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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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 祝深与装裱店的师傅通电话,约好上午去拿画。

    通常都是师傅送画上门,或是祝深派人去取的。师傅一听祝深要亲自去取, 有些惶恐, 问他是不是还想在边框上加点什么花样,毕竟送来装裱的这几日祝深日日询问进展,饶是他这么个经验十足的手艺人都被问得不免有些紧张了。

    祝深听出师傅话里的意思,笑:“不是,我只是想早点拿回来。”

    完自己都有些怔忡, 他都二十四岁了, 不是四岁, 怎么画完画还像个孩子一样迫不及待展示给人看呢?

    那头的师傅一听,却是松了一口气。

    通完电话, 祝深下楼时没见着钟衡,方姨端着早饭上桌,朝祝深挤眉弄眼:“深深去喊喊阿衡嘛,吃早饭啦。”

    祝深点了点头, 便上了楼。

    来, 他入住桃源已有三两月了,钟衡的房间却是一回都没有去过。

    想着里面的装潢陈设大抵是脱不开沉闷古板的黑白灰三色, 像是钟氏三十层的那间办公室。

    门虚虚掩着,看不出里面的陈设。祝深抬起手正准备敲门时,忽听钟衡道:“展眉。”

    是在和人通电话。

    和谁自然不言而喻。

    祝深蹙眉, 高抬的手落了两寸,又蜷握成拳, 滞在了空中。

    钟衡的声音有些低,问道:“今天?”

    祝深放下了手, 眉头皱得更深。从只言片语里窥得前因后果,像是害怕听到什么回答,他丝毫不带停留地快步走下了楼,下到最后一阶时,不由得自嘲一笑。

    他这是在干嘛啊。

    坐到餐桌边,看见方姨端来最后一屉汤包摆在桌上,餐桌堆得很满却摆盘精致,可祝深却提不起半点胃口。

    见祝深一人下来了,方姨有些奇怪,便问:“阿衡呢?”

    “没喊。”祝深自顾自地夹起一只汤包放到了自己的碗里,筷子尖一戳,剔透的薄皮儿便淌出了水,像是兜不住的秘密一股脑地泄了出来。

    方姨更加纳闷了,怎么就上了个楼,心情变得这么差啊?想了想,她:“那我去喊吧。”

    话音刚落,钟衡已从楼上下来了。

    “哎呀!阿衡来啦。”方姨给他挪开椅子,余光瞟了眼祝深——

    没反应。

    钟衡看见祝深这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抿起了薄唇。

    方姨看看祝深,又看看钟衡,手往围裙上一擦,还是走为上计:“突然想到后院的花我还没浇水呢,你们慢慢吃!”

    方姨这一走,对坐着的两人气氛便愈发凝重了。

    眼下祝深有气没处撒,只知将个不知反抗的包子戳得稀巴烂,实在是没长进。

    想到那一声温柔低沉的“展眉”,他实在气不过,放下筷子,抬头问钟衡:“你今天是不是有别的安排?”

    钟衡一怔,眼里却有遮挡不住的失落。

    他从昨天起就等着祝深的审判,近乎自虐地在猜测祝深会怎样和他开口,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祝深是想让他来开这口。

    也对,他来开口总归是体面些。

    “是。”总不愿使祝深为难,钟衡顺着祝深的目光,眼里早如古潭般死寂,“我有。”

    反正残忍杀掉美梦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手起刀落,不过是眨眼之间。

    祝深眯起了眼睛,几乎是咬牙道:“很好。”边边站了起来,双手紧扣桌沿,骨节泛着白:“既然你有安排,那就忙你的事情去吧。”

    钟衡抬起头,对着祝深的目光,轻轻问:“你呢?”

    “我也有自己的事!!”祝深瞪了钟衡一眼,气冲冲地跑上楼。

    自己的事。钟衡藏在桌下的那只手,指甲已陷进了肉里。

    直到听见楼上传来的一声关门的巨响,钟衡挺得直直的背脊陡然如脱了力般紧紧贴靠在椅背上。

    多狼狈啊。

    刚才程展眉约他和国外新能源专家吃饭时,他将日子往后移了一天。

    程展眉奇怪:“可我问过王秘书,她你今天没有行程安排啊。”

    “我有。”

    万一有呢。

    存着的那万分之一的侥幸,被他亲手给了结了。

    祝深换好衣服便推门下楼,经过饭厅时,用余光暗暗找寻钟衡。

    他不在。祝深又是自嘲地一笑。

    走到门口,发现钟衡一直站在门外车库旁。

    祝深眼尾带怒,目不斜视地经过他时,手腕突然被扣住了。

    祝深顿了顿,低下头来动腕一挣,竟未挣脱,眼中怒火凭空涨了三分,恶狠狠道:“放开。”

    钟衡却不放,面无表情地拽着祝深上了自己的车。车门瞬间被锁紧,祝深扳了两下都没扳开,顿时怒气又大了:“你干嘛啊?”

    钟衡轻轻转动眸子,却不看他:“要去哪里?”

    祝深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送你。”

    “不用。”

    “桃源不好车,阿文请了病假,我送你。”

    祝深瞥他一眼,素日云淡风轻的伪装再藏不住,拿拳狠狠地锤了下车门,“我用得着你送么?你不还有约么!让我下去!”

    “我送你。” 也不等祝深目的地,钟衡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祝深扣紧安全带,皱眉看他一眼,发现他面含如铁,下颌角的线条清晰硬朗,倒是让人看着更加冷了。

    这个人,一边要和别人约会,一边却又来送他。

    真是可笑!

    祝深越想越气,忍不住刺他道:“钟总可真是业务繁忙。”

    钟衡喉结滚了滚,什么话都没有。

    驶出桃源,车子开向空旷开阔的马路上,祝深闷闷开口:“你真要送我?”

    他有些吃不准这人的态度了。

    不是有约吗,还送他干嘛啊?

    “嗯。”耳边是钟衡极低的一声。

    这个人,声音低沉,听着冷,可实则又近似温柔。所以就算是稍不留神就陷进这样的深潭也情有可原吧。

    祝深偏头看着窗,认输一般报出了装裱店的名字。

    钟衡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他又给薄梁画画了吗?

    世上总有些东西来荒唐可笑。从前祝深画的画,薄梁一张都不肯收,祝深便气得把它们都给撕了烧了。而自己,却像偷似的,偷偷保存着任何一点有关祝深的痕迹。

    一路无言。

    到了目的地,钟衡将车泊在路边,人没有下车,却也没有将车开走,只是静静地坐在车中量着车外的祝深。

    祝深下了车,见人还在看着他,不由得走到窗户边问:“你不是急着走么?”

    钟衡沉沉开口:“你希望我急着走吗?”

    祝深一时语塞,转头就走,可他才刚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折了回来,绕到另一头,将钟衡的车门给开:“下来!”

    钟衡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费解。

    祝深定定地看着他。

    钟衡便走下了车。

    祝深扣着他的手腕,一如刚才他将自己拉上车一般将他拉进了装裱店。

    其实祝深能有多大力气,钟衡只要轻轻一挣便能挣开。可他却由着祝深将他拉进去,不管那里面还有谁在。

    一推开门,就看见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已装裱好的画,素白暗雕的木框里嵌着一幅桃花油画。

    ——却不只是画的桃花,图上近大远,看似是画桃花,实则却囊括了整个合院,祝深将桃源都画在了这幅油画之中。

    钟衡漆黑的眸子里似有繁星闪烁,却是克制地不发一语,收拢着手掌,紧握成拳。

    店里的师傅走了出来,殷切地看向祝深:“祝少还满意吗?”

    祝深漫不经心地扫了钟衡一眼,对师傅:“你不如问问钟生喜欢么?”

    师傅有些纳罕,在两人之间来回地扫了一眼,隐隐感受到了两人的微妙气氛,硬着头皮问钟衡:“钟总,祝少问您喜欢不喜欢?”

    害,夫夫俩的事,他一个裱画的怎么就掺和进来了呢?

    钟衡直直看向祝深:“你告诉祝生,我很喜欢。”

    师傅只好又对祝深:“钟总他很喜欢。”

    祝深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刚要话,手机却响了。

    是吴绪。

    一接电话,那头吴绪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少见的慌乱:“深深!你快回来吧!这边出事了……”

    祝深笑容止住,心一下便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感谢黑兔子、叽里呱啦噼里啪啦、大元缄兮、32121565和要我叫她宝贝的琦仔的雷,破费了,鞠躬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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