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反派他想退婚6

A+A-

    中年男子恼怒道:“你看看,你做的像个儿子该做的事吗?”

    “您的像父亲的话吗?听听,听听这罪名——教唆婢女私吞丹药?我的亲爹啊,儿子的命都差点交代在她上,难道是我教唆她取我性命?儿子是那种不怕死的人设吗?”

    “那你冒犯谢家姐的事怎么?”

    “儿子倾慕她!倾慕也有错?你问问这些人——哪个敢句不喜谢家姐?”

    “不管怎样,错就是错!”

    关珩唇角一勾,突然笑了,眼睛里却泛着寒意,刀子似的,嗖嗖刮向一脸严肃、面黑如铁的中年男人。

    他耸了耸肩,自嘲道:“所以这才是真话,对吗?”

    “罪行根本不重要,只是找个借口把我关起来,关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关到谢家姐孤独终老,或者另行婚配——不,不能另行婚配,她若另行婚配,与我的婚约便是她身上唯一污点,必须得湮灭了才好。”

    少年嗓音越拔越高,眉眼间锋芒逼人。

    他收起所有插科打诨的心思,近乎尖锐地挑明事态——或许正因为对面所站之人是他的父亲,是他最在意的亲人,也最无法承受从那而来的伤害。

    关珩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目光笔直望向中年男子,摇头微嘲道:“这般想来,为了保命,我还该祈祷她孤独终老?”

    “大胆,你竟敢对姐不敬!”

    人群中有人怒斥一声,嗓音娇嫩,依稀是个女子。

    闻言,关珩撇嘴冷笑。

    他双抱在脑后,余光向发声处浅浅地瞥了一眼,不屑道:“我只是有话直。不像有的家伙,藏着掖着,不敢见人”

    “唉。”

    中年男子突然长叹一声,打断少年的喋喋抱怨。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抬起头,语重心长道:“珩儿,不是爹有意为难你。”

    “你仔细想想,从到大,爹跟你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关珩:“看,那边有个落单的漂亮姑娘,让为父去温暖她的漫漫长夜?”

    男人老脸一红:“我没过这句!”

    “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姨娘了。”

    “也不是这句!”中年男子吹起胡须,怒目圆瞪,大声叹道,“是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

    言罢,他连连摇头,紧皱的眉头拧得更紧,眼尾浮现细密的皱纹,眼中泛起浑浊的水光。

    这次不是被墙灰入眼,是货真价实的泪光了。

    他目光悲痛又无奈,连连摇头,叹道:“珩儿,你从就聪慧,爹多么希望你偶尔也能装装糊涂。”

    关珩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反击回去:“装糊涂儿子会啊,真装起来,儿子能装得比谁都糊涂。”

    “但是有些事情糊涂不得,比如自由。”

    男人:“跟性命比呢?”

    关珩倏地一愣。

    他难以置信地张张嘴,却又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事情当真已经如此严峻,到了要取他性命的地步?

    阳光落在叶片上,每有清风拂过,枝叶震颤,便晃开一片湖水般粼粼的光。

    那光投映在对峙的两人眼底,中年男子神情晦涩,关珩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面色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苍白。

    谢子游向来只做反派,这还是他第一次接金指支线,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主角的成长历程。

    他望着少年通红的眼眶,眼中漫布的血丝,禁不住有些心疼。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明明在一心维护家族,只是旁人争相夺利,便将少年挤到了风口浪尖上。他呕心沥血,艰苦支撑十数年,身上无时无刻不压着重若千钧的担子——却在今日谢家仙女一番挑拨下,分崩离析,地动山摇。

    忽然,人群中有男音低语:“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杀了干净。”

    嗓音虽低,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

    关珩猛然抬头,向发声处望去!

    几个关家分支族弟慌忙低头,假装对地面上的落叶产生了兴趣。

    落叶被风卷起,翻转间露出梗部被虫啃噬的腐烂痕迹,关珩望着面前一片乌幽幽的发旋,刹那间心如刀割。

    谢子游听见他近乎自言自语的失落低喃,轻飘飘的:“那几人是我的朋友,每天见面,他们都唤我珩哥。”

    听着少年失魂落魄的声音,谢子游鼻头一酸,平生第一次强烈地为另一人感到不值。

    尤其当他透过玉镯边缘,扫见乌泱泱人群中如出一撤的冷硬面孔。关家的长老、族中子弟、甚至管事仆从望向关珩的目光贪婪又厌恶,全然忘记了过去十数年,他们是如何通过压迫主角,为自身赚取荣华。

    仿佛一群吸血水蛭,贪婪地扒在少年身上吸取他的血肉,一点一点,筑起关家这样畸形的巢穴。

    如今关珩失去了作用,他们果断脱离,自私又无情,临走前还要往伤痕累累的少年身上狠狠踩上几脚,确保他永远跌落泥潭,不得翻身。

    关珩充满希冀的目光顺着人群环视一圈,眼巴巴从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上扫过,神情几乎是央求的。

    可每个人都在躲避他的视线,他们垂下头,将良知与道义嚼烂了吞进肚里。

    视线焦点的少年曾是整个关家的支柱,但反而言之,亦是整个关家自卑懦弱、攀炎附势的黑历史,代表了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的过往。

    关珩眸中光泽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两声,嗓音苍凉,如沙砾磨划。

    随后少年敛起笑意,鼻梁笔直,眉宇冷峻如刀削,眉眼更是流露出一丝不合年纪的稳重。

    他转过头,目光笔直,死死盯住中年男子,一字一顿道:“那、也、糊、涂、不、得!”

    全场静默。

    中年男子深吸口气,缓缓阖眸。

    他嗓音浑厚低沉道:“珩儿,你不该露这一玄气修为的。”

    落入有心人眼里,反而成了灾祸。

    关珩嗤笑一声,冷冷道:“儿子该做什么?闭眼等死吗?”

    男人眸光沉痛,低声道:“昨日你十三姨娘有喜,玄医查过了,是个男儿。”

    关珩:“”

    少年再度愣住。

    谢子游眼睁睁看着关珩眸中一点点涌起悲凉之色,黑色发丝被风吹干,顺着硬朗的面颊来回飘荡,宛如离根浮萍。

    少年嗓音沙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那我是要有弟弟了?真好,恭喜。”

    中年男子:“所以你不再是我唯一的儿子。”

    关珩点点头,了然道:“明白。”顿了顿,他又重复道,“我明白。”

    不是唯一的,所以牺牲了,也没那么伤筋动骨,痛彻心扉。

    关珩唇角虽然挂着微笑,眸光却幽暗如深潭,属于少年的朝气被重压砸散,隐匿在深处的疲沓和颓唐悄然冒头,仿佛幽魂鬼火,在他黯淡的目光中幽幽闪烁。

    谢子游心头突然一颤。

    他黯然地想,如果自己不是身兼反派模板,或许就可以拍拍主角肩膀,给他一个浅浅的拥抱。

    这么想着,青玉镯突然随他心意而动,冰凉的触感贴上少年腕。

    清爽的凉意顺着尺骨蔓延,仿佛夏日吃下一口新鲜甘爽的瓜,舒适又清新,驱散了令人窒息的闷热,关珩心底突然轻跳一下,虽然微弱,但不容忽视。

    这一下触动将少年从恍惚中拉扯而出,关珩使劲眨了眨眼,紧攥的掌悄然放松。

    他抬起右,抚上左腕,轻柔又珍稀地在玉镯上摩挲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谢子游突然被人摸了一把,倒让他愣了一瞬。

    少年掌心温热,仿佛永不褪色的太阳,抚摸的姿态柔情万丈,登时让他有点别扭。

    可他还没来得及抗议,便听见关珩嗓音清朗,诚恳道:“我不愿坐以待毙,也不想困守终老,父亲若还疼惜儿子,不如将儿子放逐洛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