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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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屿经常羡慕薄邵意,性格开朗,因为是海归,自带英语技能。有个不怎么管他,但重要时刻都会到场的父亲。

    当然,他也很感谢薄覃桉,总是无条件帮助他,很多时候甚至是意想不到突然出现。

    方志材大概是怕他跑了,每天晚上都要电话,游屿一开始还会接,耐心地听方志材自言自语。今日方远吃了什么,方远睡得好不好,等游屿回来方远要带游屿做什么。

    游屿统统不感兴趣,不在意,甚至从心底厌恶。方远对他来是个陌生人,他每天听着陌生人的陌生日常,某一刻他甚至想问方志材。

    你自以为的了解亲近,真的是拉近距离的方式吗?

    可方志材太兴奋了,游屿接通电话对他来都是一种进步。方远并不与游屿话,游屿猜想是忐忑,因为方志材在一次通话中,“每次电话你爸爸都坐在电话边,但就是不敢叫你,我过很多次,他性格就是太倔。”

    周六周日游屿是不接电话的,他提前与方志材好只在周一周四电话。方志材问游屿周五放学有没有时间出来,游屿问他要做什么,方志材你爸爸晒了点苹果干想让我带给你。

    游屿通话开着扬声器,手机放在一边,明日陈卡斯教他上色,他得提前好草稿。他一连画了好几张都不是很满意,索性全都画好带过去由陈卡斯挑。之前喜欢用H铅画,但最近用2B铅更多,游屿逐渐尝到后者的好处,开始抛弃H铅。

    跟薄覃桉去过大海后,他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创意,但只因目前画技不足难以撑起画面。偶遇对陈卡斯提起,陈卡斯笑道。

    “那就稍微再放放,等到你觉得这幅画可以开始画,那么这幅画一定是你的成名作。”

    方志材的语气带着一丝讨好,似乎是怕游屿拒绝。

    游屿想了想,“明天我不在家,你放在保安室,我放学后去取。”

    “还有……”游屿停下笔,问方志材:“他喜欢画画吗?”

    “啊?”方志材一愣,紧接着那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方志材先是叫了声大哥,后边的游屿便听不到了,大概是方志材捂住了话筒。

    很快方志材笑道,“你知道我们这种粗人……不会画画。”

    游屿张了张嘴,正欲什么,方志材又道:“但我们有兴趣!有兴趣!时候家庭条件不好,没这个资源学画画。”

    “我见过很多中年人学画画。”铅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最后回到食指,游屿起身去材料篓边弯腰找了找,最后抽出一叠没拆封的素描纸。

    还有——铅笔。

    他转身去柜子里拿了分装好的各型号铅笔。

    “听得那种病的人需要心态好,你可以尝试让他找找兴趣爱好。”游屿拿起手机,“我什么都没有,但画纸不缺,我把画画工具放在保安室,你走时记得带给他。”

    方志材喜出望外,连忙道:“好的好的,你好好学习,别总惦记你爸的病,他有我们照顾,好好跟老师学习!”

    挂断电话,游屿丢掉画笔长舒口气。

    他并不喜欢,并不喜欢肉眼可见的灼热亲情与单纯质朴的农家性格。

    这么多年,虽是舒少媛直接导致游屿性格喜静,但游屿自己也不喜欢被迫接受过多感情,这对于他来负担太重。

    集体生活适合大多数人,但也有极部分的人追求私人空间。

    力所能及的事,只要游屿自己可以做到,一定不会麻烦他人一步。相同的,他也不喜欢受托,接受来自于外界的请求。

    方远于他,何尝不是一种请求。

    但令游屿颇为头疼的,他似乎受到薄覃桉帮助太多,薄覃桉不求回报,可始终是他自己心里的一根钉,横隔在他对外界输出情绪的门槛上。

    薄覃桉每帮助他一次,就好像是一把锤子将钉子敲进去一分。游屿怕扎的太深,到时候和自己融为一体,他就真的会忘却原则地完全依赖。

    他没什么能还给方远的,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是否正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可能将方远给自己的亲情还回去。

    “屿!”客厅传来薄邵意的声音。

    “我爸带了夜宵,别画了!”

    薄覃桉?想什么来什么,游屿回道:“我再画会,你先吃!”

    “再画就真傻了!本来就不怎么聪明!”薄邵意举着鸡腿横冲直撞,游屿怕他手上的油全蹭在画上,连忙用手边的白纸将画盖好,与此同时鸡腿也十分粗鲁地塞进他嘴中。

    “好吃吗!”

    游屿气得翻了个白眼,薄邵意这个大概根本没有安装“识眼色”系统,反而是更高兴道:“走!我爸还带了可乐!”

    虽然承认鸡腿配可乐诱人,但游屿所有注意力仍在还未画完的画上,薄覃桉人在厨房,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游屿好奇,“薄医生?”

    薄覃桉转身,“就好。”

    好什么?游屿走近,这才看到薄覃桉手中的爆浆珍珠蛋糕,他正将蛋糕从盒子里拿出来。

    半夜吃热量高,早起床脸会钟,真的没问题吗?

    游屿这么想,也这么问,薄覃桉答。

    正因为热量高,所以他选择不吃。

    薄同学狼吞虎咽。

    游屿回头看看薄邵意,想了想,那我也不吃。

    薄覃桉最近似乎很闲,完全不像个急诊医生该有的样子,游屿问薄覃桉急诊不忙吗?

    薄覃桉他换了科室。

    什么科?

    脑科,薄覃桉看游屿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明白。薄邵意声音遥遥传来。

    “我爸本来就是脑科医生,急诊缺人顶几天。”谁知急诊一缺缺一年,实习生没转正,新医生不肯来,院长死乞白赖,薄医生这才勉强留在急诊,顺带带了批即将转正的医生。

    实习医生终于转正,脑科虎视眈眈,正好抓住机会向院里写申请,将薄覃桉转回脑科。

    脑科虽忙,但着实没急诊磨人,薄覃桉能够休息的时间也更多。

    薄覃桉问游屿最近生活有没有不方便,游屿知道他指的是方家,耸耸肩:“还好,至少不见面。”

    这事他还没想好怎么问舒少媛。

    孩子只有几个月,他担心舒少媛流产。拖时间太久,磨蹭到临产期游屿更不敢问,怕舒少媛一个激动气没喘匀早产。

    他夹在舒少媛与方远中间左右不是人。

    “您有更好的办法吗?”

    薄覃桉几乎是立即回答,这得你自己做选择。

    “可您是成年人,见得比我多。”游屿双手背后摇摇晃晃。

    薄覃桉笑了下,你得谨慎。

    “所以您很谨慎地不告诉我答案。”游屿将鸡骨头丢进垃圾桶。

    “画得怎么样?”薄覃桉岔开话题。

    游屿歪歪脑袋,弯眸笑道:“手感回来了。”

    “有信心吗?”

    “您指的是艺考?”

    游屿笑道:“有信心。”

    他基本功扎实,艺考内容只要稍加熟悉便好,根本无需在这种专业上浪费心思。

    薄覃桉看着游屿的脸:“在我看来,你从来都没有把艺考放在眼里。”

    话外的意思,是在问游屿是否找到重新拿起画笔的理由。

    是没有放在眼里,游屿露出遗憾的表情,“您怎么能这么直白。”

    薄覃桉不语,游屿缓缓勾唇,“没有理由。”

    “画画对我来就像吃饭一样平常,人饿了就该吃饭,闲下来放松的时候我总想手里随意画点什么。”

    无数种放松状态中,只有画画对于游屿来最为熟悉,最为舒适。

    “您看到好扎针的血管,难道不会想随时随地来一针吗?”游屿玩笑道。

    他根本没指望薄覃桉这种人会回答,但薄覃桉接下他的话头认真回答。

    的确会,国外上学时坐地铁,会下意识观察每个人的脑袋,判断这个人的颅好不好开。

    “您还会坐地铁?”游屿眨眨眼。

    “在我看来您应该是开豪车上学的人。”

    “像吗?”薄覃桉笑道,任由游屿上下量。

    游屿认真观察后,“您一定很有钱。”

    薄覃桉摸摸游屿的脑袋,“以后你会比我更有钱。”

    得亏舒少媛有名气,画卖得出去,学生也喜欢在她那补课。穷文富武,古往今来饿死的都是穷秀才。

    “借您吉言。”游屿直接在厨房的水槽洗手,将手上的油都洗干净后又飘荡回书房完成未完成的画。

    周日游屿回家去保安室拿苹果干,保安凑过来问游屿这黑袋子里都装些什么。

    “苹果干。”本想拿出来些给保安,但手碰到袋口后游屿又不着痕迹地缩回去。

    他不住家,取苹果干后沿路找了个共享单车,骑车去薄邵意那。

    刚开门,客厅传来薄邵意的叹气声。

    “别难过,我爸就这个样,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浪算是我见过翻最高的。”

    “别遗憾,我爸不算什么好男人。”

    “哎,屿回来了。”薄邵意看到游屿抱着黑色袋子往零食柜那走,他问袋子里什么宝贝。

    游屿指指坐在薄邵意身旁低着头用纸抹眼泪的人,“罗景?怎么哭了?”

    薄邵意连忙冲游屿手势,示意他别刺激罗景。

    这两人关系不是不好吗?游屿又问:“你又怎么欺负他了?”

    “需要给薄医生电话吗?”游屿这句话是对罗景的。

    罗景一双眼哭得通红,手边全是擤鼻涕的纸,脚下腿上,纸巾无处不在。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拿你的画纸给他擦眼泪。”薄邵意边,边拆新的纸巾袋,安慰道:“你看,你舞地再欢实,我爸其实也不把你当回事。”

    “别哭,你看你又哭,我爸不喜欢总哭的男生……当然你也不算男生,算青年?”

    “男人心海底针,要学会自爱。”

    薄邵意劝人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熟练,游屿不明觉厉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