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游屿又急忙重复去问,眼泪源源不断地从眼眶倾泻而出,他却完全不懂自己为何会泣不成声。
心脏好似被两根铁杵贯穿,而后紧紧将其绞着,他整个人都仿佛要被生理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撕裂。
哭所用的力气比上十几层楼都要累,不光是身体的疲惫,更多的是心理负担。很快游屿便由放声大哭转为声啜泣,最终也只剩下抽噎。
那边始终保持着通话,但却并不话,偶尔传来的脚步声或者是翻书声告诉游屿还在,但游屿停止哭泣后清醒的明白对方不是薄邵意,哪怕他没有讲话。
哭够了,心里稍微舒坦些,游屿裹着被子爬上床,慢腾腾将被子铺好对电话那边轻声,“等等。”
他将自己搞得一塌糊涂,汗浸湿睡衣,刘海都湿哒哒地贴在脑门,游屿进浴室简单冲洗,将头发吹干才回到手机前。
距离通话开始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游屿终于看清通化显示上的名字。
薄覃桉。
毫不诧异。
游屿最近联系人除了沈白詹便是薄邵意,他只看到薄字便将电话拨出去,不时薄邵意也很正常。
只是,只是太难堪了。
游屿轻声:“好了。”
那边翻书声戛然而止,薄覃桉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经过通讯设备的声音与他本人有差别,但不大,电话内的声音过于冰冷。
“酒店前台应该有温度计,现在电话叫客房服务。”薄覃桉。
游屿迟疑片刻,“不是那么热了。”
手机那头又传来字声,紧接着椅子与地面发出博擦,游屿蜷在床边,手机放在脸颊边将音量开至最大,他用气声问,您还在工作吗?
“今晚医院值班。”
不待游屿什么,他又道:“叫客房服务了吗?”
游屿立即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座机,按照座机上的指示按下客房服务键,很快酒店工作人员将温度计送上来,并贴心地告诉游屿如果需要简单的感冒药酒店这里可以提供,无需半夜出门找药店。
游屿接过温度计,工作人员将房门关好离开,酒店地毯柔软,游屿听不到脚步声,门关上的瞬间他立即将门反锁。
薄邵意让游屿十分钟后告诉他温度。
三十七度五,是在发烧。
游屿看着温度计发呆,薄覃桉告诉游屿先在酒店拿一包感冒冲剂滚水灌下去,一切等天亮后去医院。
大病得重视,病也不能含糊,发烧大概也有水土不服的原因。
折腾大约两个多时候游屿才重新睡下,电视机开着,音量放至最低,床头灯也都关掉只留下走廊的照明。
晚安,薄覃桉对游屿。
“晚安,薄医生。”
游屿攥着被角按照薄覃桉的话闭眼。寂静中电视机内正轮播着新闻,新闻结束后是凌剧场,播放最近大火的电视剧。
一集播放过去,片尾滚动演职人员字幕。
黑夜中,少年又蓦然睁眼,双眸通红且发亮,眼角似是要滑落什么。
游屿猛地扎进枕头中。
……
天亮了,吵醒他的是门外同参加夏令营女生们的欢笑。
负责人得知游屿生病后提出要带游屿去医院,游屿不愿意出门见人,拒绝后表示自己会去,请不要因为他自己的原因耽误行程。
负责人道:“既然这样你就在酒店等家人来,有什么事电话给我。”
“家人?”游屿一愣,什么家人?
“游屿。”
负责人身后传来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游屿后退一步脚跟抵在墙边,看清楚了负责人身后的人是谁。
薄覃桉对负责人,“我是他的家长。”
负责人事先了解过所有参加夏令营学生的个人信息,他愣了下而后道:“是薄先生吗?”
“是。”薄覃桉点头,他看了游屿一眼,而后对负责人了些什么,负责人立即喜笑颜开。
游屿望着负责人远去的背影,直到负责人拐了个弯彻底看不到,他才问薄覃桉:“您了什么?”
“还在发烧吗?”薄覃桉并未回答。
游屿摇头,“早上起来好多了。”
“收拾收拾我们去医院。”
游屿啊了声,这才反应过来薄覃桉怎么会在这。薄覃桉已经走进房间,游屿立即快步跟上问薄覃桉:“您不是在医院吗?”
薄覃桉脸色正常,游屿又试探着问,“其实我不需要去,您是医生,不如就在药店买药。”
“不挂内科,带你……”
薄覃桉一转身,游屿离他只有半步,脸色不是很好,整个人单薄地像纸,但他双唇红润,眼角大约是昨晚哭狠了,绯红顺着睫毛衔接处晕染开来,仔细看他眼睑那块甚至有未擦拭干净的泪痕。
“不挂内科?”游屿疑惑,“医院还有什么地方治感冒吗?”
薄覃桉改变主意道:“现在去药店。”
酒店无聊,游屿根本待不住,换好衣服后跟着薄覃桉离开酒店,他边走边问薄覃桉,您不应该在医院吗?
薄覃桉止步,游屿鼓起半边脸围着薄覃桉转了一圈,笑道:“您不会翘班了吧。”
“你昨晚的状态让我认为你要再次跳楼。”薄覃桉冷道。
游屿耸耸肩,跳楼太疼,万一这次仍旧跳不死,那岂不是更亏?
少年人年轻体壮,游屿的免疫力算不上好但对抗体内那点病毒绰绰有余,薄覃桉简单检查后心里也有了数。孩子就是水土不服,情绪起伏太大,身体一下子受不了。
“国外的医生也这么负责吗?”游屿问薄覃桉。
见不得自己治疗过的病人有什么其他毛病,听国外兴家庭医生,每家每户都有对应的社区医生。
“国外的医疗系统并没有国内这么便捷。”薄覃桉自从回国后,特别是进入急诊,几乎每天都推迟大约两三个时才能下班,甚至连轴转都是常事,国内人口基数大,病患也多,疑难杂症更是数不胜数。在国外他见到的疑难杂症甚至不如国内的一半多,国内患者的病症千奇百怪,很有研究价值。
有个很有趣的国际笑话,所有外国人大庭广众昏迷前,或者是中暑之类的突发症时,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请不要叫救护车。
国内急救所需金额,速度也快,但国外不同,救护代价太高,很多人就算昏死也不愿意叫救护车。
就算救护车送至医院,也不能保证他能及时排号。
很多重症都是在等待排号治疗时失去最佳治疗时机,从而无力回天。
薄覃桉偏头问游屿,想继续参加夏令营还是去别的地方。
游屿想了想,“夏令营的机会好像很珍贵。”
但并不适合自己。
“不适合自己的,不算珍贵。”薄覃桉问,“想看大海吗?”
“想。”游屿立即回答。
他虽然生活在南方城市,但并不靠海,反而这个市离大海更近,昨天下午查旅游景点时他有留意过,坐火车只需两个时便能到靠海的地方。
游屿开手机找往返车票售卖信息,手机网络太慢,页面没开。
从药店回来后,游屿按照薄覃桉的医嘱乖乖吃药,直到他看到薄覃桉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扁平玻璃瓶装红色液体。
“手腕。”薄覃桉。
游屿咬咬唇嘴硬,“不疼。”
的确不疼,但肿。也不怎么的,游屿根本感受不到手腕伤处有多痛,可能是由于这只手没怎么活动,也有可能是他真的心大,什么都不在乎。
薄覃桉将红花油瓶盖开,风一吹,游屿立即闻到清凉的薄荷味。薄医生将红花油倒在掌心,已经做好了要治疗的准备,游屿实在是不敢忤逆薄医生,哆哆嗦嗦递上爪子。
薄覃桉的手劲很重,揉第一下时游屿便已经要痛呼出声,好在接下来薄覃桉放轻了点,游屿嘶嘶倒吸凉气,凉气吸入太多,他捂着嘴嗝时薄覃桉终于忍受不住道:“知道戏精两个字怎么写吗?”
“不会,您教我呗。”游屿抬杠。
“游屿。”薄覃桉沉声。
游屿立刻道歉,“但薄医生,您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不是想看大海吗?”
可那不是开玩笑吗?
男人掌心温热,红花油越揉游屿的皮肤越烫,游屿垂眸看着薄覃桉那双修剪干净,只要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便会凸显,只有皮肤冷白的人,血管才会呈现蓝色。
这是双做手术的手,用来拯救生命的手。
游屿忽的笑出声,声音像是含着棉花般软乎乎的。
他对薄覃桉,“我的母亲酷爱画大海,尤其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如果我们去看海。”
“我想带上画板。”
薄覃桉:“好。”
“每次看海,她都不会带我。”
舒少媛大海太神秘,注视的久了会眩晕,她希望游屿永远不要去试图了解大海,或者是画出它。
“因为她只会画大海。”游屿又道。
只有画大海,那些收藏家才会收藏。
严格意义来讲,舒少媛的画局限性太强。
游屿虚握了下手。
他笔下的大海,笔下的蓝色会是什么样,会比舒少媛还要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