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就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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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环顾一周, 仍不见王珏身影, 要知道那家伙近几日尤其黏她, 若不是她横眉冷对,他简直恨不能出恭沐浴都要和她一起, 明明让她给他抢花球, 她不过耽搁些许时间, 他怎么连招呼都不就没影了?

    卫戗一手举高捧花,另一手提着裙摆, 穿梭在人群中寻觅探, 没有一个看到王珏的, 卫戗感觉自己的心被提起来:像他那么招眼的人, 怎么会?

    绕场三周,仍是一无所获, 眼瞅着天色便黯淡下来, 卫戗心下的不安愈发浓烈,不过刚进午时, 且今天又是个大晴天,什么情况?抬头一看,太阳被遮挡住一角,愕然道:“天狗食日?”且那遮挡还在继续扩大, 卫戗心脏揪起来, 脑子里蓦地跳出王瑄当初那番话,“有朝一日,我坚持不下去……”瞪大眼睛, “络渊台?”

    早就发现卫戗异常举动的翠娘,算准她的路线,快走几步过去拦截住她:“喂,蔷薇,你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搁这乱窜什么呢?”

    卫戗松开裙摆,一把抓住翠娘:“你看到阿珏了么?”不出意外收到否定回答,于是她又问,“桃箓——鎏坡大人的贵客,看到他了吗?”

    翠娘眨眨眼,抬手朝卫戗斜后方一指:“不就在那里,都跟了你好一会儿了。”

    卫戗循着指引回头看过去,就见桃箓身披绣着桃花的鹤氅,头顶发髻簪着一根着骨朵的桃花枝,神情莫测地盯着她,卫戗皱眉迎视回去:“络渊台,带我去络渊台。”

    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唇舌,没想到卫戗一开口,桃箓便点头应承下来:“好,且随我来。”转身便走。

    本就不习惯穿长裙,且又心急如焚的卫戗,迈开大步,结果被裙摆绊了一下,她低头看看,然后将手中花球递给翠娘:“劳请姐姐帮我拿一下。”待翠娘将花接过去之后,卫戗弯下腰,抓起裙摆,撕拉一声将其撕碎,长裙变不及膝盖的短裙,露出她修长白皙的一双腿。

    而始终追在她左右的司马润也看见她脚踝上醒目的乌金链子,和王瑄相识了两辈子,他岂能认不出这条自王瑄出生后便一直佩戴,从不离身的链子?前世早年,王瑄曾过,待到将来,他遇上一个心仪的女子,就拿这条链子锁住她,可后来他和谢菀成亲多年,这条链子还在他手腕上挂着……这辈子,竟一早就锁上了卫戗?

    拿回花球,谢过翠娘,长裙改短裙的卫戗,行动果然轻便不少,拔腿就跑,追上桃箓,沉默片刻后,还是开口:“你此番出现,是冲着阿珏而来的吧?”

    桃箓脚下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先前的节奏,半晌,叹了口气:“对错是非,有时候还要看自己身处在什么角度,你若觉得心里不舒坦,那就怨恨我吧!”

    这分明就不是好话,片刻工夫,卫戗脸上血色尽失:“他并无害人之心,只想与我白头偕老,你们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去害他。”

    桃箓断然否定这个指责:“戗歌,你误会了,我们并无害他之心——”又叹一口气,“只是委屈了你。”

    卫戗表示难以理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间已经来到牵引车站台,刚好有一辆牵引车停在这里,桃箓没有回答卫戗问题,直接迈步上车,卫戗忙抬脚跟上,车厢里不少人,谈话也不方面,桃箓三缄其口,卫戗也没硬逼他。

    这趟牵引车的终点站设在映秀峰区域,待卫戗他们下车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桃箓前方带路,步行不多时,卫戗便听到风送过来叮铃脆响,这个声音她听过,当初络渊台上的檐铃被风撩动,就发出这样的声响。

    “叮铃、叮铃——”清脆悦耳,但在卫戗听来,却犹如在鼓奏招魂曲,不由加快脚步。

    不管卫戗是快是慢,走在前面未曾回头的桃箓始终和她保持相距两三步的距离,两侧的白纱灯笼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随着他们拾阶而上,次第点亮,越登越高,随处可见黄底血字的符咒,十分深刻地昭彰着,此处正在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法事……

    终于抵达石阶尽头,眼前是一处地面刻着符咒的圆台,台上用婴儿臂粗的绳子绕了大、中、三圈,绳下等距离缀满符咒,经风一吹,上下翻飞,发出簌簌声响,衬得周遭环境愈显阴森,但卫戗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孑孑独立于圈中的清瘦背影,不由自主收拢五指,攥紧手上花球,下意识往腰间一摸,才想到今天她要给谢菀做伴娘,怎么可能佩戴龙渊剑呢?

    她的阿珏就在那里,没剑也要往前冲……卫戗拔腿就要跑,结果被桃箓和司马润一左一右钳制住,司马润急切道:“戗歌,危险,莫要上前。”

    大约是感应到卫戗的来临,王珏转过身来,在这般诡异的环境中,又身着尤显清冷的银蓝色衣衫,长发批垂下来随风飘扬,但这一幕并未现出孤魂野鬼的可怖,反倒在他二人的眼神对上后,王珏的嘴唇忽然一勾,真真的皓齿明眸,异常妖冶:“嘻——终于等到你来!”

    这一句再次催动卫戗的激烈挣扎,但她身手再好,对付一个身体条件好过她太多的练家子已经勉强,何况还有一个非人类从旁掣肘,实在挣脱不开,卫戗怒目圆睁地瞪向司马润:“你这个阴险狡诈的人,放开我!”

    但司马润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回道:“抱歉戗歌,我不能让你涉险。”

    尚存一丝理智的卫戗知道司马润决定要做一件事,边是何等刀枪不入的铁石心肠,不再尝试攻克他,把希望寄托在出“委屈自己成全那群白眼狼,何必呢?”的桃箓身上:“师兄,你抓得我很疼,拜托你放开我好不好。”

    桃箓目光闪烁片刻后,咬咬花瓣般的嘴唇:“戗歌,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对他也算是了解,知道他有为祸人间的能力,如今他甘愿入局,我还违背原计划,带你过来见他最后一面,所以拜托不要再做让我为难的事。”

    “最后……一面?”卫戗连连摇头,“不,这是在干什么,你们要把他怎样?”

    桃箓视线从卫戗脸上转到王珏身上:“你且放心,我们只是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叫卫戗如何放心?反手抓住桃箓:“哪里是他该去的地方?”

    桃箓没有回答,而是仰起头,望向太阳位置,隐隐有光线透过来,那是黑暗即将结束的征兆,他眼睛一眯,高声喊起来:“时机到,师兄动手,渡守、渡引,撒网——”

    随着这声高呼,便见络渊台后面的岩壁上瞬间亮起如萤火虫一般的冷光,且像繁星一般地闪烁,伴随着亮光,成百上千的铃铛同时摇响,铃声如潮水似的涌过来,一黑一白两只大鸟在他们身后凭空出现,自上而下俯冲向络渊台,靠的近了,经灯光一晃,可见它们叼着一张细密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网。

    “我已束手就擒,还搞出这么大阵仗来拿我,真是叫人没话!”仰头看鸟的王珏粲然一笑,收回视线正视卫戗,缓缓张开双臂,“戗歌,我爱你!等我——”

    眼见那张网朝着王珏而去,目呲欲裂的卫戗爆发出惊人力量,她竟挣开司马润和桃箓的钳制,疾步冲上络渊台:“阿珏,你要的花球,我给你抢来了!”

    然而她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两只神鸟,只见它们叼着那张网,刷地一下掠过她头顶,抵达络渊台上,翅膀尖几乎扫过王珏手指的滑翔过去,竟是畅通无阻——那张网,非但肉眼不易察觉,并且好像也网不住实体,掠过王珏身侧,那两只大鸟并未停留,而是直奔那岩壁上的冷光飞去,随着他们的靠近,那边铃声简直可以是响震天际……

    但卫戗顾不上他想,她眼里只有仍然保持展臂动作的王珏,手扯不断那绳子,于是矮身抬绳钻进去,扑进王珏怀中搂住他的腰,结果他却被她的冲劲撞得向后仰躺下去,卫戗环抱住他的手上还攥着那捧花球,要是这样倒下,花球肯定被压坏,也容易伤到王珏,卫戗本能地想要去挽救,可已经错过先机,只能改变身体重心,带着王珏双双侧躺倒地。

    跌得生疼的卫戗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口,她紧张地查看王珏着地的肢体:“阿珏,伤没伤着?”

    结果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不安地去看王珏的脸,发现他眼睛虽然睁着,可先前灿若繁星的双眸,此刻却是一片黯淡无光的死寂,卫戗颤抖的手爬上他的脸颊:“阿珏,你怎么了?”仍旧没得到回应。

    被“吞掉”的太阳又被“吐出”,四周的白纱灯笼黯淡下去,岩壁上只余下由铃铛拼成的符文,还有站在这巨幅“符咒”顶点上的鎏坡,至于那两只叼着网的神鸟,也全都不见,要不是先前听桃箓喊出它们的名字,卫戗没准要认为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个恐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