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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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时候,族里的人终于弄明白三点式是穿在里面的。

    天气冷了,出来逛街的人就少了。

    不过沈白的生意已经稳定了下来,她的仓库装得满满的,什么都不用干也能过好这个冬天。

    成衣店的白葡在跟了沈白后赚了一大笔,眼红死那些之前没跟沈白签合约的人了。

    这其中,最为后悔的就是蔬菜瓜果铺的商户。

    她本来都愿意出那二十斤面粉了,结果最后因为固执,丧失了跟沈白合作的机会。

    后来她去观察过,沈白开的蔬菜瓜果铺十分火爆,每天一上菜,就会立刻被人抢光,因此就算多几家一起卖,也完全不是问题。

    可惜沈白那儿最好的位置已经被抢光了,对于要不要在不好的位置上花每个月二十斤面粉的事,她十分犹豫。

    这一犹豫,冬天就来临了。

    蔬菜死了一大片,瓜果也少有能活的,剩下的供她自己家还供不过来,更别卖了。

    她没去沈白那儿看,但料想白鸟的情况跟她应该也是一样的。

    冬天本来就不是一个适合蔬菜栽种的季节。

    白鸟以前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沈白带人过来给她的蔬菜田蒙上一层透光的麻布。

    这层麻布挡住了呼啸的寒风,也挡住了皑皑白雪。

    沈白介绍,这叫“大棚”。

    大棚里,温暖如春。

    棚里的蔬菜有些蔫,但比起其他人田里那些枯死的蔬菜,它们算得上水灵了。

    白鸟这些蔬菜十分抢手,老顾客全部都预定了一整季的货量。

    这样一来,她们不用顶着寒风去沈白那儿买,只需要隔天开门收一次货就好了。

    对富有没什么概念的白鸟,在看到堆满两个粮仓的粮食时,总算有了点感慨。

    她们家吃不完这么多粮食,她的购买欲也不强,最重要的是,别人家里有的东西,沈白统统给她也弄了一份,她拿着那么多粮食也花不出去。

    于是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她领着沈桥和沈爱白,将其中一个粮仓的粮食都搬去了房屋交易所,换成轻飘飘的十张田契。

    回去的路上,她们遇见了一个不该遇见的人。

    沈爱白拉了拉白鸟的袖子,本来算让白鸟绕道,但那人已经看见了她们,并且主动招呼道:“白阿姨,沈叔叔,爱白弟弟。”

    沈爱白不自在地挠了挠头,没回话。

    白鸟倒是一脸坦然,颔首道:“白萤,你回来了。”

    白萤笑了笑,看上去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在离开前与白鸟和沈白撕破脸的事。

    她指着自己身后一溜串的黄牛道:“我这趟出去带了许多东西回来,白阿姨可以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白鸟抬眼看了看,发现白萤身后跟着的黄牛至少有二十几头,每头都又高又壮,性子还乖顺,看到生人也不怕,默默低头吃草。

    中间的一头黄牛身后还拉了辆板车,板车上盖着麻布,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山包似的高高隆起。

    白萤见她对板车上的东西感兴趣,主动走过去掀开那块麻布。

    上百块狐狸皮出现在白鸟三人的面前。

    这些狐狸皮有的红有的白,颜色不一,但都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颜色纯,不含任何杂质。

    白萤拿起一块红色的狐狸皮递到沈爱白面前,笑着道:“爱白弟弟适合这个颜色,衬得气色好。”

    沈爱白本来想拒绝,伸手时不心滑过狐狸皮的表面。

    丝滑如水,柔软如面。

    他顿了顿,接过那块狐狸皮看了看。

    这些狐狸皮处理得都非常好,没有任何异味,反而还有淡淡的草木香。

    就算后续不再处理,直接将它们围在脖子上或者是肩膀上,都是极好的。

    沈爱白本来还有点别扭,在摸到狐狸皮的时候,瞬间恢复成孩子心性,高兴地问道:“这个怎么卖?你从哪儿弄来的?”

    白萤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后面那个问题,轻飘飘地道:“这个就当我送给爱白弟弟的礼物,你喜欢就好。”

    她出去这段时间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

    以前她身上总是带着股儒雅的气质,温和如水,但现在的她看上去要锋利许多,像一把磨好了的剑。

    沈爱白看着这样的她,不知为何,心脏跳得有点快。

    不是爱慕,而是害怕。

    他缩了缩身子,将那块狐狸皮扔回板车上,闷闷地道:“你辛辛苦苦弄回来的东西,我不好免费拿,你不开价的话我就不要了。”

    白鸟护着有些不对劲的儿子,同样道:“没错,你跟爱白的交情还没到那么深,正常开价吧,阿姨付得起。”

    白萤的笑容僵在脸上。

    一股无名火从她心头涌起。

    什么叫她跟爱白的交情还没到那么深?她与沈爱白从一起长大,这交情还不够深吗?

    这一家子是当她上赶着讨好她们了是吗?

    要是放在以前,她可能会直接发脾气,可现在的她今非昔比。

    不过一会,她就将这股火压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得更加灿烂了。

    “红色的狐狸皮十斤面粉一张,白色的狐狸皮八斤面粉一张,黄牛两张田契一头。”她笑眯眯地道。

    白鸟诧异地扫了一眼那些黄牛,下意识道:“这么贵?”

    田契在手,粮食一直会有,可黄牛,吃完不就没了吗?

    白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闻言滴水不漏地道:“大老远地将它们带过来,也十分费劲呢,两张田契不算贵了。”

    她都这么了,白鸟自然不好什么,将那块红色狐狸皮拿在手里,问白萤现在住哪儿,她好把面粉拿过去。

    听到这句话时,白萤的笑容终于淡了下来,语气也没那么热络了。

    “还没地方住,不过我今天就会定下来,明天我会让人去白阿姨家拿。”她不咸不淡地道。

    白鸟迟疑了一下,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你不回去看你母亲吗?你走之后,她的身体……”

    “不必了!”白萤突然断了白鸟的话。

    顿了顿,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激烈了,她笑着缓了缓脸色,慢慢道:“我还没做好见母亲的准备,有机会再吧。”

    白鸟看出她对向鲸的抗拒,没再多什么,点了点头,带着一家人走了。

    等她们离开后,白萤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扯着头牛,慢慢往前走。

    这么多东西,她一家一户地去问别人要不要,效率是最低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让族人自发地把她回来的消息传开。

    走着走着,她突然注意到前方有不少人都往一个方向赶去。

    那个方向她记得,似乎离沈白住的地方很近。

    沈白发生什么事了?

    她心中一动,让牛群停下,单独上前拉住一个路过的族人,笑着道:“那边怎么了?我看你们都往那边去?”

    那人认出了她,惊讶地道:“白萤啊?你回来了啊?这些天都跑哪儿去了?那边是沈白的荒山啊,你不知道?她在荒山上开了个商业中心,我们大家现在有事没事就喜欢往那儿跑!这不,今天太阳这么好,我们都算上去晒晒太阳,玩一下象棋!”

    听到“象棋”二字,白萤的嘴角抽了一下。

    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捂着嘴,摆了摆手,拔腿跑了。

    白萤站在原地看了会,发现自发前往荒山的人越来越多。

    看来在她离开的时候,族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啊……

    而且还是沈白带来的变化。

    她沉默地拉着牛群继续往前走,最后在荒山山脚下的一处公道上停了下来。

    有人眼尖,瞧见板车上的狐狸皮,兴冲冲地跑过来问道:“白萤,你可以啊,这是跑哪儿去了?带了这么多稀罕东西回来?今年这冬天冷得很,刚好需要狐狸皮!”

    着,她拿起一块白色的狐狸皮,啧啧称赞道:“这毛皮水亮得很,能得一块就不错了,你竟然带回来这么多!对了,你这怎么卖?”

    白萤笑了笑,依旧不肯答自己去哪儿了的问题,只道:“红色的狐狸皮十斤面粉一张,白色的狐狸皮八斤面粉一张,黄牛两张田契一头。”

    那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将狐狸皮放下,搓着手道:“你这也太贵了,尤其是黄牛!我们这儿虽然不怎么见得到牛,但也不至于卖这么贵,这玩意几顿就进肚里了!哪儿值得上两张田契!”

    白萤翻身骑上牛身,指着黄牛身后的板车道:“你用来吃,自然是划不来的,但你用来装东西呢?”

    那人心动了一下,旋即又摇了摇头,声嘟囔道:“我们族里就这么大,走路就能走完了,没必要为了省那点力气花两张田契,而且,家里的男人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用来拿重物的嘛!”

    她们这边的动静不,这会儿来荒山上的人也多,没一会,牛群面前就聚集了一堆人。

    有人觉得贵,自然就有人觉得便宜。

    没一会,那辆板车上的狐狸皮便肉眼可见地变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白萤手里渐渐增多的草纸。

    她本以为服这些人签合同是件很难的事,没想到她刚把草纸和炭笔拿出来,还没解释自己要干什么,那些人就把炭笔抢了过去,争先恐后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更绝的是,她们连格式都给她排好了。

    最前面的是名字,然后紧跟地址,最后是需要缴纳的面粉重量。

    白萤拿着草纸,心里涌现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这个改变,肯定又是沈白弄的。

    果然,她还没问,便有人笑嘻嘻地开玩笑道:“你跟沈白不愧是从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心有灵犀啊!我还以为我们族里只有沈白一个人这么麻烦呢,干什么都要签名,我这几个月签的名,比我学过的字还多!”

    目睹过白萤和沈白撕破脸的人赶忙捂住开玩笑那人的嘴,一脸尴尬地领着她离开了。

    白萤清楚地听到她们离开后的谈话。

    “你傻啊你,白萤就是因为跟沈白吵架才离开族里的,你还在她面前提沈白?而且干什么都要签名这个明明是沈白带起来的,吴果之前不就是跟沈白学的,做什么都要签名?”

    “这样啊,那我估计白萤也是跟沈白学的,她母亲不是教书的吗?按道理她也应该去教书,好端端跑去做什么生意?”

    “谁知道呢?可能是眼红沈白吧,明明几个月前,一无所有的是沈白,人人夸赞的是白萤,结果现在完全调过来了……我要是白萤,我心里也不服气!”

    白萤缓缓收紧捏着草纸的手。

    她现在有种将手上的草纸全部撕碎的冲动,但她知道不可以。

    这是她翻身的本钱,是她吃过的那些苦,受过的那些罪的回报。

    她只有这些了。

    她慢慢地抬起手,心地将草纸贴身放好。

    白萤回来的消息,很快就被山下的人带到了山上。

    带来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白木匠。

    她今天来,是专门给沈白讲八卦的。

    “你还记得黄木匠吧?她之前不是莫名其妙把家里的木头全送给我了吗?我还以为她是良心发现,结果她竟然在黄姓氏族那边卖起了黄北之前做出来的那种拼接床!”

    “要不是她们黄姓氏族的人全跑过来找我做木工,我还不知道她们那边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她得兴致盎然,见沈白神色淡淡地在草纸上写什么东西,不由前倾了身子,诱惑道:“你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沈白失笑,将炭笔放下,捧场地道:“什么事?”

    白木匠一拍大腿,激动得唾沫乱飞:“黄木匠做的那些床,全塌了!”

    见白十等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全往她这边看,她更得意了,摇头晃脑地道:“听黄姓氏族的族长从床上摔下去之后,尾巴骨直接断开了,差点就没命!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也中了招,不是这里伤了,就是那里伤了,反正惨得很!”

    这下沈白是真的好奇了,托着腮问:“那黄木匠不得被人骂死?”

    白木匠哈哈一笑,端起桌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痛快地道:“岂止是骂死?她和她家人,全部被赶出了黄姓氏族,现在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

    沈白“哦”了一声,没话。

    你黄木匠可怜不可怜吧?那肯定是可怜的。

    一大把年纪了,放弃安稳的生活,四处流浪。

    虽有手艺在身,她只要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就能重新开始,但沿路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

    你黄木匠可恨不可恨吧?那肯定也是可恨的。

    破解榫卯之法就破解吧,沈白也没拦着让她破解,可她不该在没破解出来的情况下,造假床给人睡。

    到底,还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白木匠见沈白又要提笔写东西,没忍住拦下她道:“哎,你就不生气?”

    沈白有些懵,一头雾水地道:“生什么气?”

    白木匠指了指窗外,撇嘴道:“白萤在你山下卖东西,既能把你的生意抢过去,又不用给你东西,你不生气?”

    沈白似笑非笑地道:“你是想去买她的狐狸皮吧?”

    白木匠突然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摆手否认道:“我才不是,你别想污蔑我!”

    沈白叹了口气,站起身,拍平衣服上的褶皱,不在意地道:“想去买就去买吧,正好,我也算买点。”

    白木匠试探着凑到她面前,眼珠一转,心翼翼地道:“你真的不生气啊?”

    沈白对她这老顽童的性格也是没法了,主动搀上她的手,拉着她往门外走:“在商言商,何况我跟她,本来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

    白木匠悄悄翻了个白眼,心你觉得不是大矛盾,可人家白萤不一定这么觉得,不然也不会气到离家出走那么久了。

    这年头,若不是真的在家待不下去,谁愿意往外跑?

    每个氏族有每个氏族的规矩,在自己的氏族内,因为大家都是亲戚,犯错也就犯错了,一顿骂一顿也就过去了。

    可去了别的氏族,别犯错了,就连在路上多看别人两眼,都可能被挑刺死。

    外乡人的命啊,是最廉价的。

    她正感慨着,白萤的摊位出现在她视野里。

    这会儿已经过了最热闹的时候,该买狐狸皮的都买了,大家都上荒山上玩去了,剩下的都是对黄牛感兴趣但又舍不得买的。

    沈白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个人正问白萤:“我要是骑了这牛,是不是就能出去看看别的氏族是什么样的?”

    白萤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当然可以,我就是骑牛回来的。”

    那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然后便往荒山上跑走了。

    白萤目送那人离开,然后不出意外地跟沈白对上了视线。

    她露出一个滴水不漏的笑容。

    沈白回了她一个更公式化的笑容。

    白木匠左右看了看,后背一凉,没忍住了个寒颤:“……”

    还没什么大矛盾呢,这两个笑容,看着都渗人!

    沈白走上前,指着黄牛问:“怎么卖?”

    白萤伸了两根手指,没话。

    沈白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两张田契?”

    白萤脸色一变,慢慢将手放下。

    “你怎么猜到的?”她问得有点艰难。

    这一路,不是没人问过她这黄牛怎么卖,有富有的,也有贫穷的,可从没有一个人猜中她给出的价格。

    她之所以没有正面回答沈白,也是想看看沈白惊讶的模样,没想到最后惊讶的,反倒成了她。

    沈白踱步走到板车前,慢条斯理地翻着剩下的狐狸皮。

    “赌输了十张田契的事,给你留下的心理阴影很大吧?”她不答反问。

    白萤攥紧了拳头,咬着后槽牙:“我根本就不在意。”

    白木匠盯着她额头上突然暴起的青筋数了数:“……”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啊?

    沈白笑了一下,从最底下拿出一块黑色的狐狸皮,然后随手从上面捏了块白色的狐狸皮,高兴地道:“就这两块吧,另外,我还要五头黄牛。”

    白萤的眼皮抽了抽,整个人都变僵硬了。

    她回头看向沈白,语带寒霜:“你确定,要五头?”

    沈白淡笑着,无所谓地道:“你不是在意我赢了你十张田契的事吗?五头牛,正好能替你解开心结。”

    白萤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愤怒地朝沈白低吼道:“我用不着你的施舍!那十张本该属于我的田契,我会自己赢回来!”

    沈白一脸无辜,摊手道:“你这不是赢回来了吗?”

    白萤:“……”

    全程张大嘴观看的白木匠赶忙上前圆场道:“在商言商,有话好,有话好,千万不要动手……”

    白萤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松开了拳头,平静地道:“黄牛温顺,你拿了田契来就可以将它们带走了,你买的多,那两张狐狸皮,算是我送你的。”

    沈白笑纳了,高高兴兴地捧着狐狸皮离开。

    白木匠犹豫了一下,随便抓了三条狐狸皮,甩下一句“我的记在沈白那儿,回头她一起给你送来!”后便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追上沈白后,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还笑呢!那可是十张田契!你被她坑了那么多还笑得出来!”

    顿了顿,她迟疑地道:“你不会是因为对她心怀愧疚所以才……哎呀,没必要!那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是她害你在先,你不过是反击罢了!至于她之后被气得离家出走的事,要怪也该怪她母亲,怎么都怪不上你!”

    沈白摸着狐狸皮的毛,慢悠悠地道:“十张田契而已,既能让她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晃悠,又能给她添堵,不值得高兴吗?”

    白木匠挠了挠头,一脸懵逼:“怎么就既这又那的了,完全听不懂……”

    沈白回到沈白家俬内,让白十去仓库取了十张田契,顺带拿了白木匠要给白萤的面粉,一起送下山。

    等白十回来后,她当着白木匠的面问白十:“白萤走了吗?”

    白十愣了愣,偷偷看了沈白一眼,眼里多有不解。

    不过他很快就回答道:“她一拿到田契就走了。”

    想了一会,他又补充了一句:“离开的时候她看上去很不高兴。”

    沈白偏过头,冲白木匠眨了眨眼。

    白木匠:“……”

    你这女人,快停止对我发散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