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4
虞安没动。
她觉得可悲, 又有点可笑。
刚开始那一瞬确实是愣住了, 在他欺身的那刻, 心内涌起的波澜更甚于反抗, 罪罚一样禁锢着她。
其实不过短短数十秒。
奚清楷已然退出。
电梯内的灯极亮, 照出彼此眼眸。
他大概生来有这样天赋,无论前一刻怎样意乱情迷地陷入欲望,怎样切切追逐、勾绕她的舌尖, 强势疯狂,后一刻仍能干净地退开,仿佛清凌凌地雪色挂枝头, 敛眸那刹那仍是精英模样。
奚清楷也抽出了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她脚下不争气地一软, 不得不用手肘撑了下栏杆, 以免滑下去。
她咬了咬牙,强撑着没有抬头去看他。
想也知道,他气定神闲的带着促狭笑意欣赏, 欣赏她无谓的挣扎。
虞安错过了这一眼,也错过了奚清楷脸上和她不分伯仲的混乱和挣扎——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瞬,但太清晰了。
奚清楷也在挣扎中思考, 他对强迫人没有兴趣……在他有限的人生里,一向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奚清楷面上温文尔雅的笑挂是能挂上, 但是在感情方面洁癖极重,从没做过强迫别人的蠢事。
但这股冲动如此原始而强大, 仔细看看,这位姐也就是。
奚清楷淡着面孔上下扫了她一眼。
也就是白一点,瘦一点,三庭五眼尚可,眼睛形状尚可,素颜尚可,可比例一般般,腿也不长,整个人一米六出头……哦不,一米六有没有还两,他弯下去的腰在隐隐作痛。
奚清楷认真地想,他如果真那么爱她,是爱上了什么呢?
叮咚。
电梯第三次提示。
他摁下开门键,最后看了虞安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一下,也许并不值得回忆起来呢。
虞安慢慢站直,脸色冰如寒霜,直到接起了一通甚少来的电话。
她边往出走边接起来:“怎么这个点找我?你老师最近找了我多少次你有没B……”
虞颢爽朗不屑的少年音传入她耳膜:“大姐,b数我有,你有吗?”
虞安脚都踩上自动扶梯第一格了,这才想起来比起会议室,她应该去趟洗手间。
飞快转身地同时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给你一个机会收回那句话。”
虞颢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他没及时回答,换了个清净地方才开口:“你又见他了?”
其实虞颢心里还是存着一点侥幸的。
虽然是又遇上了,但是上回的教训应该够深刻,不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个姓顾还是姓什么的玩意儿,也算是把他姐弄到顶不堪的地步去了。
折磨得快没了人形,撑着一口气,眼神却是空的。
漫长的治疗与康复期,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击,虞颢从没有那么恨过自己的无能。
他和虞孟清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名字。
可不会这么狗血的一遇,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吧?
虞颢有点崩溃。
虞安:“你怎么知道的?”
虞颢跳起来:“艹,真的?你你你……你不会又……”
虞安深吸一口气,摁了摁直抽的太阳穴:“不会。
不会。
不会!!别问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虞颢在那头呼哧呼哧地喘气,像一头兽,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不会认他的,死都不会认。”
“呸呸呸,你话能不能吉利点?”虞安走到会议室门口,准备进去前放低了声音对他道:“我要工作了,先不了,你把自己的事抓紧,该吃吃该喝喝,不能吃高油高——”
“知道了知道了。
好啰嗦。”
虞颢嘟囔道,嗓音不自觉地软下来:“我觉得亦哥挺好。
老姑娘了,快tm嫁了吧。”
虞安冷哼了一声:“暂时没这个需求,不牢虞同志挂记了。”
这晚又是到十一点以后才下班。
她下班后连走到地铁站的力气都没了,强撑着接了个祝亦的电话,站在冷风嗖嗖地写字楼门口,低头往高跟鞋里塞着纸巾:“嗯,我刚下班。”
祝亦在直播间里收拾稿子的手一顿:“你又感冒了?”
虞安拿出插|在兜里的右手,抚了下自己的额头,在碰到的刹那被冰得‘嘶’了一声。
“没什么温度,就是头有点重,我家里还有药的,回去闷点汗就好了。”
祝亦嗯了声,抬头跟同事用口型了个拜拜,笑得轻松爽朗,回头的那一秒笑就垮了,愁云惨淡地:“不太相信,最近流感太严重了,台里倒了好几个,隔壁栏目组有一个从他孩子病到他妈,撑了几天全平躺进医院了,要不还是去看看?”
虞安头晕眼花地靠着柱子,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一边其实开始纠结要不要个的回去,坐地铁实在是……地忒站为什么这么远啊!!!!!!!!!!!她一想到现在还要站直,迈脚,狂奔走800米赶最后一班地铁,下长长的楼梯,安检,刷卡,就临近崩溃了。
可的又感觉有一点点奢侈了。
“哎,你现在在公司门口吧?”
祝亦忽然又问。
虞安嗯了一声:“我准备走……”
“那就行,我给你叫车了,信息会到你手机上,还有三分钟,你注意下。
手套和围巾都戴戴好,刚才自己摸额头摸跳了吧?”祝亦轻笑了声,水笔在他手指间飞快地转了一圈又一圈:“真的,注意保暖,姑奶奶,算我求你了。”
虞安头晕到有点想吐了,干脆蹲了下来,撑着额头强精神应着:“好的——手套我会戴的,围巾也会戴——谢谢你了,车费等我回家了转你。”
祝亦知道她不喜欢欠人,没推脱,应下来:“行,你休息好了再。”
司机过了两分钟就到了。
虞安并没有注意到身侧有一辆黑色轿车飞驰而过。
新来的助理姓应,很年轻智商也很高,一路顶级高校读上来,能力强的不要不要。
就是话直来直去,不过分配他来的人相信奚清楷吓人的能力。
他在副驾驶扒着座椅回过头来,正要勤恳发问,撞上一张冷如冰霜的脸……应下意识地噤声,由大胆的发问转为心翼翼的发问:“刚才不是要接那位女士吗,现在不……”
啪!
奚清楷把膝上的笔记本重重合上,优雅冰冷地笑弯了眼,镜片后的眼眸深不见底:“你长耳朵了吗?没听见那位女士,她会戴好围巾和手套吗?”
他今天因为不心把她搁到计划里,为了思考怎么会跟一个短腿发生故事而频频走神,只想出了一个原因,那就是周边牛鬼蛇神太多,而短腿身上一股子正气吸引了他……?
这个思考被断了!
就是被围巾和手套断的!
围巾和手套是什么,最贴合身体亲密部位的布料!一般关系会提醒对方这种私密的事吗?不会的。
一般关系会知道她有没有戴手套围巾吗?不会的。
这个手套围巾有百分之八十六的可能是奸夫送的!提醒她在外戴上,不良的居心就是为了进了暖烘烘的屋子以后再甜言蜜语的哄着她脱了。
她把围巾一圈圈卸下来的时候,嫩生生的脖子会露出一截来,雪白雪白的,再抱着自己粉色的兔几手套,茫然地眨巴两下眼睛……对方那时候想干什么他还不知道吗?
呵,男人。
呵,畜生。
这如狼似虎的世界……就让这傻白甜自己抱着围巾和手套接受社会的鞭挞吧。
应如轩被钢笔折断的声音吓的缩回了原位。
不接就不接嘛,干嘛那么凶,他想回铁岭呜呜呜,家乡冬天铁门的温度都比老板脸色高哦。
奚清楷郁火堆积,连着两个电话把高管吓得抖抖索索。
直到他想起来,过两天是年会——
他没记错的话,合伙人吩咐了下属给合作伙伴发过邀请函……
那就那天见吧。
奚清楷决定为了公平,让这位虞女士也要尝一尝焦心的滋味。
* * *
很可惜,虞女士没来。
两个年会都请假,在家躺尸。
倒霉催的,感冒非但没好,还越来越重了。
祝亦了一通电话就听出不对窍了。
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一样,提着汤汤水水的就赶过去了,他从来都是行动派。
虞安穿着翠绿翠绿的恐龙服,贴着四个暖宝宝,围了三层口罩,昏沉地开了门,堵在门口:“祝亦,我今天接待不了你,你……”
“给!”
保温袋怼到眼前,晃了晃。
祝亦碎碎叨叨道:“一个鱼汤,一个银子莲耳炖红枣,白米饭,炒菠菜,还有白切鸡和酱料,病了不能吃油的……你怎么,那么看着我?”
虞安倚在门边,笑了,接过保温袋,嗓音沙哑:“知道了,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祝亦时候在国外长大,清朗阳光随着年岁增长也不退,仍像他们江边初见戴着耳机时的样子,很容易快乐,但难得,脸红。
他只是不心想起了那个群。
自从知道他喜欢上了谁,家里老父母远在大洋彼岸度假时都抽出时间建群,拉了三个大表哥,两个堂弟,四个堂妹,两个经验丰富的七大姑八大姨,力争有老有少、丰富多样,共同建了个“恋爱就业娶妻生子一条龙服务八折优惠”微信群组,帮他出谋划策。
Emmmmm。
最有用的时候就是今晚贡献了厨艺。
怎么还被人一眼发现了呢……
祝亦有种“恋爱就业娶妻生子一条龙服务八折优惠”微信群都被发现的扒光感。
东西往人手里一塞,把她往室内推了一把:“赶紧吃了再吃药睡觉,药我也放里面了,我二姑在普外的,这个挺有效……走了哈,拜。”
虞安抱着袋子慢吞吞走到了餐桌,拉开椅子,坐下来,把自己恐龙连体服的帽子也扯了下来。
她把餐盒拿出来,还不是普通的盒子呢,木制雕花的,凹凸不平的手感,带着饭菜的余温。
生病了其实没什么胃口。
可病了也很容易难过。
这两天她抱着马桶吐了好几次,漱口后一躺回床上立马开一档综艺,在捧新人,新人……有点……聒噪……
但房间已经那么暗了,天气那么冷,她也不能告诉谁,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被留在这里。
一个不大不的空间,很多拽着她往下走的回忆。
所以只要放得很大声,吵吵闹闹的,尬笑和老梗回荡在卧室里,也能好很多。
好很多很多。
看不了,放着也行。
半睡半醒的时候虞安做了一个梦,也是天地昏暗,被雨冲刷,雨幕在玻璃窗上,映着一路穿行过的城市霓虹,她就那样看着,心里很平静。
身边有个人,一直陪她坐着。
模模糊糊,看不清脸。
虞安醒来愣了好久,摸到枕边一片湿。
她被巨大的空虚击中了,现实与过往交错,勾织出的画卷下意识地让她期待着,期待……这里是临安。
期待醒来后,他们都好好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厨房里有饭菜香。
饭菜就在眼前。
虞安忍着反胃的感觉,端起浓稠奶白的鱼汤喝了一口,就一口。
她拿出手机给祝亦发了条信息:【很好喝,替我谢谢叔叔阿姨。
】
下一秒她就冲到了厕所,吐了个干净。
喘气的时候虞安甚至错觉鼻息和呼吸,每一口气都是烧烫的。
手机不长眼地响起来。
并且是一秒三条信息的跳,声音不断。
她刚从外套兜里掏出来,微信消息还没来得及看,铃声便响了起来。
虞安努力看清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唐昱。
嗯……她认识吗?
虞安昏昏沉沉地想起来了,她的确拿到了霂远年会的邀请,转让给了唐昱。
当时女生就兴奋地尖叫,抓着她衣袖这个场地以前还承办过啥啥大型活动……总之很贵很高档就是了,要求正式晚礼服。
没病她都提不起兴趣,遑论成现在这样。
她接起来:“喂,好玩吗?”
那边急切的女声好像快哭出来了,叫虞姐像扯高音,接下来的话却分贝了不少:“你能……来这边一趟吗?”
虞安的呼吸很重,她刚想问什么事这么急,退出通话界面就有无数消息紧跟着在顶部出现。
【虞安你在哪?潜艇出问题了,合作方追究下来了,你在哪?!】【虞你不在年会上吗??赶紧来一趟吧,现在!】【数据怎么会用私人邮箱发啊??项目怎么泄露了?!】【虞安快过来,出事了,这边紧急开会呢,就差你了!】【你认识华承的人吗?潜艇项目泄露了,细节都抖出去了,你怎么办事的?】虞安听见自己冲快哭出来的唐昱:“知道了,给我一个……不,四十分钟。”
她换衣服的时候就把车叫了,脑海里把所有流程理过,最近基本都是整个团队在一起,私人邮箱她都没开过,每一次她走得时候都还有至少七八个人在,除了前天……十一点下班那次。
她收尾的。
四十分钟后,她推开了宴会楼上的多功能会议室大门。
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的方形桌,十几个人有坐有站,女的基本都是各异的礼服加坎肩,男士全是正装,一看就是刚从楼下酒会撤出来的。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朝声源看去。
除了一个人。
事实上,虞安一进门就看到他了,背对着她,是唯一没有转头的人。
坐在主位,仅仅是背影都已透出在位者的疏离感。
奚清楷是那样一种人。
他立在那里不话时,像清透琉璃,色调清冷,长夜微明。
可在温和雅致底下,分明包裹着秘而不宣的危险和冷意,下一刻就能被撕开伪装,利刃藏鞘,也绝不吝啬见血。
她很快挪开目光,迈开步子走到中间,问:“怎么回事?”
在顶头上司快速解释的过程里,她能清楚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灼然停留。
虞安一心二用,一边抵抗着极端难受的身体,一边用仅存的理智理清了事情始末。
是泄露,而且是很严重的情况。
怪不得霂远那边的人脸色都不怎么样。
她本来只是财务,上峰想带她,工作倒是关于数据处理整合方面的事,难度都不算高,只是繁杂了些。
完整的项目报告虞安能看到,但也不可能带到家里去。
所以很难解释为什么华承,在这个case上他们最强劲的对手会早一步,几乎是针对他们核心优势的反击,真到最后一轮竞标,那结果很可能让这么多人的心血水漂。
现在情况是,唯一的漏洞显示在那天晚上的监控录像回放里。
她工作到一半,唐昱进来拿票,虞安把票给她后,两个人交谈了几分钟。
很快虞安出了一趟会议室,虽然把所有的资料都暂时锁起来了,但还有一沓A4资料在桌上,电脑也是开着的,屏幕是否亮着倒不清楚。
后来灯短暂地黑过四五秒。
亮起来的时候,虞安已经回来,站在那抬头看了看灯管。
再过三分钟,唐昱离开,虞安用了几分钟电脑,很快合上装到电脑包里,关灯锁门走人。
“虞安,你当时明知道这些有多重要,为什么还要随便出去?把资料留在那?”
上峰眼神飞快扫过红着眼的唐昱,怪罪却也亲疏立现地看了虞安一眼:“你……上厕所什么时候不能上!”
虞安知道现在满场都在等着她解释,但是听了这话后,她撑着额头,唇角一勾,笑了。
抬眸,锋刃一样扫过唐昱:“我去上……厕所?”
唐昱坐在那,肩膀一抽一抽地,泫然若泣地对上她的眼:“虞姐你当时让我等你一会儿,为了安全把优盘取下来离开的,去会儿洗手间就回来。”
!
全场气氛降到冰点,肉眼可见的,霂远那边两个总经理级别的加一个高管,脸都黑了,瞥都不敢再瞥主位男人一眼。
这事出在平常都算棘手了,遑论是在一年到头年会的时候。
但真的,这一个项目要到动摇什么的地步,还真不至于。
就……有人听了什么事甩下年会就来了,拦都拦不住,很明显把这事儿当大事儿了。
哎,年终奖。
分红。
估计得大缩水了。
虞安谁都没看,只盯着唐昱,眼里迸着平静的火光,刺得对方避开了和她对视这一刻。
她微哑着嗓子,轻笑了:“那天我为什么出去,你心里有数吧。”
本来拿完票就该走了,但唐昱又抓住她袖子,放低声音担忧害怕地,来的时候人都快走光了,走廊到底却有声音,那边没有办公室也没有会议室,让人瘆得慌,不敢出去,想让虞姐出去看一眼。
真有什么的话她也不是捉鬼的,去看有个卵用啊?
虞安虽然不信这些,心里也忍不住飞过一句弹幕默默吐槽。
监控视频只能拍画面,不能记录声音,基本只能她们俩各执一词,看人们愿意信谁。
信不信也没有大区别,这污点总会被记录在案,严重一点,可能会被当做商业间谍。
所以……
“你也别想怎么解释了,这个事主要看他们那边想怎么定夺处理,多多醋,但我也不一定能保你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其他人再掺和也没用,被经理好心请回了宴会。
虞安则被上峰叫出去了这番话。
她反应慢半拍地抬头嗯了一声,脸比之前要更热了。
倒不是急火攻心、情绪激动,估计温度又升了零点几,虞安烧得两眼都快对不上焦了。
进去之前,虞安慢了两步走,从半磨砂的玻璃里隐约看见人影,只有三个人,其他都散了,唐昱坐在了主位右手的位置,低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上,只是一截白皙细嫩的臂,有意无意触到了对方西装袖口,扣的相当完整,且剪裁得体的正装配了一双更出挑的手,骨节修长,中指和无名指要较一般人稍长,手腕上一块简单的黑表,男人曲起指关节,在桌上轻敲了两下,侧头看着年轻而脆弱的女孩。
不知道他们在什么。
虞安背靠着墙深深吐出两口气,才开门进去。
甫一坐下,高管吴钺直截了当地开口:“你要么交代,要么给个能减少损失的方案。”
吴钺严肃地将目光投向虞安:“数据显示也是从你这边走了私邮,收信人的邮箱是空号。”
虞安靠在椅子上,听着,没话,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奚清楷。
他若有所思望着她,见虞安看向自己,那眼神里也明白铺着一层话,奚清楷也就挑开了,把钢笔轻掷到桌上,淡淡道:“疑罪从无,但在没有其他可能的情况下,我认为你应该配合一下。”
配合你妈了个x。
虞安要不是考虑现在出来这句话像在撒娇,早tm甩他脸上了。
唐昱看着也坐立不安,睫毛膏都花了一半,她听见奚清楷的话后忙道:“最应该配合的是我,留在那里看着的也是我,如果要告……”
砰——
虞安一巴掌甩到桌子上,震耳欲聋地让人能轻易感知到她手掌的痛苦。
“你能先闭嘴吗。”
她彬彬有礼地看着唐昱,又转向了其他人,点头抱歉地示意了下,面无表情道:“我没什么可以交代的,需要的话可以报警处理,我一定配合。
我没带什么东西出去,停电的时间是10点48到10点51,我在亮之前二十多秒重新进屋,这期间没有碰过任何东西。”
“就这样。”
虞安撑了一下椅子,暗自吃力地挺直了腰背,往门外走去。
经过他身后时,听见奚清楷语调颇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你确定,没有别的了?”
虞安停顿了一秒,转头看他,轻笑,反问道:“您觉得呢?在这个房间里,多一个字,我都嫌恶心。”
她关门离开的时候,余光瞥到会议室里奚清楷抬手拍了拍唐昱的脸,从虞安这个角度,可以轻易看见他是在笑的。
虞安收回视线,裹紧了深咖色加厚棉衣,把脸埋在绒毛毛的帽子里,往洗手间走去。
胃里没什么东西了,只能干呕。
要不是她没有性生活,虞安都怀疑自己怀孕了才吐得这么欢腾。
她坐扶手电梯下去的,途径宴会厅那一层的时候,音乐和热闹的声音交织着一点光,从门缝里透过来。
虞安抬手揉了揉鼻子,手背凉,鼻子更凉。
她走出一楼的旋转门,绕过喷泉,清醒地思索了一下要不要去买瓶酒。
今夜真是……以后要从人生中划掉的一页。
传中的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当时郑禧硬挤着要住进家里,不惜以西施陪酒的视频威胁,她是艹气,但是至少事出有因,她知道郑禧就是那样的人。
可现下,她发现可能真是她跟不上时代了。
做了一年多同事,屁都不了解,上杆子的当靶呢。
虞安还挺想提醒一下他们的,如果她俩之间一定要有一个叛徒,那绝不是她,因为她自己知道。
他们留下唐昱,了解的越多,交流的越多,损失也越多。
但奚清楷就是个傻逼。
还是立马倒闭吧,今天也疯狂不要脸的男人,赔死算。
她不是生气伤心别的,是有感觉,奚清楷看出来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就是在那装傻。
具体为什么觉得,虞安不出来。
只是有那么久的时间,他们日夜相对,她那时背对着都能感觉到他是不是在生气。
夜色混着寒气扑面而来,她沿着酒店门口的下坡往街边走,却没有注意迎面驶来的一辆车……没有大灯,等对方到了跟前,才忽然拧开前灯,闪得她挡了挡自己眼睛,就是已经躲闪不及了。
——司机开了二十五年车,第一次碰见这种事,他张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应该不会有人在酒店门口碰瓷吧?他绝对啥都没撞上!!那女的遥遥一眼,晃了晃,pia就晕了。
“奚董,我,我下去看看……”
司机还没把安全带解开,耳边已经传来一声重重合上车门的巨响。
奚清楷脸色发白地到车前,蹲下来时下意识垫起她后脑先护在怀里,往地上摸了一把,干涸的。
他低头,看见怀里这张藏在绒帽里紧闭双眼的脸,还能听见她的呼吸绵长,他屏住的呼吸这才下沉了。
“回织月,叫陆医生派他……”奚清楷脱下西装盖在她身上,那一瞬改变了主意:“让他自己来吧。”
应如轩一刻犹疑也没有,立马联系,在拨电话的间隙,他不由透过后视镜心扫了一眼。
幸好,奚清楷也没发现什么。
他只是垂眸认真看着枕在膝盖上的人。
认真地好像,要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花似得。
偶尔抬手拨开她沾着冷汗的碎发,手掌合在女生额头上,大拇指很轻地摩挲,沉溺般地柔和。
看着,竟然有一点美好。
应如轩心里立刻拍了自己一巴掌,犊子瞎什么呢,老板工作的时候也很美好!
* * *
美好只维持在虞安睡着的时候。
起来正常人也可能不信,这位病人姐醒了,坐起来,知道自己在哪里后……把这座别墅扫荡式地砸了。
怪也怪奚清楷极少来住这里,离市区很远,大多是退休的富豪图个清静才来住。
当年奚清楷也蛮无聊的,赚了钱也没什么好花的地方,他一有阴影不赌,二有洁癖不嫖,三不可能碰高压黄线,也不玩高尔夫,也不钓鱼,也不喜欢聚会,认识的女人能继续的大都不超过一个月,最长的三周半吧,于是整个人业余时间活得就跟村口大爷一样,卖部买买东西,没事看看夕阳。
就是买东西要比别人稍微贵一点。
来也是贱,买什么他也奔着升值去。
所以不动产,买;瓷器、古玩,可以。
有靠谱的拍卖会或者古董店也去看。
慢慢的,东西都堆到这个六百坪又空的别墅里。
装修倒是精装了,从大的家具到的细节都跟整体古典风格配套,就是沿路不少地方插空有些花瓶瓷碗之类的。
不多赘述,总之虞安烧得只剩本能行动的她自己,一路扫荡下来,大概能再买一套织月的房。
陆若禹跟付明浩先认识的,但后来跟奚清楷更合得来一些,他作为一个私立医院的头牌……不,顶尖的好医生,好容易休一回比金子贵的假,还没沾枕头就被奚清楷叫来,不是不火的。
但他给病人吊完水,黑着脸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发现他错了,他错的很离谱!
这病人起尸先不,整个一僵尸入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骂奚清楷的掷地有声、词汇之丰富,怕是十里八乡都能听清哦。
还有各种……碎裂的声音,金钱……燃烧的声音!
陆若禹舔舔嘴唇,俊逸的脸上挂上了‘还好我没错过这好戏’的欣慰,他也不听ASMR上瘾,但是这个姑娘扬手推瓶,就跟玩似得,推完了歪歪头,薄唇张一张,不急不缓地继续问候着奚清楷。
最匪夷所思的是,他旁边的人完全没什么反应。
甚至在笑。
还不是怒极反笑的那种笑。
完全不急,还有时间点燃了一根烟,斜倚在一楼厨房门,抬头看她,扬起的下颚线条流畅漂亮的要命,眼镜挂在笔挺鼻梁上,弯着嘴角,是能让人哑然的清淡潇洒。
“清楷,不生气啊?”
陆若禹试探地指了指虞安,她趴在楼梯口把玩着什么,不话了。
奚清楷笑笑:“生什么气,砸了多少就赔多少啊。”
没当回事的样子。
接着迈开腿,从一片狼藉里走出一条路,朝楼梯口的女人走去,顺便冲别墅的李叔道了声送客。
陆若禹真想把他的头卸下来踢到巴西去。
当八卦之心还是促使着他扒着门框看了最后一眼。
奚清楷真的俯身了——!!
这位选手真的心怀不轨!
那还能让对方真赔不成?
陆若禹发现刚刚奚清楷的话不能信,想了想,服了。
可能这就是传中的传中,财产自杀式泡妹。
追女孩只会按照传统普通送车送房的陆若禹甘拜下风。
以奚清楷的仇人遍布之广,这种有市无价的东西,在最危急的时刻……很能卖出一点价钱的。
财产燃烧中的奚清楷蹲在她下面两阶台阶,单腿半蹲着抬眸看进她眼里:“为什么那么生气?因为没有护着你吗?”
虞安把手上的茶壶扔到一边,捡起了不知哪个角落的白兔子,毛乎乎的毛绒玩具,白兔子眼睛都被淹没了,只有害羞的嘴角上翘……这是从她口袋里掉出来的,但她忘了,以为这也是奚清楷的,扯了扯耳朵,还是不舍得丢掉。
于是抱在怀里,没理人,绕过他走出了别墅大门。
别墅前院有一座喷水池,雕塑上的女神刚好伸手捧住了月光,她就坐在那,谁劝都不走。
就摸着兔子,耷拉着眼睛,安静不少。
清楷给她裹了一件又一件,直到虞安成了行走的北极熊。
然后跟她一起靠在水池边缘,环胸站着,沉吟了片刻,道:“为什么,如果她骗人了,为什么不?”
监控视频可以放大,本来距离就不远。
口型其实清清楚楚。
虞安拧拧兔子的脸,像孩子那样奶声奶气地轻哼了一下,又笑起来:“因为了你也不一定信啊……呀,水!”
“你的,我怎么会不信。”
奚清楷沉默了几秒,放慢了语气,一点喟叹像月光似的温柔,揉了揉她的发。
“但,但,就算是那样,”虞安苦恼地咬了咬手指,蓦地抬眼望他,笑了:“我不相信你啊。”
你老是骗我。
我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你了。
我把心都掏给你了。
你弃之敝履就算了,还一直赖着不走,是免费看猴戏呢?又骗我有苦衷,搞得像能展望明天一样。
差点就信了。
不爱,忘就忘,好,那就走。
走的时候又拖泥带水。
从头到尾,如果你痛了三分,那我痛了你的千百万倍。
任谁的自尊碎在你面前,你是看都不会看的。
留给我的,就只有疼。
疼死了。
奚清楷愣在那里,眸中翻滚着无数情绪,最终如暗涌汇入海,随着他闭眸的那瞬消失了。
“我想喝巧克力,热的。”
虞安忽然开口,跟着就是哽咽,“很热的,很甜的,那种。”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抱着兔子呜呜地哭。
“好,别哭了,”奚清楷俯身,不清为什么地自然吻掉了她脸上的泪,又亲了亲,一个有声响的亲吻,不沾染任何情欲,只是抚慰,含着珍重的抚慰:“我去找。”
一楼翻遍了没有,总管李叔也为难:“二楼有个储食物的房间,我去看看……”
“不用,我去,你帮我看着点她,拉不回来的,不要试图动她了。”
二楼整洁倒是很整洁的,就是名目种类也太多了点,很多进口的零食、罐制食品也在,奚清楷很少喝甜的饮品,脑海里其实没储存关于热巧长什么样的画面。
奚清楷最后还是找到了,找不到他让人买也要买回来。
就是,他要留在身边,人也没留下来,好像也没给她做过什么事,他这种没长心的人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所以砸了运动多出汗也好,想喝想吃就更好了。
奚清楷拿着两袋巧克力退出来,把门关紧,抬眼时看见几步之外的阳台门,透明的玻璃外是难得月明星灿云遥的夜色。
是她一直抬眼看的天空。
他脚步一旋,往阳台走去。
这里往下看,能清楚地俯瞰一楼的前庭。
喷泉,还有坐在那的她。
有人在看着,可奚清楷还是心里一紧,在没有看到之前,生怕有那里空无一人的可能。
这些莫名出现的心绪极大扰乱了他的生活节奏。
奚清楷却并不为此而烦躁。
走过半圆形的阳台,他走到栏杆旁,垂眸往下看,那个身影还靠在那里,裹着层层叠叠的衣服,抬头看天,不经意地对上一道视线。
虞安愣了一秒,自如地转开了,继续数星星。
奚清楷收回视线,转身准备走的那一刹那,忽然全身一僵。
以前有的记忆碎片片段只是飞一样闪过,勉强有些熟悉而已……那现在这个停留在脑海里的画面,为何前所未有的清晰,停留在这里,拴住了他。
也是一高一低,他们在哪里,总是这样,遥遥对望。
奚清楷走得更近了些,但闭上了眼,妄图把那个画面看得更清楚。
凌的温度格外刺骨,荡来暗色的一从从晚风。
如燕归巢,从原点开始,无论飞到了何处的天边,最终都会回到那里。
虞安站在不高的楼层上,防盗窗后面,笑得很深,还未被伤透过的样子,没心没肺地带着欣喜,因为看见了他。
顾凯——吃饭了没?
刚开始还用喊的,后来只用张口做个口型他就能看到了。
她一直在。
从第一秒,到每一秒。
疯狂涌入的记忆瞬间占据了高地,奚清楷眼前愈发模糊,只余撕裂般的痛楚。
人生这么漫长,一餐饭可口洗澡水温正适都不难,平平安安渡过一生是大幸,细节铺陈开来也不定记得什么,只是有时候转个头,已经换了宇宙。
我吃了。
每一餐都好好吃了。
作者有话要:好的,刚好过节,大家一起疼【不 只有男主!
毕竟人家实力做大死,并且即将发现自己无法面对现实的现实:)这以后也没虐了哈放心看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因为今天刚好也是我生日,所以前十个100红包~ 300+字的短评800红包 800+字的评1000红包~虽然可能发不出去,还是地许个愿,希望有可能发出去! 微博应该还会有个剧场·(*  ̄3)(ε ̄ *)啵啵可爱们 那里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