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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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夏突然从梦中惊醒,错愕地抬头,立马对上沈琰含笑的眼睛,他们正拥在暖烘烘的被窝里。

    “...早,早啊。”梦夏假装不经意地把架在他身上的腿,圈着他的手拿下来,极不自然地笑了笑。

    沈琰贴近她:“黏了一晚上,现在害羞什么?”

    梦夏脸红红的,看向窗外,天已经大亮,呐呐问:“你好点了吗?”

    “醒了啊?”护士走进来,了然地笑着,“来量一下.体温。”

    梦夏汗毛一炸,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恨不得蒸发进空气里。

    沈琰心情颇好,看着她笑。

    护士:“年轻人底子好,体温已经正常了。”

    他们冲了把脸,清醒些,大夫给开了药,不需要住院,就回去了。

    刚到一楼,梦夏突然:“我的手机呢?”

    “丢三落四,”沈琰牵着她往回走,“是不是掉床上了?”

    “好像是。”

    他们顺着医院笔直安静的走廊往回走,远远听到护士站的护士在聊天。

    “刚才那个帅哥是谁啊?”

    “好像是顾医生女朋友的儿子。”

    “就是患乳腺癌那个?”

    “应该就是她。”

    沈琰猛地顿住脚步,眼里全是不置信,缓缓握紧拳头,却控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护士们还在聊,声音很是不解:“顾医生虽然是二婚,但条件不差啊,何苦交这样的女朋友,给自己找个累赘。”

    “顾医生重感情,听确诊她患乳腺癌前俩人就在一起了,还是顾医生发现不对的。”

    旁边几人笑起来:“估计顾医生一摸就感觉到了—不对,有肿瘤。”

    …….

    沈琰的心跳每一下都重得像夯,大阔步往回跑,一不心撞到一个医生身上,揪住他的衣领问:“肿瘤科的住院部在哪?”

    医生以为遇到医闹的,战战兢兢地指了下窗外:“那…那栋楼。”

    到了地方,在护士站报了周澜的名字,被告知病房。

    沈琰一路狂奔,快到病房了,脚步僵硬地慢下来,整个人绷得像抽紧的弦,每一步都似踏在刀刃上。

    站在病房外,他看到坐在病床上的女人,几乎认不出那是他的妈妈。

    周澜靠坐在床头,一把骨头干瘪地撑着宽松的病服,头发脱光,目光呆呆地看着窗外,脸上蜡黄凹陷,像是一个了蜡放置过久而脱水的苹果。

    美人迟暮令人惋惜,何况是周澜那样一个爱美的人被病魔折磨得脱了人形。

    沈琰喉结一动,眼泪簌簌跌落,轻到自己都没察觉的声音唤了声:“妈...”

    周澜像是一台快没电的机器,缓缓回头,看到沈琰时呆了一秒,下一瞬失控地尖叫起来:“啊—不我!”

    她手忙脚乱地往被窝里缩,被沿盖过头顶,将自己裹在里面瑟瑟发抖。

    比生命的流逝更让她难以面对的是容颜的消损,日渐丑陋的面貌一点点击垮她,吞噬她,自尊心薄脆得不堪一击。

    变故猝不及防,压得沈琰喘不过气来,他垮着肩膀,难以承受一般,靠着门慢慢滑下去,抱住自己的头,发出的极尽痛苦的,含混、压抑的哭声。

    周澜情绪失控, 顾承安赶来才安抚住她。

    沈琰跟着顾承安到他的办公室, 两人面对面坐着,沈琰问:“我妈她, 现在是什么情况?”

    顾承安双手置于桌面, 语调平缓:“她需要尽快手术,可她非常抗拒,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接受手术。”

    沈琰的心脏变成一个重锤, 每一下跳动都很重,他拧紧眉头问:“为什么不手术?”

    “因为...”顾承安的目光瞥开了些,似是不忍,, “根据她的情况, 做手术需要全乳.房切除, 你妈这人爱漂亮,她觉得要是切掉一边□□算不上完整的女人, 她自尊心这么强……”

    沈琰缓缓握紧手指:“手术是最好最有效的办法是吗?”

    “手术有一定风险,但不手术, 结果只能是—”顾承安喉咙一紧,转而,“我劝了很久, 手术后会尽量帮她重建, 尽可能恢复,可她害怕,不接受, 现在你知道了,帮忙劝劝她。”

    梦夏呆呆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看到沈琰走近,立马站起来,顾承安拉住她:“让他们母子单独聊聊。”

    沈琰进病房后,很久都没出来,梦夏一个人坐在又长又静的走廊上,窗外赤日炎炎,冷气却顺着皮肤一点一点爬上来,她俯腰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地砖。

    恍惚间,一双熟悉的白色板鞋走进视线,她怔怔抬头,目光一秒都不敢放松地锁着他。

    沈琰眼里的光像是被偷走了,脸上没有表情,也看不到生机。

    他单膝半跪在梦夏面前,找到她的手,冰凉的指尖握住,喉咙滚了滚,没发出声音。

    梦夏心慌,去摸他的脸:“沈琰。”

    “对不起。”沈琰终于发出声音,声音低哑得骇人。

    梦夏好似知道他要什么,摇着头:“你别,我陪你,我们陪阿姨治病。”

    沈琰执着她的手,苦涩地扯起一点嘴角:“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北京了。”

    梦夏抿住唇点头,眼泪一直落,明明已经预想了一万遍的事情,听到他出口,还是控制不住地难过。

    沈琰心脏里好似埋着一把刀,他清晰地感觉到刀尖一下下剜着的疼痛,今天他放下的岂止是他的女孩,还有他触手可及的梦。

    “你之前,”沈琰眼眶发红,“你不异地恋。”

    梦夏的眼泪更汹涌地流出来,不停地摇头,抽噎得厉害,紧紧绞住他的手指,不肯松手。

    她哭得不行,沈琰也难受,起身把她拥入怀里,却不出安慰的话。

    “你混蛋。”梦夏哽咽着骂他。

    沈琰搂紧她:“是,我混蛋。”

    梦夏又:“不分手。”

    沈琰静了几秒,不知迟疑什么,梦夏在他肩膀重重咬下去,含混着哭音:“你混蛋!”

    沈琰吃痛,眼泪溢满眼眶,喉咙又涩又紧:“好,不分手。”

    ……

    第二天,学校举办毕业典礼,所有人都扮得漂漂亮亮,兴奋地欢笑、攀谈,像一群扑腾着翅膀,准备起飞的鸟。

    梦夏坐在自己班级的队伍里,习惯性去望十三班,目光找了一会儿,没看到那个总是远远冲自己笑的人,心突然就空落落地往下坠。

    这才刚刚开始,他们以后会天各一方,要更久更久才能见一面。

    阳光刺在眼睑上,梦夏闭起眼睛压下泪意,很多事情她没能力去改变,只能逼自己适应。

    肩膀一重,被人拍了一下,她豁然睁开眼睛,下一秒眼里的光又暗淡下去。

    秦帅蹲在她面前:“阿

    琰今天来吗?”

    梦夏摇头:“不知道。”

    “我的信息不回,电话不接,”肖锋把了下头发, “他没和你吗?”

    “他不确定。”梦夏恹恹的,眉宇间藏着一缕忧郁。

    秦帅拍拍她的肩膀:“别难过,会好起来的。”

    肖锋也拍了拍她,无可奈何,和秦帅一起回十三班。

    广播丝丝拉拉响起来,学校领导挨个发言,太阳越来越热,梦夏视线里都是模糊的光影、人影,所有声音都模糊而遥远,精神恍惚,像掉了魂一样。

    直到唐婉推推她:“梦夏,走了。”

    “啊?”梦夏恍然回神,“怎么了?”

    “轮到我们班了。”

    学校做了鲜花拱门,一米一个,摆了十米,毕业生挨个从中间穿走过去,校长和班主任站在尽头,给他们颁发毕业证,拍合影。

    按班级顺序,二班很快走完,轮到十三班的时候,秦帅和肖锋一左一右拖走了梦夏。

    秦帅:“阿琰没来,你替他领毕业证刚好。”

    肖锋点头:“他的成绩有你一半功劳,你去最合适。”

    梦夏没推脱,又走了一次十米长的鲜花通道,这一次走和刚才走的心情完全不同。

    一步一步往前,她的脑子里缓缓铺开一副长长的画卷,画面里全是沈琰—暴躁的他、不正经的他、懒散的他、认真的他、温柔的他、伤心的他、永远哄她宠她的他......

    走完短短的十米,好像走完了他们青春的一路。

    毕业典礼结束,梦夏拿着两本毕业证,两份报考志愿的资料,走到操场旁她常读书的水泥台边,她到十三班后,这儿是他们最常待在一起的地方。

    那时候拼了命的读书,是为了争取在一起的机会,为了携手去更广阔的天空。

    那时候哪知道,再多的努力也经不起生活的一记重击,否则她一定会用力地感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阳光灼皮肤,梦夏抱着书蹲下去哭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手臂被人攥住,轻轻拉起来,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梦夏知道他更难受,她不该这样哭,可她没用,忍不住。

    沈琰是收到秦帅的短信赶过来的,秦帅梦夏看起来很难过,他在医院就待不住了。

    沈琰静静抱着她,没言语,原来哄她驾轻就熟,现在一看到她哭,就酸楚得不出话。

    梦夏慢慢止住眼泪,把掉在地上的毕业证,资料捡起来给他,全程始终低着头。

    两人走到校门口,老肖的车停在路边,梦夏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和你一起去看澜姨。”

    “你今天先回家休息,” 沈琰勉强扯起一点笑,软声问她,“好不好?”

    周澜决定手术后,公司股东、法律顾问、沈琰的父亲…许多人都来了,她作为公司大股东,考虑到手术风险,各种利益、纠纷接踵而至。

    梦夏拉住他衣摆的手慢慢松开,点了下头,怕自己给他添麻烦。

    之后几天,梦夏没有常去医院,去了也没久待,就像外公生病的时候一样,她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他们处处顾及着她。

    这天,实在想他了,一个人去了他的租房。

    梦夏蜷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着熟悉的,他们一样样添置的物品。

    沙发上的一对抱枕,摔碎一只的情侣杯,乱脱的情侣拖鞋,凌乱的被子,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好了不散伙的,怎么就要各奔东西了呢?

    门锁咔嚓一声,梦夏整个人僵住,余光里

    ,看到他推门走进来。

    沈琰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怔了怔,时间好像倏忽一瞬回到了过去...他补课回来、球回来,她趴在茶几上,面前铺着一张白纸,认真地画画,或者练字。

    沈琰走近,梦夏倏地一下站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他的眼角、嘴角、甚至脖子上都有明显的皲裂或淤青。

    沈琰摇了下头,手臂缠上她的腰就吻过去,他的身体里压抑着一股劲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迫切地想要寻找出口。

    梦夏尝到浓烈的酒味,他喝酒了,还喝得不少。

    今天下午,沈霖带着一份委托书要周澜签字,白了就是万一周澜没下手术台,他为自己多争取一点利益和话语权。

    当年,周澜和沈霖结婚也是强强联合,不过周澜爱玩,挂了个虚名,沈琰外公外婆退休后,所有事物都交给沈霖理。

    沈琰看到他爸拿出文件,拍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到走廊外话。

    沈霖没多想,跟着走出去。

    走离病房远些,沈琰回头,一拳就抡在他的下巴上。

    冲突一触即发,父子俩在走廊得不可开交,被医生护士拉开时,两人身上都带了伤。

    短短几天,沈琰走进了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世界,生命衰微,利益至上,每天都焦头烂额,挣脱不开,无处排解。

    回到家,他看到玻璃瓶里那只的纸鹤,梦夏送他的愿望,她他要兑现愿望的时候再开。

    沈琰轻轻倒出纸鹤,没忍住拆开了,看到那行娟秀的字时,再也忍不住,泪水狠狠地涌出来。

    上面写着:我们永远永远地好下去。

    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必须做点什么,酒精是好东西,可以麻痹神经,让你自欺欺人。

    可酒后紧随而来的是麻木和疲惫,他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在那个温暖的窝里。

    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她。

    沈琰将她压在沙发上,重重吮住她辗转撕磨,吻得炽热又纠葛,像是离水久了的鱼,贪婪又迫切地汲取水分。

    他的手伸到她后背,又扯又拽,终于解开内衣扣,顺着她柔软的曲线一路往下吻,微凉的手指一寸寸游走在她敏感的肌肤上。

    梦夏蜷起身体,轻轻颤抖着,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慌,却没抗拒,她闭上眼睛,义无反顾地沉下去。

    沈琰的手往下,隔着裙摆薄薄的一层衣料触碰到她的敏感,梦夏明显抖了一下,身体一瞬绷紧。

    沈琰一僵,如梦初醒,猛地一下放开她,站起来重重喘气。

    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梦夏迷瞪瞪睁开眼睛,眼角湿漉漉的,裙子凌乱地挂在身,露出女孩白皙莹润的肩膀和纤直的腿。

    沈琰憋红了眼眶,半跪下去,把她的裙子扯好,:“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梦夏一摇头眼泪就掉下来,刚才是心慌,这会儿心却空了,拐着鼻音:“...我可以的。”

    沈琰心更揪得难受:“是我不好。”

    “沈琰,”梦夏抓住他的衣服,“我想和你多一点牵连。”

    我怕,怕分开太远,我们会慢慢变得生疏、变得陌路。

    这句话狠狠扎在心口上,他只恨自己没法多给她一点安全感。

    沈琰喉咙哽得难受,静默许久,缓声:“我会留在这座城市,学习、生活、工作...永远困在这里,烂在这里,死在这里,你有自己的方向,我不敢要求你毕业后回来。”

    “我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我没法许诺你一个未来,”沈琰看着她,笑得苦涩,“…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