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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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这么回答,游屿仍然感受到了来自薄邵意所散发出的怒意,他全当没看到,甚至没再抬头看他。

    饭后薄邵意帮忙收拾,却被江萍赶去和游屿玩,游屿前脚进画室,后脚薄邵意便开门钻进来。

    薄邵意:“没有什么对我解释的吗?”

    游屿眨眨眼,什么?

    他又问薄邵意蹭饭结束怎么不回家。

    薄邵意几乎是下意识不,走到游屿面前,沉默片刻单膝跪地以一种仰视的姿势对游屿:“是因为不吃饭才去我爸那输液,是吗?”

    游屿:“薄邵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告诉我是或不是。”

    “是。”游屿很爽快,甚至连隐瞒都懒得再找借口。

    “谢谢你。”游屿低头从画架上取下一根铅笔,又将一直握在手中的刀片推出三格,极其缓慢地将削去木质棱角。

    铅笔裹着绿色漆面,内里是带着浅红色的木料,木屑顺着游屿的掌心掉在他放在腿上的毯子上。

    “让我能好好吃午饭。”游屿声音很低,低到他自己都快要听不到。

    “也请你代我对薄医生道歉,我不该对他发火。”游屿指了指不远处随意放在地上的速写,“今天我要画三十张这个,现在就得开始。”

    少年罢低头又去削黑色的铅芯,薄邵意被游屿扯着话头一来二去竟不知道要什么,索性站起道别。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游屿洁白的脖颈,薄薄皮肉下覆盖着的脊椎,以及被衣物遮挡若隐若现的锁骨。游屿喜欢穿毛绒绒的毛衣,锁骨就像是被白色绒毛簇拥着般,从视觉上变得更加剔透。

    某一瞬,他觉得游屿很可怜。

    但下秒游屿便用晶亮的眼眸对他,“怎么还不走。”

    语气轻快,得格外绝情。

    ……

    总算是在年前彻底丢掉了拐杖,在游屿的努力下,也更在薄邵意的坚持下。

    节食减肥拒绝吃药被薄家父子分别撞破后,游屿也终于被列为一级保护动物。傅刑得知游屿极端行为后挑了个舒少媛不在家,江萍出门买菜的空挡跑去游屿面前大发雷霆,游屿制不住傅刑,只能任由他噼里啪啦似爆豆子般口吐芬芳。

    自此一日三餐照吃不误,药都被站在统一战线的哥俩掌管,每日饭后发放。

    好像是幼儿园老师般,对唯一的游屿朋友采取特殊照顾。

    深冬严寒,伤了腿后游屿总觉得自己的精力不如从前,抵抗力也是。以往过冬只需穿上厚厚的羽绒服,再加上一件长袖,可今年他居然在长袖外又加了一件厚厚的开衫毛衣,添置一条足以将整张脸都埋进去汲取暖份的羊绒围巾。

    高二学期结束,新的学期就是真正的毕业班,期末考试结束与寒假补习无缝衔接,学校在一周前发了通知,要求每个班级的学生规划好期末考试结束后短暂的两日放假时光,而后重新投入紧张的学习。

    高中老师改卷子很快,通常早上考试下午就能出成绩,游屿的数学成绩稍有进步,英语仍旧不上不下,文科一切平稳在正常发挥的范围。倒是薄邵意的成绩两极分化严重,英语接近满分,数学还算看得过去,语文创全年级新低。

    成绩表没出,语文老师便从教室外冲进来抓人,薄邵意肩膀挨着游屿的,极其可怜道:“看在我帮你挡庄菲菲的份上……”

    “薄邵意在哪!”语文老师顶着他那光可鉴人的大秃瓢站在教室门口扯嗓子吼道。

    “屿。”薄邵意脸色惨淡。

    游屿递给薄邵意一个放心的表情,“一会来救你。”

    后来听语文课代表,批阅到薄邵意的时,试卷并没有全部改完,但语文老师这个秃瓢男人凭借男人第六感准确预测薄邵意必定年级倒数第一,当即丢了改卷的红笔来抓人。事实证明男人第六感某种程度媲美女生六感,薄邵意的确是学校四年内毕业班语文成绩最差。

    周围同学陆陆续续收拾书包离开教室,游屿掐着表觉得薄邵意进去的时间差不后拿着自己的作业去办公室捞人。

    英语老师正在语文老师身边当和事佬,极力强调薄邵意海归身份。

    “我们对待海归就要稍微放宽点,毕竟国外回来的孩子接受的学习教育都是西方那套,国内的教育他现在能消化已经很不错了。再国外又不学英语,你看他普通话字正腔圆没带洋腔这不就挺好?”英语老师捧着保温水杯低头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嘶溜猛吸一口又,“薄邵意就是基础知识弱。”

    “他英语考得好你就向他?”语文老师抖抖满错误的试卷,“作文总会写吧?英语作文满分语文作文不会写?你是不想写还是跟我作对?为什么不写作文!”

    “你要是写作文,我还能给你感情分?”

    “老师。”游屿站在办公室外报告。

    语文老师面红耳赤气急攻心,“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游屿?”

    游屿步走进办公室,将作业中的阅读题那面放在语文老师面前:“这道题我不是很懂,想请您讲讲。”

    语文老师向来喜欢游屿,游屿写得一手漂亮作文,老师总是对自己喜欢的学生宽容,当即嫌弃地对薄邵意摆摆手:“快出去快出去,别在我这丢人现眼,天天跟游屿形影不离也没见你学人家一点好习惯。”

    “谢谢老师!”薄邵意终于松了口气,对游屿投去感激的目光,游屿飞快的笑了下,并示意他快去收拾书包,一会回家。

    对于别人来,两天假期虽短,但好歹能睡两天好觉,但游屿就没这么自由。舒少媛之前提起过的年会就在明天举行,定做好的礼服早几天便送过来挂在衣柜。游屿的体重总共上涨十公斤,从体重秤上下来时舒少媛脸色很不好,游屿很识趣地回画室画画,一直画到舒少媛气消端着水果进来告诉他多补充维生素。

    十几岁正是男孩长身体的好时候,游屿个子高,二十多斤的肉像白长似的,除了腰围稍有增加,其余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画家常有,而长得漂亮又有才华的女画家不常有。舒少媛一袭红色晚礼服曼妙登场,立即赢得在场所有人的关注。

    舒少媛师从名家,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有个好老师领路。她自己本身的流派与游屿所喜欢擅长的不同,为游屿日后画技精进,她只能放弃亲自教导游屿的想法。

    舒少媛早就为游屿找好了老师,也已经和对方商量好拜师时间。

    就在这个名家云集,属于创作者的聚会,看似轻松实际正式的场合。

    游屿对油画感兴趣,舒少媛为找适合游屿的老师费了不少劲,通过自己的人脉进行艰难的牵线搭桥,总算是联系上了最近回国定居的一名油画大师。

    这位大师起初不愿意见舒少媛,舒少媛只能将游屿的画以邮寄的方式送到大师面前,好在游屿足够争气,大师收到画作的两日后主动联系舒少媛,并表示愿意再看看游屿其他的作品。

    年会中也有许多资深职业策展人参加,舒少媛同策展人聊天商讨合作,游屿一个人坐在角落吃蛋糕。会场内像他这样的同龄人的也很多,大多都是画家们的得意学生,带来见识世面拓展人际交往。

    游屿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怎么愿意和他们交流,不远处那群同龄人做游戏自我介绍都快玩出花了,他这边倒是蛋糕吃了一个又一个,草莓味的,巧克力味的,最后认为抹茶味最难吃。

    舒少媛与一名看起来年纪在五六十岁左右的男人边边笑,缓步向游屿走来。

    游屿吞咽蛋糕的动作明显变慢,意识到什么后连忙拍拍身上的蛋糕渣,快步上前。

    舒少媛对儿子的聪明懂事很满意,笑着介绍身边这位对游屿来十分陌生的男人。

    “这位是著名油画大师,陈卡斯前辈。”

    游屿礼貌道:“陈老师好。”

    陈卡斯一身深棕色西装,头发花白,剪成利落的短寸,眼角虽有数道皱纹但他整个人精神面貌十分饱满,声音也格外富有播音员那种特有的强调,起话来底气十足,字正腔圆。

    “你就是少媛的儿子,叫游屿对吗?”

    “是。”游屿冲陈卡斯露出格外乖巧灿烂的笑容,“您叫我屿就行。”

    国内油画发展并没有国外那么迅速,许多擅长油画的画家都会出国进行深造,闯出名气的大多都会在国外定居,陈卡斯便是最先出国进修的那批。

    如今已到半只脚踏进坟墓的年纪,对祖国的怀念越来越深,回国的欲望也更加迫切。

    回国后遇上游屿更加令他欣喜。陈卡斯在国外大学教学却没有收异国学生,作为国人,始终是想将自己一身技艺都交给和自己同样皮肤同样血液的同胞。

    在业内名家的见证下,舒少媛的儿子成为陈卡斯的第一个徒弟。

    陈卡斯握着游屿的手扬声道,这孩子也将是我最后一个学生。

    游屿手脚发凉,垂在身侧的左手藏在身后颤抖地格外厉害。在众多道羡慕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无处遁形,就好像是被人扒光了皮丢在日光下暴晒,所有灼热都让他感到刺骨般的疼痛。疼痛仅止于表面,内里大约是被切断了神经,像石头般毫无痛感,

    他扯着嘴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

    “我一定会努力。”游屿。

    “也谢谢妈妈。”他又抬头看舒少媛。

    可舒少媛根本没有回以他作为母亲的温柔,而是对陈卡斯:“我家屿以后就拜托前辈教导,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校内寒假补习那天,游屿是坐着陈家的车来校上课的。

    校门口正好碰上停自行车的傅刑,游屿跳下车冲专程送他上学的陈卡斯挥手再见,“老师您路上心。”

    陈卡斯将车后座上放着的纸袋拿到前头来,通过车窗递给游屿,“你师母看你早上没吃多少,要是下课饿了就吃点。”

    纸袋里是昨晚游屿和陈卡斯夫妇一起做的面包。

    游屿点头,“好的。”

    目送陈卡斯离开,游屿脖颈立即搭上一条手臂,傅刑的声落在他耳边:“谁!”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