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祝深在医院陪了Moeen一个星期。Moeen不知是否是见到了祝深心情好, 连康复得都比想象中快,很快便能出院了。
刚给Moeen办好出院手续,吴绪知道祝深今晚大概会宿在白屋, 便对他那里已经叫人收拾好了, 随时可以入住。
祝深点了点头。
吴绪又:“只是旁边的仓库还没有处理,里面的东西太多了,得等你去了才知道哪些该留下。”
其实那里面很多都是傅云织的遗物,吴绪知它们于祝深的意义,不敢随意替祝深取舍。
认识这么多年了, 他是知道祝深的, 心中一直有一道坎过不去, 很大一部分是和傅云织有关。
祝深:“等我有空就去清理。”
吴绪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我之前听颜你在找什么箱子跟盒子, 找到了吗?”
祝深摇头,表情有几分失落。
自从得知当年离开滟城时钟衡曾送了他一只盒子,他没来得及看便随行李一同寄回祝宅了,心里头便像有什么东西梗住了。原以为那不过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可仔细想想, 却又不是。
他祝深什么珍稀玩意儿没见过。就算放在前些年,每年生日趴收到的礼物不计其数, 也不见样样都开过。
可他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耿耿于怀,坐立难安。
吴绪倒是觉得奇怪,之前听颜祝深遗了个重要的行李箱, 当中有个不得了的盒子,还以为是她在诳人。直到亲眼见到祝深的沮丧神情, 才知道并非是颜诳人。
而是有的人啊,真的在意了。
“谁送的啊?”吴绪笑着问他。
祝深没好气地给他一肘子:“没看到就别废话。”
“谁我没看到的?”吴绪挑眉。
祝深怔住, 抬头看向他:“你……看到了?”
语气的紧张是前所未有过的。
吴绪:“当年从滟城寄来的东西我都放在你公寓,堆不下的我都放进白屋的仓库了。你住公寓这么久,都没有看见那只箱子,兴许在白屋的仓库也不一定——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你要的箱子。”
祝深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吴绪见他这样,不禁问:“真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祝深嘴上含笑,也不答,径直走去摁下了住院部的电梯准备接Moeen出院了。
“哎!你等等我啊!”吴绪无奈地摇了摇头。
莉兹不放心Moeen,在Moeen家为他请了个保姆。许是知道之前住院吓坏了两个学生,这一次,固执的老头竟出乎意料地没有反对。
到了Moeen家,保姆已准备好了午餐等待多时了。
竟是难得的中餐。
Moeen眼睛都看直了。
保姆菲娜:“我的丈夫是华人,所以我会做一点中餐。”
莉兹问Moeen:“你觉得怎么样?”
Moeen笑了,满心欢喜地走去餐桌边喝粥。
莉兹与祝深对望一眼,祝深悄悄地比出一个大拇指,还是师姐有办法。
谁不知道L国油画大师Moeen酷爱中国美食呢。
用完了饭,Moeen将祝深叫到了画室里。
莉兹忍不住叮嘱,要Moeen刚出院别太操劳。
Moeen便像个乖孩似的和莉兹保证:“不画画,只是聊聊。”
莉兹这才放两人去画室。
Moeen这趟住院,可把莉兹吓坏了。她无父无母,自跟着Moeen画画,只得Moeen这一个亲人,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从前是Moeen顾她,又当老师又当爹妈,现在看来,倒是她操着一颗老妈心了。
祝深与莉兹不同,他和Moeen的关系更像朋友。
Moeen像是一个智慧的长者,看得远,活得通透,每当祝深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Moeen总会为他指点迷津。
面对面坐在画室里,Moeen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影印的纸张,竟是祝深的画。
都是Moeen问吴绪要来的。
他一张一张地点评着,最后对祝深有进步。
祝深意外地看向Moeen:“已经很久没有人我有进步了。”
“你的瓶颈期太长了。”Moeen深蓝的眼睛眨了眨,对祝深:“你现在不该再比较技巧了。你现在已经学会如何把心沉下来,去感受那些你从前没有感受过的情感。”
祝深凝望着Moeen,低下了头。
Moeen抬起了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祝深的脑袋,对他道:“你是我见过的最随性的画家,你的笔触像是世上最纯真的孩子,任何一笔流淌的感情都不会被技巧所掩盖。我看得出,最近的你似乎过得很快乐,对吗?”
有谁的模样从祝深的眼前一闪而过,祝深欲盖弥彰地将身子往后靠,翘起了长腿,佯作轻松地对Moeen:“如果你能健健康康的,我会更快乐。”
Moeen笑了,敏锐地抓出了关键字:“更快乐。”
明他现在的确是快乐的。
祝深一怔。
他刚才的是更快乐么?
好像是。
祝深站了起来,脸颊发烫,隐有些恼羞成怒了,Moeen忙对外面喊:“噢!深!我可是个病人!”
很快便传来莉兹敲门的声音:“Moeen、深,你们在干什么?”
Moeen一笑。
祝深把门开,摊了摊手,以示无辜。
Moeen也耸了耸肩,表示不知情。
莉兹看看祝深,又看看Moeen,终是笑出了声:“你们啊……”
三人都笑了起来,眼中隐隐泛着泪花。
Moeen轻轻地对祝深:“要永远快乐啊。”
祝深鼻尖一酸。
唉,Moeen总是将什么都看得很透。
晚上,祝深回到了白屋。
白屋是尖顶的设计,它的屋顶是雪白的,墙面被漆成了黑色。两种颜色相碰撞,则给人一种庄重而肃穆的感觉。
里面的确如吴绪所言,收拾得干干净净。
——就是干净空旷得有些死寂,不像是个家该有的样子。
这栋房子是傅云织和祝深来L国那年买的,极简风格,从墙到桌无一不是白色,看上去冷冰冰的,鲜有生活气。
祝深不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非要还有哪里的房子值得他留恋,那大概是桃源吧。
冬日饮冰,春日闻花,夏日观星,他竟有些期待秋天的桃源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了。
随即又皱起了眉,人最不该有的感情是期待。
从到大,哪样他期待的东西最后不是竹篮水一场空?
大面积的玻璃窗其实是这栋房子的亮点,透过二楼的窗户能看见一片蓊蓊郁郁的森林,然而傅云织却总喜欢将这房子搞得阴沉沉的。祝深将厚重的窗帘给拉开,阳光投射进来,微微有些晃眼。他拿了钥匙,朝外面的仓库走去。
数年未动,偌大的仓库蒙了不少灰,隐约还有些霉味,祝深甫一进门,就连了好几个喷嚏。
挂着的吊灯忽明忽暗,照亮的一隅能见到丝丝分明的蛛网,不过只过了七年,再次踏足这里,恍若隔世。
这里还保留着他从前的很多回忆,但大多都和傅云织有关,因此大多都算不得是很好的。
还记得在某个冬天,傅云织曾发了疯似的按着他的头,将他整个人往天堂湖里浸去。
来可笑,天堂湖那样的名字,取得温暖庄重,若不是Moeen及时发现,那里几乎就成了祝深的葬身之地了。
那是十四年前的十一月一号,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天是他的生日。祝深无师自通,画了一幅水墨画,傅云织便将他带出门,带去了天堂湖。
湖上结着一层细密的冰,却并不结实。他的头被傅云织摁着轻轻一磕,冰面就破碎了,刻骨的凉意朝他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忽就,鼻腔就涌进了大量的水。
祝深越是挣扎喊叫,傅云织的力气就越大,仿佛要置他于死地。
之后的十几年,那一天成了祝深永远的梦魇。
那天以后,傅云织被祝家的人带回了国,祝老爷子问过祝深要不要回去,祝深却他想画画。
即便每天路过天堂湖时他都会腿颤,却还是日复一日地坚持跟着Moeen在湖边写生。因为他想做傅云织的骄傲。
他知道傅云织好像有些疯魔,而他的画是唯一能让她清醒些的药。
于是就这样坚持了下来。
祝深着手电筒,重新开始翻找起他要找的东西。
仓库很凌乱,堆放的东西很杂。往里走,在一排架子上,祝深找到一本深红色的日记,蒙着厚厚一层灰,扉页写着“浮云”二字,还画着一朵云。
这是傅云织的日记本。
祝深喉中一哽,轻轻地擦净封面上的灰,将它捧入了怀中。
继续找,找了不知道有多久,才看到角落的架子上,高高竖起的一个黑皮拉杆箱。
——会是它吗?
祝深仰头朝着那个箱子,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放下日记,转身从边上拖来两把椅子,将一个架在了桌子上,又将另一个架在了之前的那个椅子的上面,然后祝深缓缓爬了上去。
吊着的灯影摇摇晃晃,地上的人影也摇摇晃晃的。
架的椅子并不牢固,斜斜歪歪,松松晃晃,祝深踮着脚,伸直了手臂,将将能够够到架子上的箱子。
他刚一伸手摸到拉杆,想要使力拽它下来,椅子就承受不住他的力度,“哗”地一声从倒了下去,连带着祝深整个人跟着也摔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骤然来袭,祝深脑子里一片空白。
膝盖上瞬间鲜血直冒。
作者有话要:感谢大元缄兮的雷
我没有几把我很抱歉和俞的肥仔水
mu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