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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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回到了久违的怀抱, 祝深安心地嗅着钟衡身上的熟悉味道,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几天长途跋涉的紧绷与疲惫有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

    等到钟衡将他抱回房间的时候, 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无意识地勾住了钟衡的脖颈不肯松。

    明明已经睡着了,却仍像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

    钟衡心翼翼地守在他的身边,就连呼吸都放得很慢,生怕惊扰了他的安眠一样。一想到祝深不远万里过来找他,还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钟衡的心就好像被一万根针同时蛰过。

    等到祝深醒来时已经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他这一觉睡得很饱, 从床上坐了起来,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换成钟衡的了, 棉被一层又一层地堆盖在他的身上,显然是怕冻着他一样。房间里没有电来维持暖气,甚至连热水都无法烧开,这是唯一一个行之有效的取暖方法了。

    许是心里经了一遭生离死别, 他对没有钟衡在的房间隐隐有些恐惧, 生怕好梦易碎,一眨眼钟衡便不在了。

    正想下床去找钟衡, 钟衡就来了。

    “别动。”钟衡见祝深要下床,紧张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床边。

    祝深的眼睛一寸也不离钟衡, 两人对视许久,祝深紧张的神情渐渐消失, 眼睛倏地一弯,终于笑了。

    可钟衡却仍板着一张脸。

    祝深朝他身边凑近, 岔开了二指,朝他脸上比划了过去:“笑啊。”

    钟衡轻轻捏住了他的手指,带进了被子里,又忍不住将被子的边角压得严实,仍不发一语。

    “笑一笑啊。”祝深。

    钟衡沉眸看着祝深,后者话音刚落,前者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耳畔的声音好像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拾……”

    祝深知道钟衡要什么,回抱住了他,双手轻轻拍着他宽阔的脊背:“我在呢,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吗。”

    钟衡的声音变得更哑,声音里透着责备,不知是在责备他,还是在责备自己:“这么大的雪,不该来的。”

    “可我想见你。”祝深尖瘦的下巴抵在了他的肩头,吞吐的气息萦绕在了他的耳畔:“非常想见到你。”

    话音刚落,他被抱得更紧了。

    即便是很紧,却依然是有度的。那力道像是敞开了胸怀,将自己身上的温暖都交付给祝深,或者,任祝深随意汲取一样。

    祝深不禁摇了摇头,即便担心后怕成这样,他还在克制着自己。

    “我在新闻里看到有客机失事了,以为是你。”怕钟衡与自己共情当时的心境,他只简要地了,又岔开话题问:“我的衣服在哪里?”

    钟衡松开了他,走去衣架边帮他拿来了他的棉服。

    祝深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怀表:“给你。”

    钟衡接过怀表,面露不解:“这是?”

    “生日礼物。”祝深低下头,“今年的生日礼物稍微晚了一点,但明年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家里还有一幅画,是我为你画的,你回去就能看到了。”

    钟衡紧紧握住了怀表,难得看上去有些无措,有什么东西好像在眼睛里汹涌澎湃着,漆黑眸子里的水雾转啊转。

    “不想知道它叫什么吗?”

    “什么?”

    祝深看着钟衡,一字一顿道:“独钟。”

    他的声音很轻,可每一个字传进钟衡的耳朵里,却又带着别样的心动。他竟不知道自己的姓氏,自祝深嘴里出会这样地好听。

    默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哑着声音重复:“独钟……”

    舌面隆起抵住软腭,靠鼻腔共鸣成声,舌尖一松,便好似于山涧巨谷中敲出了一响圣钟,经久不散,萦绕心间。

    祝深点头:“是,准确来是祝深情有独钟的独钟。”

    听到这,钟衡的手甚至微微有些发抖。

    祝深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双手紧紧贴着,互相交换彼此指尖的余热。他真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明知道却还故意问钟衡:“你是高兴的?”

    后者抿直了嘴唇,眼睛漆黑得像是倒挂的天幕。

    祝深不无得意,凑近了,更近距离地观察着钟衡的反应,揶揄一般道:“钟生真是很高兴呢。”

    钟衡回望着祝深,攥紧了手心,天幕上好似在翻涌着不知名的情愫,这就要夺眶而出了。

    “是不是?”祝深凑得更近了,将他的唇印在了钟衡的唇上。

    钟衡再也忍不住,扣着祝深的手臂,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抵,气息相错,分开的一刹那间隙,祝深好像听到钟衡:“高兴。”

    他在心底暗笑,果然。当钟衡反客为主地加深这个吻,攫夺他口中的空气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可即便是这样,钟衡还是紧紧掌握着分寸,仿佛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生怕弄疼了他一样。

    钟衡的手一路往下,却又在布料与皮肤接触的边缘堪堪停住了,替祝深整理好了衣服,甚至理了理他微乱的头发,指腹停顿在他面颊被处理过的细伤口的上面,再落不下去。

    祝深不明所以,仍攥着他的手腕,指腹抵着他的手背逐渐下滑,再次与他十指相扣,似乎是在重新邀请。

    可钟衡却克制住了,声音陡然变硬,犹似强忍:“这儿太冷,你腿上还有伤。”

    祝深噘着嘴,只得作罢,可很快他又不依不饶地问:“那回去呢?回去?”

    他可真是太会利用自己这张脸了,眼下带着几缕被树枝冰锥刮伤的细伤口,脸颊上被风雪凌|虐后的血丝还未尽消,鼻尖微红,眼角似勾,长睫扑朔,就这样直直地盯着钟衡看。

    钟衡无奈地笑了,默默移开视线:“嗯。”

    祝深这才高兴起来,又对他:“很早我就想了,我不是玉,碎不了,你不用对我这样心翼翼的。”

    钟衡闻言有些愣怔,转眸看着他,一时没有话。

    祝深眨着狡黠的眼睛,将钟衡的手往被子里带:“我刚硬着呢,你要不要摸摸看?”

    钟衡抽出手来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他沾着薄红的鼻头,皮肤很薄,甚至有几分剔透,别开了头,钟衡还是那句话:“这儿太冷,你腿上还有伤。”

    真是一个古板的大闷葫芦啊。祝深忿忿点头,行,倒看你忍到几时?

    忽然,钟衡迫近了,眼角眉梢笑容尽敛,语气冷硬:“刚刚这话是和谁学的?”

    “啊?”祝深一时哑口无言。

    见到钟衡眉头一皱,祝深立感不好,拿出屡试不爽的套路,埋着头就往他怀里钻:“都怪李经夏!成天教我骚话!还好钟生和我结婚带我从良,不然我现在可是社会毒瘤,人间渣滓,如意山流氓……”

    钟衡摸着他的脑袋轻轻叹息,语气不无温柔:“你啊你……”

    你啊你,真是巧舌如簧,尤擅四两拨千斤。

    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偏就吃你这一套。

    两人抱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外面的雪早就停了,道路上的积雪也被扫了大半,此时阳光刺眼,便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这浩大的强光之中融化了。

    祝深问他:“还没有来电吗?”

    “问过前台了,今晚就会陆续供电。”尽管祝深被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裹着,可他仍然不放心:“你是不是冷?”

    祝深本想你把我裹得这么严实我哪里还会冷啊,可脑子一转,声音顿时变得可怜巴巴了起来:“冷死了。”

    钟衡目光一震,马上解衣来到床上,“你靠着我就暖和了。”

    这可真是正中祝深下怀了,他分了一半被子给钟衡,两人这又凑到一张床上来了。

    祝深靠在钟衡的肩头问:“之前这里又黑又冷的时候你想起过我么?”

    “嗯。”

    “想我什么?”

    钟衡望向一边,试图岔过去。

    尽管喜欢祝深这么多年了,可面对祝深,他还是不习惯剖析自己的心事。暗恋的时间太长了,久而久之他就好像将自己束缚在一只厚重的壳子里,里面阴晦黑暗,暗无天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带着满腔从不为人道的爱意负重前行。

    而沉默就是那只壳子的保护色。

    可祝深不许。

    他非要钟衡直视自己,也直视他的感情。

    于是他:“你书柜后面的那一扇门,我推开了。”

    钟衡瞬间哽住,呼吸急促,心跳飞快,启了启唇,什么话都没有出,难以置信地望着祝深。

    “想问我看没看?”

    钟衡倏地睁大眸子。

    “当然看了。”

    钟衡的手臂微不可见地颤动了起来。

    “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看过了。”

    钟衡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克制着抖动。

    “你想问我什么感想?”

    钟衡一语不发,看上去竟有些无措又可怜。

    “看着我。”祝深的双眸紧紧盯着钟衡。

    钟衡便产生出一种及其挫败的感觉,只得无力地看向祝深,声音喑哑:“你都……你都看过了?”

    “看得不能再清楚了。”祝深点头补充。

    钟衡叹了口气,心翼翼地问他:“会觉得我恶心吗?”

    祝深瞬间皱眉,牵紧了他的手:“你为什么要这么想?”

    “你曾经……”钟衡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你你最讨厌私生子,也拒绝过处心积虑接近你的人的告白。”

    其实,我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拾起的遗落在过去的阴差阳错,只占我喜欢的冰山一角。但我的喜欢,如果是你的负担的话,那我就缄默不提,抵死封存了。

    祝深看着他,眼眶倏然变红,忙道:“你不一样。”

    钟衡顿住,直直看向祝深。

    “我太迷糊了,所以才和你错过了这么多年,我甚至……甚至弄错了送芝士蛋糕的人和风信子的背影,直到看到你送我的腕表我才知道原来当年在医务室照顾我的人是你……”祝深艰难而又絮絮地着语无伦次的话,可是钟衡全听懂了。

    有过那么一丝震撼,可更多的还是心疼与无奈,见到祝深眼睛湿红,便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能怨什么?天意弄人?阴差阳错?

    ——可是祝深已经在他身边了。

    那么还有什么可责备的呢?

    一只手揽过祝深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肩头,一只手轻轻遮盖住他的眼睛,钟衡轻声道:“没关系,我在这。”

    都已经过去了。

    “我就在你身边,不要难过了。”他温柔地。

    越是这样,祝深越是难过,嘟哝了一声“傻瓜”,也不知是在谁。

    “我永远不会认为你的心意恶心。”祝深认真:“相反,我很喜欢,我真的很喜欢……”

    钟衡的心跳个不停。

    “你呢?”

    “什么?”

    “为什么你要送我手表?”

    “那是当时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祝深摇头,这不是他想听到的。

    “为什么送我手表?”

    “那是我父亲送母亲的定情信物。”

    祝深仍不依不饶追问:“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拾。”

    这下祝深终于满意了,露出了舒心的微笑:“我也爱你。”

    黄昏渐渐来临,祝深想着钟衡刚刚所的话,微微一怔。

    ——他他最讨厌私生子是什么时候?

    印象里自己高中对姜遗并无那样大的敌意,即便有气也没有在别人面前出诸如讨厌他的话,那么应该就是学?

    天哪……

    钟衡搬来如意山那年正好是他搬去L国的那年,或许,他们真有短暂的交集?

    祝深突然钟衡问:“我们时候见过,是不是?”

    一定是的。

    他已经非常笃定了。

    钟衡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底儿都要被扒干净了。

    “是什么时候?”

    “你要自己想。”

    “哼,我迟早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其实关于他们时候交集的番外我写过一篇丢微博里了,去微博搜索番外应该能看到

    微博@谢朝夕呀

    深深:给我看看给我看看.jpg

    亲妈:不可能的,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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