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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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深的指端还在通讯录上游移, 想了想,终还是没有拨出那个号码来。

    室内暗得很,按亮了灯, 算开窗透透气, 一拉开窗帘,没想到天都已经黑透了。想是想起了什么,祝深忙跑去天台画画。

    花期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这幅画需得尽快完成。

    初初上了层颜色,尚算满意。能自如运用色彩的感觉实在久违, 这样鲜丽的颜色, 仿佛绽开在了他的指尖。

    正画着, 手机忽然震动了,本来没算接, 可一瞥见屏幕上跳闪的来电显示时,祝深愣了愣。

    实在是巧了,他今天还在犹豫要不要给薄梁一通电话,没想到对方竟电话过来了。

    其实在祝深的记忆里, 并没有收到几通薄梁的电话。

    如果有, 那也应该不是为他而来的。

    薄梁的心思藏得深,不然祝深也不会那样晚才知道原来薄梁早就对姜遗情根深种了。

    “喂?”他接通了电话, 定定地道:“薄梁。”

    那边轻轻地应了一声,嗓音温醇,像是三月的风, 拂在人的心头:“在忙吗?”

    一晃神,祝深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

    薄梁总是这样温柔, 好像他对谁都很温柔,所以会错意的应该大有人在, 总归不差他这一个吧。

    依稀记得在薄梁众多追求者中,偏他声势惊人,惊天动地,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喜欢他,上学放学围追堵拦,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强人所难。

    一群发同学看好戏,起哄的围观的不计其数,薄梁留他三分面子,摇头对他:“别闹了。”

    也是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三字不是无奈宠溺,而是冷淡疏离。

    只怪当年他太蠢,又太过于自信,非得摔得头破血流才知畏手畏脚。

    “喂?祝深?”薄梁轻声开口,止住了祝深乱跑的思绪。

    “嗯,”祝深应了一声:“我在画画。”

    “是什么画啊?”

    在祝深的印象中,自己声势浩大地同他表完白以后,两人就没再用朋友的气氛聊过天了。

    朋友的气氛该是怎样的?

    ——是有来有往,是有去有回,是我愿意听你废话。

    祝深当时怎么就笃定薄梁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呢?恬不知耻大张旗鼓地明恋了他那么久,可其实,只有在他提起姜遗的时候薄梁的目光才会落在他身上。

    垂眸看着画布,祝深:“一幅很重要的画。”

    语气很轻,轻得就像是在炫耀。

    其实他也可以是桃花图,这样也许更加直观,可“重要”二字却不假思索直接从嘴边吐出了。

    祝深的手指轻轻抵住唇,已是覆水难收。

    薄梁笑了一声。

    祝深觉得他这一声笑好似堪破了什么玄机,皱着眉头搁下画笔,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幼稚又可笑。

    薄梁又低笑一声,对他:“真好。”

    也没是哪里好。

    祝深知这人向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于是问:“找我有什么事?”

    “等你忙完这阵吧。”薄梁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凝重,“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

    不用猜,也知道和谁有关了。

    薄梁这次孑然一人回国,服从父母安排,和兄长一起接管公司,他按部就班地过着本属于他的生活。好像十九岁的荒唐,只是青春期叛逆的延长线而已。

    所以很多人心中都隐隐有了猜测,暗想姜遗是不是已经和薄梁分开了?

    可今日听到薄梁这么一,祝深却觉得他对姜遗的感情一定是很深的吧。

    只怪自己当年喜欢得太过盲目,掩住了眼耳口鼻,什么都不管不理了。

    “嗯,我可以帮你一个忙,”祝深眼睛一转,眼里忽地闪起了狡黠的光:“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时候,钟衡为什么要和你架?”

    顿了几秒,薄梁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他从前那种礼貌而疏离的笑,而是一声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祝深呵住:“喂。”

    好半天,那边终于止住了笑,但声音里仍有驱不散的笑意:“为什么不问问你的丈夫呢?怎么当年我也是受害者啊。”

    祝深心想我丈夫才不会告诉我呢。

    闷油瓶子一个,嘴巴严得很。

    “有些事情,该用心去看啊。”

    想了想,薄梁又低低补充了一句,“没有什么伪装是□□无缝的。”只是祝深挂电话太早,没有听见这句低语。

    挂了电话很久,祝深仰头望着浩瀚的星天,都在回味着薄梁的这句话。

    ……

    接下来的几天,祝深都在完成这幅“重要的画”。

    晚上的灵感总是最多的。

    四面的风都朝他奔涌,祝深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风衣,站在了天台画着油画。

    风扬衣角,星光摇曳在漆黑的天幕,月华向雪一样落在了他的身上,祝深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柔光。

    黑的是夜,亮的是他。

    只有他。

    钟衡最近还在忙那个能源项目,大会会开得不断,祝深想着等他忙过这阵,自己的画就该画好了。

    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喜欢。

    其实长这么大,他也只画油画送给过薄梁而已,只是毫无意外全被拒收了。他那时骄傲,就连追人也是骄傲的。薄梁不收他的画,他就将那些画全都砸烂了。

    那时他全身都是锋芒,性格还未被磨砺得圆滑,不知道该如何去取悦一个人,只知道傻兮兮地捧出一颗真心,如果你不要,那我就扔掉。

    最后是姜遗替他将油画捧回,帮他另想办法,总有东西能够动薄梁。

    姜遗鼓励他重燃希望,却又熄灭了而他所有希望。

    在薄梁和姜遗离开以后,祝深把那些画一把火给烧了,好像连带着他的青春也被烧死了。

    原来薄梁不是不喜欢油画,而是不喜欢他。

    祝深涂完最后一层,满意地审视了一下画上的内容,忽然听见底下传来了有人话的声音。按理,已经夜深,是不该出现这样的声音的。

    祝深稍稍垂眸瞥了一眼,看到大门之外路灯之下,有一对重叠的身影。

    像是依依惜别,像是缠绵不舍。

    祝深一怔,直起了脊梁,紧盯着楼下。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认出是谁了。

    想起杂志上的那八个字,让他不由得自嘲一笑。

    相识甚早,情分深远。

    其实那天从会议室回来以后,祝深搜过程展眉的名字。

    他们是Y大校友公认的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有他们的帖子总能架起高楼。

    祝深觉得发这帖子的人实在是无聊,可还是一字不漏地全部看完。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钟衡上来时,画布已经被祝深摘下放回了。画架上又新粘起了一张画纸,上面随意涂鸦着两个交叠的身影,又被颜料遮盖住。

    十六七岁做过的蠢事,他不可以再做了。祝深暗暗提醒自己。

    钟衡走到了祝深身边,手中还握着一杯牛奶,没有出言扰他。

    牛奶凉了他能再倒一杯,再到十杯,可独处的这一晚,这十几年来却屈指可数。

    钟衡朝着风的方向站定了,想要为他挡一挡夜来的凉风,可祝深却:“你挡到我了。”

    钟衡只好脱下了身上的黑色外套,压到了祝深的肩头,低声对他道:“披上,风大。”

    “再大的风我也见过。”虽是这样,可祝深却没有把他的外套还给他。

    钟衡就这样静默地看着祝深作画。

    从前还在卓尔念书的时候,钟衡也这样看过祝深作画。

    那时祝深在台上比赛,题目是温暖的回忆。那场比赛兴许是祝深从到大所参加的比赛中最没有含金量的一个,可他画着的却是钟衡最喜欢的一幅画。

    那是一个背影,画上的那人穿着卓尔的白衣蓝裤的校服,直直地立在了窗户边,推开了半扇窗,凝望着一盆白色风信子。

    那副画看上去很细腻,光影运用得极其巧妙,素雅的颜色并不显得单薄,每一处色彩都是祝深内心的折射。

    镜头总是垂爱美人的,无疑,祝深是台上最耀眼的那一个。

    钟衡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心中好像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绽开了。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把那场比赛看完。因为何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

    何萱来找他,无非是问他要钱。

    钟家给她的赡养费也算不少了,可何萱生活奢靡,挥金如土,很快就用完了。如意山上不得,可卓尔她还是能进来的,于是在她手头紧的时候就会想起有钟衡这么个儿子来了。

    钟家只会保障钟衡基本的衣食住行,不知是否是主人授意,往往分到佣人房的时候,早就被其他佣人给克扣光了。只有方姨心善,还会偷偷照顾他。

    所以钟衡只得通过申请奖学金和课外兼职来让自己过得不那么艰难。

    何萱来的时候,钟衡忽然觉得自己连抬头仰望都不配了,她是那样硬生生又恶狠狠地将自己拽落至地。

    钟衡拒绝了她,她则破口大骂,声音很大,周围的人全往他们那边看,就连台上也有不少人坐不住了,伸头望去。

    钟衡只得拉走了何萱,最后一眼往屏幕上看时,祝深已经在给那人的背影上色了。

    何萱推他一把:“看什么看?他还能画你吗?”

    钟衡低下了头。

    是。

    那绝不会是他。

    可人总免不了对自己抱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直到后来,祝深被校报采访时,公开表示这画是为薄梁而作,钟衡才把自己那颗跃动着的希望给捏碎。

    只是最可笑的是薄梁没有收下祝深那幅《风信子的背影》,钟衡却把那张校报心翼翼折叠好,放进了他的秘密箱里。

    他的秘密,永远只与一个人有关。

    思绪拉回到现在,祝深的草图将将画完了,一瞥钟衡还在自己边上站着,手上还拿着一杯牛奶。

    “给我的?”

    钟衡摇头:“冷了。”

    祝深却夺过了杯子,仰头往自己嘴里灌,迎面而来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微微有些乱。

    钟衡再次站到了风口,沉默地为他挡着风。

    喝完了牛奶,祝深歪头将钟衡量着。钟衡一身黑色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他的身后浮动着星辰与轻云,而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深邃的眼眸却比这幽暗的夜晚好看太多。

    好看的夜晚总是不知觉使人沉沦,祝深别开了头,眼睛定在了自己的草图上。

    钟衡却是笑了,祝深牛奶喝得太急,唇峰之上还印着淡淡的奶白色。

    祝深被钟衡这样看着,再忍不住了,皱眉问他:“我听你以前有个白月光?”

    钟衡的笑容一僵,呼吸一滞,嘴唇翕合,面上看去仍然镇静,一声闷雷却炸在了心底。

    等啊等。

    只听他哑声:“是。”

    祝深握紧了牛奶杯,指节甚至泛着白,“挺好。”

    是与别人的相识甚早,是与别人的情分深远。

    钟衡凝望着他,眸中满是深情:“是挺好。”

    “我要睡觉了!”完这么一句,祝深就气冲冲地朝楼下跑去。

    钟衡有些意外,刚要话,祝深已经冲下了楼。

    于是他只得走到画架边,偷看一眼祝深的画作——

    深绿浅绿揉成一团,铺满了整张纸。

    这是……

    抽象派新画法吗?

    钟衡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祝深的画他又看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深深:草,我觉得我可能要被绿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衡衡:我又要报个班恶补抽象派油画了,他到底画的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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