呼都懒得同他, 低头对上卫戗, 霎时春花烂漫:“耽搁了这么久, 叫我如何不紧张,与其在家焦虑不安, 不如过来瞧瞧。”

    被挂怀的卫戗心里涌起暖意, 但脸上却是滴水不漏:“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珏伸手来牵卫戗的手:“再强大, 也终归是个女子。”

    且不论者有意无意,身为旁听者的司马润绝对是有心的——前世他一次又一次送她上战场,最初的时候确实有些不放心,到后期习惯成自然, 甚至隔三差五还因为种种原因给她拖后腿;而这个姓王的竖子, 在这样安定的环境中,因她回去晚了点就开始紧张,颠颠跑来, 两相比较,天差地别!

    牵上手之后,他二人连句“告辞”都不,失礼至极地转身就走。

    王珏软语道:“到家后,我先带芽珈去吃了晚饭,估摸着你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我便到后厨要了一点生鲜食材。”

    卫戗不解:“要生鲜食材干什么?我又不会做。”

    王珏轻笑道:“没关系,我会。”

    卫戗才不信他:“口出狂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贵子会洗手调羹?”笑出声来,接着又抛出一句老生常谈,“连我都知道,君子远庖厨。”

    王珏摇头道:“入其俗,从其令,这里非但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法,反倒推崇男人应该拥有一手好厨艺,翠娘同我,想要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并送了我两本烹饪书。”

    卫戗眨眨眼,最后干笑道:“翠娘她——嗯,真是个好姑娘!”

    长年带兵仗,对食物并不格外挑剔,何况这会儿心里还揣着事,所以卫戗对于晚饭吃什么,并未抱持多少期待,倘若一个五谷不分的郎君,看两本书就能做出美味佳肴,那么满腹兵法的赵括就不该遭秦军射亡,并带累四十万赵兵被坑杀……

    被桓昱和谢菀前世震撼到的卫戗,转念就把吃喝抛诸脑后,更是完全忘记还有一个司马润在,自然而然地与王珏道:“先前我匀出一个月时间,现在才过去二十来天,表哥将在七日后成亲,所以我想喝完他的喜酒再走。”

    王珏静默片刻后,点头道:“嗯,听你的。”

    卫戗斜睨过去:“你都没有自己的主见么?”

    王珏低笑一声:“我们家讲究妇唱夫随。”

    卫戗疑惑道:“从未听过王家有这种规矩。”

    王珏:“我们家——你我和我的家。”

    脚下是开阔平坦的花路,两侧是流光溢彩的夜景,身边是情投意合的爱人,听着他的话,迎着习习夜风,卫戗心湖再次澎湃,半晌,眉目弯弯,憧憬道:“阿珏,等阿濛康复后,我们就去找一个像这样静谧祥和的地方,与世无争,平安度日。”

    王珏听了这话,突然停驻脚步。

    被王珏拽住的卫戗扭头看过去:“?”结果他却松开了她的手,卫戗,“??”然后她就他一把搂入怀抱,嘴唇凑近她耳畔:“好。”眼中万千星光,“戗歌,我爱你!”

    好像饮下琼浆玉液,醉了一般晕陶陶的卫戗,在短暂的错愕后,遵从心意,抬手环抱住王珏腰身,喃喃回应他:“阿珏,我也爱你!”

    始终跟在他二人身后的司马润:“……”默默劝慰自己:静渊,放往心里去,你又不是不了解戗歌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羞涩如她,要不是别有用心,又岂会做出这样的言行,这分明是因为你在,故意表演给你看的,你要为此伤心痛苦,可就中了他们的诡计!何况上辈子跟那邪魔斗了大半生,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爱?戏言而已!

    即便这样,可看到已经抱作一团的二人还不满足,竟又得寸进尺地亲到一处,司马润还是红了眼珠,终是忍无可忍:“你二人可还知道‘礼义廉耻’?”

    忽闻这鬼吼鬼叫的一嗓子,惊醒浑然忘我的卫戗,只见她了个激灵,扭头看过来,不解道:“殿下怎么还没走?”

    司马润眯眼细观察,确定卫戗并非作伪,而是当真不知他就在他们身后,心口那个痛,难以言喻……板起脸来:“公众之所,你们竟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成何体统?”

    王珏将卫戗护在怀,哧地一笑,眼底却亮起寒芒,歪头眄过去:“殿下初入此境,想来还不太清楚这边的规矩,在这里,情到浓时,做出亲昵举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倘若哪个见此情景,跳出来三道四,是会被大家诟病为不懂人情世故的老八股。”

    自然,王珏这番话三分给司马润听,七成是在安抚卫戗,要知道在他们初入此境时,翠娘领他们去看皮影戏,便曾对他们过“公共场合,注意一下言行”,但卫戗好不容易任他予取予求,甚至可以当着司马润的面,全然放松地回应他的纠缠,要知道让一个保守矜持的女子做到这个程度,是何等不容易,可不能让那个家伙抡起礼仪大棒,三两下又给回去。

    看着司马润那怒目圆睁,却又不得不隐忍克制的模样,王珏被很分外窝心的取悦了,倒也生出再跟司马润扯几句的闲情:“我与内子,情深意笃,兴致来了,时常如此,殿下若是实在看不惯,转过身去便好,又何必非要为难自己呢?”

    听听这个话,你气人不气人?脸红脖子粗的司马润,怒极反笑:“未经父母,无媒无聘,何谈‘内子’?当真是昧着良心话,诡诈儿诓骗无知妇人的伎俩,不对,错了,本就没长心的冷血妖物,何来昧着良心之呢!”

    卫戗心下一咯噔,错愕地看向司马润,“冷血妖物”是他在气头上,随口扯出来的气话,还是他知道了什么?他进入此境,当真是为了崔景铄等一众世家子弟,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心中惴惴,面上却还是一派冷静淡漠,卫戗斜瞟司马润:“殿下若当真恪守礼仪,便该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即便下官胸无点墨,不曾研读圣贤书,却也知道出口伤人非君子之德行。”最后冷笑一声,“至于我与外子的婚姻之事,便不劳殿下操心了。”转向王珏,“感觉有点饿,我们回家吧,今晚一定要好好品尝我夫君的手艺。”

    王珏爽快道:“好。”

    他二人再次不告而别,将司马润撂在原地,携手走向牵引车。

    司马润在原地木头一样杵了一会儿,眼见卫戗和王珏渐行渐远,到底心有不甘地追过去,在轨道车关门之前,凭借敏捷的身手钻上车,目光在车厢里一扫,看到卫戗和王珏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上,不做他想,直接迈步走过去,在他们身后的长排空座上坐下,并在王珏视线扫过去时,拱手笑道:“贤弟,愚兄今晚也未进餐,叨扰则个。”

    简直就是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卫戗翻个白眼,反正在后面,眼不见心不烦,但又不能当他不存在,话还是要注意一些,譬如“阿珏”这个称呼,还是不要叫了……

    回到公寓,开房门,就见笑眯眯地芽珈站在里面,只是看到司马润,立马变脸,眨了眨眼,接着像只见到老鹰的兔子,嗖嗖跑回房间。

    卫戗扶额:“我的芽珈被吓到了。”看了王珏一眼,“我过去瞅瞅。”

    王珏点头:“好。”但在卫戗迈步之前又补上一句,“哄好了就来厨房。”

    卫戗:“嗯?”

    王珏粲然一笑:“过来看你夫君的好本事。”

    卫戗愣了愣,继而抿嘴笑起来:“好。”

    司马润:“……”

    卫戗追到芽珈房间:“怎么了?”

    芽珈拍着心口:“不好……芽珈……不敢看。”

    卫戗展臂拥芽珈入怀,轻拍她后背安抚她:“芽珈莫怕,莫怕,姐姐在这里,坏人不敢怎样。”

    片刻后,芽珈不再战栗,抬起头来:“我好了……戗歌没吃……姐夫……要做饭……给你。”

    卫戗明白芽珈是让她去找王珏,确定她当真没事了,卫戗步出房间,迈进厨房,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梳着马尾,系着围裙的王珏,娴熟利落地操刀将砧板上的菜切成均匀的丝条。

    王珏似乎有感应一般扭过头来:“过来了。”手下动作未停。

    回过神来的卫戗盯着快速起落的菜刀:“你学过?”

    王珏摇头:“不曾,初次尝试。”

    方才是惊,这会儿是吓,卫戗三步并作两步,与站在门里的司马润擦肩而过,蹿至王珏身侧,按住他的手:“新手,不看刀还这么快,伤到自己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