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巨石堵在了喉咙口, 太过沉重,钟衡启唇,却不出只言片语来。
暗恋太久了, 秘密藏在心底, 任凭谁漫不经心的一句都足够让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何况,这人还是祝深。
一双绷着青筋的拳头埋在了被子下,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埋在了胸膛里。他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才追平祝深走过的路,才能像现在这样, 和祝深躺在一张床上。
他不能冒险。
他也没有能失去的资格。
松开了手, 掌心还残存着指甲深印留下的痕迹, 在这黑暗之中,连有情人的眼都能被遮挡严实, 何况只是这微不足道的印记呢。钟衡捏紧了祝深的被沿,往上提了提,替他盖好了被子。
没有得到回答的祝深,翻了个身, 背朝着钟衡, 闭紧了双眼。
仿佛刚刚问出那句探人隐私的话的不是他。
互不干涉。互不干涉。互不干涉。
这话明明是他的,他怎么就记不住呢。
祝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晚, 他又做噩梦了。
像从前一样,他被人摁在水中,他挣扎着, 却连呼救都没能来得及出口,凭着那水从他的耳喉鼻腔灌入。
万物失真, 扭曲成幻影。
祝深和这场梦境对抗了数年,在他的梦里, 从来都没有谁能救得了他。
“……拾……”
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太远了,他什么都听不真切。
“拾……”
近了,那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拾!”
更近了!
与声音一同到来的是一双强有力的手,闯进深潭,拨开黑暗迷雾,紧紧将他拥入怀中。
祝深猛地睁开眼。
重获新生。
事实上,他此时确实是被钟衡拥入怀中了。
按亮了床侧墙壁上的灯,刺眼的光一下从天花板涌入进来,祝深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哑声道:“谢谢……”
钟衡搂紧他单薄的后背,一语不发,陪他渡过切割梦境与现实的这段最难熬的时刻。
待祝深适应了房内光线,呼吸平复了下来以后,钟衡渐渐放开他。看起来两人就像是不约而同苏醒一样,只字不提噩梦的事。
天还没有亮,但祝老爷子习惯早起,两人收拾收拾就下去陪老爷子用早饭了。
当然,祝深依旧是趁祝老爷子不注意,将碗里的花卷包子鸡蛋都丢给了钟衡。
老爷子吹了吹胡子,低头吃着自己的早餐,给他们二人留了足够的单方面换食的时间,然后去花园遛鸟去了。
“今天多谢你。”祝深重提他噩梦的事情。
钟衡摇头。
祝深又问:“我昨晚……叫得很大声吗?”
端虾饺过来的厨娘一听这话,站在桌前滞了一滞,麻利地将虾饺端上桌,暧昧地扫了祝深一眼,含笑离开。
祝深:“……”
钟衡:“……”
将虾饺夹到了祝深碗里,钟衡答他:“你没有大叫。”
祝深一愣。
“你只用很很轻的声音‘呜’了几声,像只快要饿死的猫。”钟衡拿起调羹在粥碗中搅动了一下,搅着搅着,手中的调羹落在了碗里,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只听他补充道:“听起来很让人难过。”
“你的噩梦我不会冒犯,”钟衡看着他:“但如果你想,我愿意听。”
祝深突然有些难受,埋头吃着虾饺。
良久,他含糊不清道:“好。”
他的嘴里好像很苦。
明明自己一个人撑过了那么多年,都不觉得有什么。可一听别人为他难过,他竟觉得好像快撑不下去了。
祝深心底暗笑自己真是矫情。
可笑。
用过早饭,祝深和钟衡向他告别,老爷子拉着祝深的手叫他别辜负钟衡。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竟把祝深得有些脸热。
钟衡适时地走来为他解围:“拾对我很好。”
老爷子怒其不争地吹着胡子瞪了钟衡一眼,仍是不放心地对祝深道:“你俩一定要好好的。”
祝深笑着哄他:“好啊。”
老爷子再三叮嘱,两人才得以离开。
回桃源的途中,路过了一家便利店,钟衡叫阿文停车。
祝深摁下了车窗,隔着一扇玻璃门,看见钟衡从收银台边的货架上拿了什么,付了账,又上了车。
“你买什么了?”
钟衡摊开手心。
是一盒粉红色的糖。
【“我想抽烟了。”
“明天给你买糖。”
“那我要吃蜜桃味的,我爱吃那个。”
“我知道。”】
祝深开了盒子,捻起一颗丢进了嘴里,嘴角微微上翘。
钟衡稍稍斜了视线,望向祝深,似是在等他做评价。
祝深拿起一颗,对钟衡道:“张嘴。”
钟衡转头看向他,面露不解。
“张嘴啊。”
唇稍张开,祝深就将那颗硬糖抵着他的下唇塞进了他的嘴里。
钟衡后知后觉,以拳抵唇,生怕祝深看出他有什么不同。那颗糖绽放在他的齿间,满嘴都是甜意,可他连话都不敢,生怕那颗糖就这么碎了。
祝深看见钟衡老半天也什么话表示,暗暗想他可能是不爱吃糖吧。又丢了两颗丢进自己嘴里,嚼得嘎嘣脆。
回到桃源时,桃花俱已凝成了花苞含苞待放,这是桃源最好的光景了。
祝深迫不及待地走到花园,就想要搭画架了。
钟衡唇角隐隐上翘,抱起了祝深的画架:“跟我来。”
祝深捧着画纸亦步亦趋。
钟衡给他带到了天台上。
这是合院里几个院落的屋顶连接的一个很宽敞的平台,视野广阔,远能见山,近能见花。之前是因为积了不少雪,钟衡怕屋顶不安全,于是把它封了起来,可现在却是极佳的赏花之处。
登高望远,从不一样的角度看,祝深才发现原来这座院子比他想象得还要美。
他架好了画架,静待桃花花期。
祝深感叹:“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紧接着就听钟衡问:“你喜欢吗?”
祝深回头望他:“我喜欢不喜欢很重要吗?”
钟衡走到他旁边,沉沉道:“重要。”
祝深一怔,联想到昨天钟衡在自己家差点睡沙发了,突然觉得这人地主之谊尽得比自己好多了,还让人宾至如归。
“我很喜欢。”
得了这句话,钟衡抿紧的唇线微微松动,视线穿过天台,落在了桃树上。
粉的,白的,煞是惹眼。
祝深带着笑,坐在画架前看着树上的这一团团云霞,钟衡的心忽地油然生起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快开花吧。钟衡想。
这还是钟衡长这么大第一次期盼花开呢。
祝深偏头量钟衡,看见他的神色因见到满园花苞而柔和不少。祝深突然想要看看这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看见这满园花开会作何反应。
快开花吧。祝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