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钟衡晚上很晚才回来, 因下午开的会又补充了很多细节,他需得亲自出一趟差来督促。
收拾好了行李,路过祝深房间时, 他停了停。
似乎伫立在祝深的门口已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祝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从前在卓尔的画室画画的时候, 钟衡也是像这样站在门外。
他们之间隔着一扇门,祝深在门里,钟衡在门外。
可那扇门从来都没有为钟衡开过。
自然,钟衡也从来都没有敲响。
夜已经深了,房内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钟衡猜他可能已经睡了。
刚要提着行李箱轻轻下楼, 却听门被开, 祝深摁亮了曲着腿,倚着墙, 看着钟衡。
屋内的光亮直射在楼梯上,钟衡的影子倏地被拉得好长。
杨锦绣悄悄告诉钟衡,祝深在外面闷得不行,所以就先回来了。有那么一瞬间, 钟衡想中止那场会, 走到外面追上祝深。
可他却只能朝杨锦绣颔首,安排阿文去送他。
有什么办法呢?
他也是那么闷的一个人啊。
祝深喜欢追逐色彩绚烂的新奇东西, 可他眼里最耀眼的就是祝深了。他不会发光,他的光芒全然来自于祝深。
祝深觉得闷,想要走掉, 他却连挽留的话也不出口。
慢慢地,他站在楼梯间, 回过头来平静地问祝深:“还没睡吗?”
祝深今晚睡不着。
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思绪扰得他有些不安。
“要出差?”祝深问。
钟衡点头:“去T国, 有些事要办。”
“和杨锦绣么?”
“你知道她?”
祝深捡起了他惯常的笑,走了两步,将手搭在了楼梯栏杆上:“杂志上看的。”
“你也会看商刊?”
祝深不置可否地笑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祝深。”楼梯上,钟衡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祝深漫不经心地应他:“嗯?”
“你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比如?”
钟衡不话了,提着箱子就往楼下走。
祝深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追了两步,“喂!”
钟衡回过头,缓缓朝他望去。
祝深居高临下,一双手却死死扣住扶手,只是这里并未被光线照射。
被光线照射的唯有他一张白皙的脸,映着光的是他倨傲的眸。
顿了顿,只听祝深:“你的桃花要谢了。”
……怎么扯出这句来了?
能的话明明那么多,为什么要扯出这句!
祝深隐隐懊悔,将眉头皱深,刚想要再添一句,问问钟衡的归期,就听钟衡沉沉答道——
“我会早点回来的。”
祝深轻轻地踢了栏杆一脚,一时不知该与谁置气,转头就回房将门给关了。
楼梯的亮光消失了。
钟衡在黑暗里站好了些时候,终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一点儿都没变啊。
钟衡想。
院里的桃花云霞似的烂漫了两个星期,祝深便架起了画架在天台上画画。
——谁留不住花期的?
他偏偏要留下。
正准备上色,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祝深顾不上换衣,直奔医院。
何萱脑震荡进了医院,为防儿子不上心,她还专门给钟衡和祝深分别去了一通电话,是她不行了,叫他们过来听遗产分配。
钟衡出差在外,是祝深先来的。
私人高级病房內,只有何萱一人在,一见祝深来了,她立马瘫倒在床上,颤着声音把他招到床边:“你可来了……”
路上,祝深听方姨起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致是何萱在某个会所看上了一个男学生,与那男学生钱投意合,处了一段时间,还谈起婚论起嫁来了。这倒是把那男学生给吓坏了——他原本只是想被富婆养养,没想到富婆却认了真,要与他去公证。再一听何萱亮出自己的身份,他想到不日要当钟氏继承人的继父时吓得腿都软了,连连推托不行。男学生他妈得知这件事后怒火中烧,去找了何萱,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大出手,谁都没落着好,纷纷进了医院。
“嗯。”祝深坐在了何萱身边,见她不住伸头往自己身后看,是在找钟衡,于是祝深对她道:“钟衡在出差。”
何萱一听就不高兴了,扶着额角直好疼。
她的额头缠着绷带,额心还隐隐渗着血迹。可即便是住院,何萱面容也是秀丽精致的,唇上甚至还涂着淡淡的唇彩,她不允许自己有不好看的时候。
祝深很难将这样子的何萱与沉冷淡漠的钟衡联系到一起去,若非两人相貌实在有几分相似,不然实在太难接受他们居然会是一对母子了。
“吃苹果吗?”祝深突然开口,截断了她的呼痛呻|吟。
何萱统共也就只和祝深见了寥寥几面而已,对他的了解全然来自于滟城的报纸和八卦周刊,本以为这个少爷是不好相处的,自然也不好劳烦他给自己削苹果了。
祝深见她想了这么久,大概是想吃却不好意思的,于是拿起了苹果,自顾自地用水果刀流畅地削了起来。
何萱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出话来,就见祝深轻轻转动苹果,刀刃慢慢往前推,果皮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地拉长了。
祝深十指修长,动作优雅,削完了一个苹果时果皮还没有断,只见他放下了果皮,将苹果递了过去。
何萱接过苹果,扯着尖细的嗓子对他笑道:“深深的手可真巧,不亏是画家。”轻轻咬了口苹果,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起来,我从前还看到过你画画呢。”
祝深意外:“什么时候?”
何萱对此印象十分深刻:“在你高中的时候。”
祝深却摇头:“我记不起来了。”
“你是贵人多忘事,想不起来很正常。”何萱回忆着道:“以前我去卓尔找阿衡的时候,碰上你们学校在办绘画比赛,那时你在台上,阿衡在观众席上。”
祝深在高中只参加过一场学校举办的绘画比赛,画了什么他心知肚明。可他却又十分不愿将往事重提,只幽声重复道:“我不记得了。”
何萱量了他一两秒,惯会察言观色的她只好托着脑袋:“那大概是我记错了——你也知道,我脑袋才刚受了伤,兴许已经记忆混乱了。”
祝深联想到她受这伤的缘由,问她:“那您之后算怎么办?”
提到这茬,何萱就来气,柳眉一竖,恨恨道:“阿衡什么时候回来?我不信钟家还摆不平这事了——敢我,我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学生呢?”
何萱想到当时提结婚时那男生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翻了翻眼皮:“不要了。”
“不要了?”祝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以为何萱都和那人谈婚论嫁了,想来是很喜欢的,没想到她断得这样干脆。
“不过是个白脸而已,我只是看中他而已,他不识抬举我也没有必要全副身家吊在他的身上。”着她对祝深笑了一笑,缓缓开了口,比出了一根手指:“在我看来,一根树上吊死的人都是很蠢的。”
祝深低下了头。
“阿衡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明天吧。”出来时钟衡还给方姨发了短信。
何萱只好叹了口气,:“我有点饿了,想喝鱼汤。”
“晚上给您送。”
何萱连连点头,拉着他的手:“深深你真好。”
祝深还不适应长辈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下意识就想躲。
何萱拍拍他的手:“你妈妈真是好福气。”
祝深顿了顿,低声道:“她是福气不好才做了我妈。”
何萱还没懂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祝深走出病房,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祝深的妈妈前几年已经自杀死了。
豪门的太太果然难当。她想。
祝深出病房时,看见杨锦绣提着果篮在走廊张望,见到了祝深,立刻亲热地凑上来同他招呼。
两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杨锦绣便已搀住他胳膊了:“何太太是这间病房吗?二哥夫可以带我进去瞧瞧她吗?”
祝深晃了晃手肘,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我以为你会和钟衡一并出差。”
杨锦绣一脸笑意:“有展眉姐姐陪着,我再去岂不是妨碍了阿衡哥哥?”
祝深摇了摇头,审视着这个漂亮的丫头,蓦地,眼波潋滟,不禁轻笑了一声。
杨锦绣一脸天真:“二哥夫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我堂姐们很多,我自也算是在女人堆里长大的了。”
杨锦绣点点头,“难怪二哥夫长得比女明星还好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锦绣看着祝深。
潋滟的眸子忽地朝她一瞥,祝深轻声道:“所以女孩子的把戏我看太多了。”
“但我的堂姐们,个个都是光明磊落的。喜欢什么,便用自己的真心去换,绝不利用谁,也不拿谁当枪使。”
杨锦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刚想话,却被祝深截断:“你喜欢钟衡,对吗?”
是问句,却不是疑问的语气。
杨锦绣瞬间失措,脸色变得煞白:“当然没有!二哥夫可不要乱!”
祝深瞥了她一眼,垂眸道:“就算没有我,没有程展眉,你也不可能和钟衡在一起的。”
“别耍聪明。”祝深敛尽了笑意:“这样的女孩子可不招人喜欢。”
作者有话要:我家这个崽,思念不会好好,吃醋的方式是踢栏杆。
还能怎么办啊,宠着呗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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