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打了个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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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试卷被撕开了一道不长不短的口子。

    像被风吹裂的一片树叶般,紧挨着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从中间被劈开,瞬间失掉所有生命力,奄奄一息地飘到了地上。

    半边盖在赵月的棉拖鞋上。

    陆容嘉仿佛这才满意,松开手,咧着嘴笑开了。

    孩童稚的笑声在此刻尴尬又紧绷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听着甚至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都是一愣。

    赵月和陆昱成都抱歉地看着陆容予。

    “予……”

    陆容予睫毛低垂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卷子,没有话。

    “走不走了?”李书玲因等待而不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怎么了?”

    见无人回应,李书玲凑到三人这边来,看了一眼陆容予手中皱巴巴的试卷,又看了一眼满脸歉意的赵月和陆昱成,笑了起来,布满皱纹的脸皱起,像一朵干枯萎缩的菊花:“呵呵呵,我以为什么大事儿!不就撕了张纸。女孩子家学习也没用,嘉嘉,没事儿!”

    李书玲抱过赵月手中的陆容嘉,径直走到了大门口准备离开。

    “予,婶婶今天实在是对不起你。”赵月认认真真地给陆容予道了歉,又给陆昱成使了个眼色。

    陆昱成掏出口袋里的红包放在陆容予书桌上,道:“予,叔叔婶婶难得来看看你,红包你就先收下。今天实在是我们对不起你,嘉嘉太调皮了,回去我们会教训他的。”

    两人再次诚恳地道了歉后才离开。

    陆昱兴把四人送走后,敲了敲陆容予的房门,推门进来。

    女孩正坐在书桌前啪嗒啪嗒地掉着泪,手上用力抚平着卷子上的褶皱,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极尽克制。

    “予,今天委屈你了,”陆昱兴走到陆容予身后,低声安慰道,“奶奶思想很封建,有些话别往心里去,我们还是要好好读书的。我和你妈妈虽然没有缘分走到一起,但你毕竟是我的女儿,爸爸真心希望你以后能有出息。”

    “以后爸爸尽量不让你和奶奶待在一起,好吗?”

    陆容予抹了把眼泪,无声地点点头。

    “谢谢爸爸,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陆昱兴深深地看了陆容予一眼,轻轻拍了拍她薄薄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陆容予从没有奢望过世界上有第二个人能像外婆陈淑琴一样对自己那么温柔疼爱,但她也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很多时候并不是像陈淑琴对她的那样美好。

    有些人对她的敌意和偏见是毫无道理却又积重难返的。

    是亲情也无法冲破的固执刻板。

    封建思想毒害了李书玲的一生。

    也让她做了一辈子男人的牛马、男人的附属品、男人的生育工具。

    如果她当初生的是两个女儿而不是两个儿子的话,估计连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吧。

    虽然这不是李书玲这样对她的理由,但陆容予觉得李书玲也蛮可怜的。

    陈淑琴得对。

    女孩子要多读书。

    越是长得漂亮的女孩子越要多读书。

    这样才不会把自己与生俱来的一手好牌得稀巴烂。

    才能不被这个世界虚浮的表象蒙蔽双眼。

    她要活成李书玲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活成外在和内里都闪闪发光的样子。

    陆容予把红包塞进抽屉里,又从抽屉的盒子里拿出一卷透明胶带。

    试卷的中间斜斜地破了一片,还有两团褶皱,她刚才用手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多少用处。

    陆容予还是先心翼翼地把卷子写完,然后细致地用透明胶带把试卷的正反都给粘好,又把卷子摊平在书桌上,在褶皱处的上方压了几本厚重的书上去。

    压它几天几夜,希望交作业那天卷子看起来不会那么狼狈。

    ——

    堆积如山的卷子对于绝对空闲的陆容予来并不算多大的压力,奋发图强的容予同志甚至还自动自觉地多做了几套题。

    回校那天已经是10月9号。

    今天程淮启居然难得地没有去早训,陆容予到的时候,他正半靠在墙上,一只手搭在课桌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两条长腿叉开着,模样十分悠闲。

    和陆容予来报道那天一模一样。

    陆容予讷讷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看了看拆好的房子牛奶和房子牛奶旁的另一盒房子牛奶,又看了看程淮启。

    “你今天不早训吗?”陆容予拿起左边的房子喝了一口,问道。

    “前两天比完初赛了,刘峰放我们一天假。”程淮启道。

    “……那这个?”陆容予指了指那盒没拆的房子。

    男生剑眉一挑,应道:“晚上喝。”

    ……

    陆容予默,把没拆的房子收进下层抽屉,又把包里的一沓卷子拿出来,准备帮程淮启的一起交了。

    “等等。”程淮启食指按住自己桌上的一沓试卷,把物理的那几张抽了出来,道,“行了。”

    陆容予看了看他的卷子。

    数学、生物、化学都只写了选择题,其他题目上简单地画了几笔,写了个答案,字迹龙飞凤舞,连个英文字母都不肯认真写,怎么看怎么像抄的,还是抄的很不认真的那种。

    英语和语文的倒是完整写完了,不过语文和英语一共也只布置了四张卷子。

    物理卷子直接连名字都没写。

    虽然他一直写作业都是这种爱答不理的闲散态度,但这次庞大的旷工面积和张狂的敷衍程度还是让陆容予惊了惊。

    “你……”

    “没事儿。”程淮启的态度十分无所谓。

    ……

    陆容予也懒得他,乖乖地挨个儿去课代表桌上交作业了。

    程淮启没骨头似的坐在座位上,懒洋洋地看着她一桌一桌地走过去交作业。

    他视力极好,隔着很远也看见了陆容予语文试卷上轻微的褶皱和透明胶带的修补痕迹。

    姑娘保护自己的东西一向很心翼翼,书本上划根线都要用尺子、一个角都舍不得折的人,就算不心撕破了试卷,也绝不可能弄出两团那样的褶皱。

    而且那明显是已经被仔细处理过的褶皱。

    谁撕了她的卷子?

    程淮启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陆容予毫无察觉,交完作业就回到座位上,边嘬着牛奶边看课文。

    今天的化学上实验课,上节物理课一下课,同学们就到了实验楼三楼的化学实验室。

    实验的课题是“酸碱中和滴定”以及“化学反应速率和化学平衡”。

    课前,老师按惯例强调了实验室的规章制度,又简单讲了一遍实验流程。

    “今天的实验内容很简单,也没什么危险性,我就不多强调了,大家按着黑板上的流程来做,实验报告交了就可以下课。”

    陆容予拿出笔在实验报告单上写好班级姓名和学号。

    同桌两两一组。

    做实验的时间通常比较紧张,不能两个人一人做一遍,不过程淮启向来不屑于做这种简单的化学实验的。

    事实上,陆容予就没见这位大爷亲手做过实验。

    而她倒是挺喜欢做实验的,这样一来刚好。

    在实验室时,程淮启不动手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惯例之一了。

    就像每天拆好的房子牛奶和午休留了一条缝的窗帘一样。

    陆容予先照例检查了酸式滴定管是否漏水,然后就挽起袖子准备用蒸馏水洗涤滴定管。

    程淮启一直看着陆容予操作,自然也看到了她左手袖子下还未好全的淡红色烫伤痕迹,还有右手臂上的那一道大大的淤青。

    陆容予的皮肤极白,一红一青的颜色在手臂上显得刺眼又触目惊心。

    少年剑眉的前端重重地沉了下去。

    一个国庆节,她去了个架?

    卷子破了就算了,还弄了一身伤?

    程淮启站起身,目光深沉地看了陆容予一眼,伸手拿过她手上的滴定管。

    陆容予回以一个疑惑的目光。

    程淮启别过眼,淡淡道:“水凉,我来洗。”

    陆容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拉下袖子来遮住。

    还好脸上的红肿已经全消了。

    陆容予垂眸。

    第一天来的时候被同学问为什么转学、那次找水杯哭得那么惨烈、这次明显不是意外的伤痕。

    陆容予觉得程淮启肯定都发现了。

    不然他也不会做出那一系列维护自己的举动。

    她其实挺怕他会问起的。

    哪怕只是随口问一句,她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

    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有问过。

    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可能会让她难堪的事。

    程淮启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又凶巴巴的,但细节处流露出来的温柔却总是像午休时他为她留的那道光一样,漫不经心却又分毫不差地刚好照在她身上。

    陆容予不知道程淮启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但这样的好确实让她觉得受宠若惊和不知所措。

    除了陈淑琴以外,她从来没有真正依赖过一个人。

    而且即使是陈淑琴,也只是每年见几面而已。

    从没有一个人像程淮启这样,天天相见、天天对她好。

    不扰,却总能在适时出现。

    他好像细水流长又不紧不慢地渗透进了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这个恐怖的结论让陆容予非常心慌意乱。

    作者有话要:  大家五一快乐呀!!

    可怜的果茶今天还有一下午课,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