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00再也无法忍耐。

    它寻了个理由,几乎是逃离着遁入虚空——它无法继续待在宿主的院内，地上腥红的血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如箭矢锋锐,每多看一眼，心头都是一股撕裂般的钝痛。

    晚风徐徐,血腥味与桃花甜腻的香气混合，几乎令人窒息。

    00在虚空中跌跌撞撞地奔行。

    它想要大声嘶吼，想要怒骂，想要跟什么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但虚空中什么都没有，一望无际的黑暗蔓延向比视线更远的远方,阴沉沉的,如终年不散的乌云，遮天蔽日,纵使出浑身解数，也不能重见天光。

    谢子游痛苦的眼神在00脑海中反复浮现，在想象中,少年清澈的眼眸渐渐染上血色,鎏金般的漂亮瞳孔中积蓄泥沙，逐渐转变为00熟悉的、属于它曾见过的其他反派的眼神。

    麻木,淡漠，对世间悲苦熟视无睹，因为无数次被光明拒绝，所以不再继续奢求希望。

    不，不应该是这样。

    00无助地想，那个叫谢子游的少年,他不适合做反派，他值得更好更快活的生活。

    这世间的善意,必须得到回报。

    天真的人，也可以被守护着成长。

    如果每一个好人，都注定被世间的丑恶伤害、同化，最终加入恶的行列，成为自己厌恶的一员。

    那将是一个多么可悲的世界啊。

    仿佛一把烈火，在00心头灼烧，渐渐弥漫成滔天火海。

    不能这样下去。

    它想为那个少年做点什么。

    00找到025，将事情给025听，询问它的意见。

    在00心目中，025是个神奇的系统，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但总能有些奇思妙想，也熟知系统漏洞，也许会有办法。

    事实证明，025是真的吊儿郎当。

    光点绕着00飞舞，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真没想到，这世上还能有比我更天真的系统啊呸，我才不天真，但你真的好天真啊。”

    00看着笑到癫痫的光点，突然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悔意。

    该死的，自己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觉得025会有办法？

    但025笑了一阵，突然一抹脸，陡然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兄弟，你找我算是找对了，我还真有办法。”

    00狐疑：“真的？”

    “比真金还真。”025连连点头。

    可严肃不过三秒，它又咧开嘴角，笑道：“在那之前，我得先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家伙，竟然能把你的魂都迷走啧啧啧，我太好奇了，是哪家的天仙下了凡呢？”

    “别胡，我没喜欢他，我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不适合当反派。”

    “哟，解释就是掩饰哦。”025调侃道，“看不出来，你还挺纯情啊？”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不我要走了。”

    “哎，别着急，都了我要先看看嫂子的，你把他夸上天，还不准人看嘛？”

    着，光点腾空飞起，迅速遁入虚空。

    00被“嫂子”二字震了一震，再回神时，025已经消失无踪，再难追赶。

    它只得苦笑着摇摇头，在原地默默等待。

    来奇怪，系统明明没有身躯，00静立虚空之中，却无端觉得浑身发烫。

    如有绮丽云霞渲染心田，微风徐徐，飞鸟掠过，投下一颗温情的种子。

    025很快便返回了。

    它去时自在散漫，回来时却飞得很慢，步伐沉重，眼神复杂。

    00被它古怪的眼神盯得发毛，忍不住上前数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025摇摇头，随后定定地望着00，仿佛要把它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00：“？”

    “兄弟！”025倏地飞上前，压低嗓音，却无法压制语气中的激动之情，“咱们真是注定了要做兄弟——从看到嫂子的系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这个大哥我认定了！”

    它语速极快，周身光芒骤然变得万分明亮，几乎晃瞎00的眼睛。

    00有点晕。

    这人际关系似乎有点复杂？

    “别的不管了，抓紧时间。”025，“回到之前的问题，咱们现在需要想办法保护嫂子，不让他接到过于残酷的反派任务，对吗？”

    00思索片刻，点点头。

    025严肃道：“我有一个思路。你知道吧，任务跟任务之间也有很多不同，咱们可以编造一段程序，伪造成系统设置，将它传递给嫂子——就设置成可以自由选择任务的模式，让嫂子自己挑选想做的反派任务。”

    惊雷平地起，在00心头炸出万千雷霆。

    竟然可以这样？

    “你能做得到？”00心急如焚，未等025回应，又忍不住追问，“被总部查出来怎么办？你不怕被我牵累？”

    “诶，都是一家人，什么牵累不牵累，总部掌管那么多系统和宿主，不会注意到咱们这个的补丁的。总而言之，编程的事就交给我了——对了，添加一个花费积分才能刷新任务的设置吧，白来的好事容易令人起疑，稍微收点积分，这事才更像样。”

    025得轻描淡写，但00细细听着，心头越发沉重。

    两枚光点缩在虚空一角，周边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压抑感如泰山压顶，几乎将人逼疯。

    00狠狠咬牙。

    “行，”它嗓音微哑，坚定道，“就这么干。”

    ——万一出事，自己就抢先把罪名担下，一定不让025牵扯进来。仿佛看穿了00的心思，025轻飘飘地瞥它一眼，虽默不作声，眸中却闪过一丝暖意。

    下一秒，它又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模样，摇头晃脑道：“还没完呢，没那么容易，那些被嫂子筛掉的任务怎么办？没人去做，任务可不会自动消失。”

    00毫不犹豫道：“我去。”

    “你？你又不是反派系统。”

    “我可以是反派。”00眸中有火光跃动，灼灼如烈日，“系统不是有在世界度假的权利吗？让我成为那些任务世界的反派，他不想做的，我来做。”

    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这次震惊的是025。

    “兄弟，你认真的？”

    它细细打量着00，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好友。

    “系统的度假权利多难得，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是劳模在世，也至少要带够20到30个宿主，才有可能争取到一次吧？”

    00：“那我就带30个。”

    “嫂子要是刷新十次呢？”

    “那就300个。”

    025不话了。

    沉默在两抹光点之间飘荡，永远没有光线的黑暗中，四周的温度低到超出想象——00却不觉得寒冷。

    恰恰相反，一把火在它胸腔里升腾，那么热烈，几乎要把永夜烧个通透。

    “人才。”025低声道。

    它咽了口吐沫，突然低低地笑了。

    喑哑的笑声从剧烈震颤的光点中传出，波动荡漾，025嗓音拔高，对着00重复道：“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00也笑。

    “025，你也是个人才。”它

    00的笑声更加温和斯文，但细细听去，透过那平和的嗓音，能听到深处暗藏的疯狂，如数千吨的炸/药埋在漆黑的山体中，只待一个将其引爆的时。

    “但你也是个疯子。”025又。

    00笑道：“彼此彼此。”

    “无所谓。”025耸耸肩，“我了解我自己，我一直是个疯子，但我没想到，你疯起来比我更疯狂——我有点不明白，那个谢子游真的有那么好，值得你为他付出这么多吗？”

    00沉默片刻，微微点头，又摇摇头。

    025补充道：“他还不是你的宿主，你们甚至没几次接触的会！”

    光芒微暗，00感慨地长叹一声，随后陷入沉思。

    ——为什么为谢子游心动？

    00也很疑惑。

    实话，那个少年很漂亮，但不是00见过唯一漂亮的人。

    他很善良，但也不是00见过唯一善良的人。

    世上可爱的人千千万万，其中未必没有比谢子游更可爱的，如今00带过33位宿主，早已是位见多识广的系统。

    但令00胸口涌起强烈的保护欲的，只有谢子游一人。

    寒意侵扰，黑暗翻涌，试图淹没目光可及的一切。

    两抹微光飘荡在虚空中，如两抹在夜风中摇曳的烛火，微弱，昏暗，在漫无止境的黑暗面前如两只蝼蚁——但它们坚定地，要散发自己的光与热。

    许久之后，00微微转身。

    光芒闪烁，它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我想谈恋爱，而他刚巧出现了，他很好。”

    真的很好，带着尚未被系统任务侵染的清新气息，傻傻地，天真地，伸出纤瘦的胳膊，努力想在这个可悲的世界中保持清醒。

    像一束照亮心田的温暖的光。

    出现在最冷的季节，最暗淡的深夜，最迷茫的时刻，最想要放弃的一瞬间。

    怎能不沉沦？

    &p;p;lt;/&p;p;gt;作者有话要：终于写到了，所以游游虽然做过一些反派任务，但一直没有变得残酷冷漠，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性格和努力，一方面是因为攻的保护呀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