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选哪一款礼服都无所谓。

    当然， 穆恬恬不会这么回答秦采芩，扭过头，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带着几分乖巧：“还没选呢。妈的眼光比我好， 帮我选一款吧。”

    秦采芩当真认真挑选起来， 最后在上百款礼服里选了三款比较满意的， 招呼已经量好尺寸的穆恬恬坐到身旁。

    “这条礼服是这一季新品中最好看的，你觉得呢？”秦采芩指着册子上的照片问。

    那是一条雪色束腰礼服裙， 无袖，镂空蕾丝，U形露背，蓬蓬裙由层层叠叠的白纱组成，纱上缀满熠熠生辉的碎钻。

    不得不， 秦采芩的眼光的确不错，挑选的裙子也很惊艳， 优雅中透着几分性感。

    不过——

    它并不适合穆恬恬。

    准确地，这条礼服裙更符合穆嘉琪的气质。

    穆恬恬看着照片没接话，秦采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不喜欢吗， 那你再看看别的。”

    “不用，这条就很好。谢谢妈！”穆恬恬抬起头，看向鲁明，“我们已经选好了， 就编号189这一款， 有劳鲁管家了。”

    “不客气，少夫人。”鲁明颔首应道， 在手机备忘录上仔细记下编号。

    一声自然而然出口的少夫人，穆恬恬听了没有什么反应，倒是秦采芩微微蹙了一下柳眉。她太清楚这一声少夫人意味着什么了。

    鲁明可不是孟家一个可有可无的下人，从二十岁开始他就在孟家了，一待就是三十年，勤勤恳恳照顾了从孟皓宸的祖父，父亲到孟皓宸本人三代人，在孟家的地位只在几位主人之下。

    眼下，穆恬恬还没有跟孟皓宸结婚，订婚礼也在四周后，鲁明就已经直接称呼穆恬恬为少夫人。

    这不能用寻常的眼光来看，认为鲁明是出于谄媚，想讨好孟家未来的少夫人。

    事实应该是，没有孟知岺这个家主的许可，鲁明是不敢擅自改称呼的。

    这么一想，秦采芩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穆恬恬察觉到了，轻轻柔柔地问：“妈，你是不是这几天照顾嘉琪太累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此言一出，不仅鲁明，就连裁缝师傅也看了过来。

    秦采芩微僵了一下，只好借着穆恬恬的话：“是有些累，我上去休息一下。”完朝鲁明点了下头，起身上楼去了。

    客厅里，因为尺寸已经量好，款式也选了，鲁明和裁缝师傅收拾完东西，就准备撤了。

    目送秦采芩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上后，穆恬恬收回视线，先是微笑地对鲁明：“鲁管家，关于礼服，我还有些要求想单独跟李师傅，能否让他多留几分钟。”

    鲁明并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何不妥，颔首表示没问题，并在离开前告诉裁缝师傅，他会在车上等他。

    人是鲁明亲自去店里接来的，自然是要有始有终亲自把人送回去。

    “李师傅……”

    “恬恬姐不要这么见外，叫我托尼李，或者托尼。”

    孟家挑选的是个走在时尚前端的礼服品牌，为了表示重视以及更好地提供服务，品牌方派过来量身的不是裁缝助理，而是设计师本人，也就是眼前这位身材瘦削，扮时尚的托尼李。

    看着托尼李的披肩金发，左耳上的钻石耳钉，穆恬恬笑容不改，从善如流地改了对对方的称呼，“托尼，请帮我把腰围放大一寸，裙摆的长度做长三公分。”

    托尼李闻言微怔。

    量身定做的目的，就是因为礼服要合身才好看。要是按照穆恬恬的意思把腰围放大，裙摆做长，这件礼服就会显得宽松，上身效果大折扣。

    二十岁的少女正是爱美的年纪，又是在自己的订婚礼上穿的礼服，提出这样的要求难免令人感到困惑。

    正想委婉提出异议，穆恬恬又：“我近来有发胖的趋势，担心到时穿不上。”

    这可以作为腰围需要放大一寸的理由，但解释不了已经加上高跟鞋跟高的裙摆长度为何还要增加三公分。

    极少有人可以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长高三公分，而且穆恬恬也早就过了长高的年纪。

    只迟疑了一秒，托尼李就点了头，“好的，我会按照你的意思修改尺寸。”

    “那就拜托你了。”穆恬恬略顿了一下，“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裙子做好之后，请你直接交给我，不要通过别人转交。我的别人是指任何人，包括孟家人和我家里的人。”

    托尼李是该礼服品牌京城总公司派驻C城分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到任还不满一个月，对C城上流社会的人事不太熟悉。

    但大户人家里争风吃醋，争权夺利的情况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因此，对于穆恬恬出于某种考虑做出的，并不过分的要求，他没有不答应的必要。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举办订婚礼的前一天，穆恬恬独自驾车去了托尼李的公司。在保密性极好的顶层贵宾室里，一个假人模特站在窗边，身上穿着的正是那条手工缝制的礼服裙。

    “恬恬姐，你觉得怎么样？”托尼李自豪地问。

    这是他来到C城分公司后亲手缝制的第一件礼服，一针一线，全都没有假手于人。单是裙摆上缀着的上万颗碎钻，就花了差不多两周的时间。

    “太美了！”穆恬恬由衷地赞叹。

    等到客户的肯定，托尼李自然是很高兴，不过，他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又再寒暄了几句之后，他突然意识到缺少的是什么了，那就是穆恬恬看着礼服裙的时候，眼里没有一种叫做热切的光芒。

    自信这不是礼服裙本身的问题，他很快就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某娱乐周刊对孟皓宸与穆家姐妹感情纠葛的分析文章，再联系穆恬恬调整尺寸的要求，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不过，他不是好多管闲事的人，自然不会当面跟穆恬恬求证什么。

    把装了礼服裙的盒子放在副驾驶位上，穆恬恬系好安全带，将车子开出地下车库，汇入下班高峰期的车流中。

    只是车子开往的方向并非近郊的云顶花园，而是市区的一个老旧区。

    这些日子她经常来，待上半个时到一个时就走，周末不用上班，就会待久一点。几次之后，区的保安都认得她了。

    看见熟悉的车牌，不等穆恬恬降下车窗招呼，保安就把升降杆升了起来。

    但穆恬恬还是礼貌地过招呼，才将车子开了进去。这种老旧区没有地下车库，她把车停在了楼下的型停车场里。

    下车，上楼。

    开大门后，穆恬恬站在那里没有动，凝神听了听，却只听见楼下孩童玩耍的声音。

    低低叹了口气，她迈步入屋，关门，将装着礼服的盒子随手放在沙发上，开阳台的门，从一个花盆里拔了两根葱，然后走进厨房。

    橱柜里有面条，冰箱里储存了鸡蛋，青菜，还有牛奶和水果，都是她昨天提前买好拿过来的。

    十五分钟后，穆恬恬抱着一碗面条坐在阳台的一把椅子上，沐浴着夕阳留给这座城市的最后霞光，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简单的晚餐。

    吃完面条，刚洗好碗，门上响起几下敲门声。

    穆恬恬呼吸一窒，愣愣站在原地，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才回过神来，匆匆擦干手上的水，来到门后，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面张望。

    看清楚站在门外的人后，一阵失落从心头升起，她开门，语气淡淡地对来人：“你来了。”

    “副总，你看，”艾把藏在身后的外卖袋拿出来，“我给你买了糖水，还有芝士蛋糕。”

    “进来吧。”穆恬恬让出路。

    艾走进屋，好奇地量屋内的陈设，看得出家具都很旧了，但扫得很干净。一阵风从阳台吹进来，带来淡淡的花香。

    “东西放茶几上吧。”

    “哦，好。”艾将东西放下，“副总，这是谁的家？主人呢？”

    主人……

    不知所踪。

    一个月了，她和孟皓宸明日订婚的消息早已传开，安陵锋就算是身处万里之外，深山老林，不毛之地，也应该收到消息了。

    可他……始终没有回来。

    明天就是举行订婚礼的日子，如果他还是没有出现的话……

    *

    是夜，穆恬恬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直到下半夜三点后才迷迷糊糊睡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的最初便是在高一（9）班的教室里，她与安陵锋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眉眼锋利的少年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额头上扎着刺眼的纱布，背着光站在门口。

    正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好像早春的细雨，悄无声息地偷偷潜入了她的心，在她的心底埋下一颗种子。

    此后，便是日复一日的相处。

    虽然平淡，但点点滴滴汇成细流，沁入心田。

    再然后，便是外婆离世的那一天，他伤心欲绝，她感同身受，却不能继续陪伴在他的身旁。

    如今，她回来了。那他呢，在哪里？

    “阿锋……”她轻声呢喃。

    “嗯，我在……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