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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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屿的胃病是老毛病,除了调理没法根治。尽管他最近已经格外注意日常三餐,但到了方家,水土不服饮食习惯的问题导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简单开药后,薄覃桉载游屿去他居住的酒店,在市区。

    游屿边感叹薄覃桉还真是一点苦都不想吃,边倒在柔软的床榻里捂着胃来回了个滚。薄覃桉帮他盖好被子先睡会,醒来后带你吃饭。

    游屿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食物的香气勾醒的。他在薄覃桉这里,总是被照顾的理所当然,吃过最多的大概就是各式各样的粥品。

    他裹着被子盘腿坐好,接过薄覃桉递过来的粥,没立即吃,“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时。”

    游屿又,胃好像不怎么疼了。

    薄覃桉让游屿好好吃,吃完有事问。

    “什么事?”游屿捧着碗,“你问吧。”

    “这些年你给方家贴补了多少?”

    “你要问的是这个?”游屿愣了下,“只是问钱?”

    不问点其他的吗?

    他弯眸笑着,我以为你要问我何之洲和我的关系。

    薄覃桉这个不重要。

    可我觉得重要,游屿放下碗,弯腰找出床头柜下的一次性拖鞋,拆开穿好,连人带被子爬到薄覃桉坐着的那张床上,认真:“真的不重要吗?”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重视过程的人。”

    薄覃桉听罢笑了,他我知道的可比你知道的多的多。

    “但你让我在我妈面前下不来台。”话音刚落,游屿放在枕边的手机铃声响起,游屿叹道,来了。

    通过电流传输的声音很平静,让游屿感受不到舒少媛的怒意。

    “你在哪?”

    游屿:“刚刚去了趟医院。”

    “傍晚能回来吗?”舒少媛又问。

    游屿沉吟片刻,没待他回答,舒少媛:“别在外头过夜。”

    意思是她知道游屿现在跟薄覃桉在一起,警告游屿必须离开薄覃桉。

    “妈。”游屿斟酌道,“我上次过,我想……”

    “先回来。”舒少媛断他,没等游屿话,听筒内便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游屿举着手机对薄覃桉,我妈可能生气了。

    回去时,游屿没让薄覃桉露面,只让他送自己到村口。他见薄覃桉有些不放心,握了握他的手,摇头没事。

    “有事我叫你。”游屿摇头,就算你想帮我挡着,但这是我和舒少媛之间的问题,在这一点上,我不希望你帮我。

    “十六岁我没办法反抗她,选择最消极的跳楼。现在也是我的选择,我想我终于有能力反抗她。”

    其实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没必要处处遮风挡雨,游屿是这样想的。于是他告诉薄覃桉,我不是孩子,也不想被你一直保护。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只是我觉得这没必要成为我们共同的困难。如果你跟我一起面对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不想让舒少媛对你……

    “你在我眼里一直像个……不上来。”游屿思索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放弃道,“就像你这双手,该治病救人而不是每天帮我在家做饭,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了。”薄覃桉松口道。

    “但我并不想你形容的那么完美。”他俯身吻了吻游屿的唇,“你很快就会知道。”

    那是之后的事情,游屿弯眸对他笑了下,从他手里接过胃药,“今晚我会按时吃。”

    白天的闹剧让方家措手不及,但因死者为大众人便都没放在明面上讨论。游屿走进院子的时候,方志材蹲坐在台子上。何之洲坐在灵堂里,帮游屿守着。方志材看到他回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土,游屿问他,“有人问你他和舒女士什么关系,你怎么。”

    方志材与方远是唯二在当年就知道薄覃桉与游屿关系的人,方志材悻然道:“大哥丢不起那个老脸。”

    游屿偏头顺着昏暗的灯光看向何之洲,正好何之洲也听到声望过来,在视线即将交触时游屿飞快挪回,“我妈在哪?”

    “楼上,气得不轻。”方志材警告道,“你别再惹她,让你爸安静点走。”

    舒少媛在游屿走后大概是闹过,方志材不愿意,游屿也觉得略有一丝砸了人家场子的抱歉,脚步一转上了二楼。

    “啪!”

    不多久,二楼上传来一声极为响亮的巴掌声。

    游屿的脸被偏过去,整个人也被迫后退半步,他没躲。

    当年舒少媛对薄覃桉感激,并未想到薄覃桉就此会拐了她的儿子。而被瞒了这么多年,她有理由怀疑游屿根本没和薄覃桉断联系。

    舒少媛情绪激动,“游屿,你告诉妈妈,妈妈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我对你不好吗?”

    “你不想交女朋友,我也想通了,我你可以找男人回来。”

    “可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

    女人声音颤抖,捂着嘴哭出声,游屿见她站不稳上前去扶,舒少媛双手使劲将他推开,举起桌子上放着的一次性纸杯往游屿身上砸。

    纸杯里有水,游屿被泼地满脸都是。

    他愧疚道:“妈妈,对不起。”

    “别对我对不起,我教不出来你这么个儿子。”舒少媛快步上前揪住游屿的衣领,将他往死角逼,游屿被她按在墙面上。

    舒少媛的指甲长,游屿胸口被划了下,刺痛甚至比脸上的火辣辣更强烈。

    “您冷静点。”游屿深呼吸道,“您听我解释,之后怎么我都行。”

    “解释?”舒少媛凄然道,“我以为薄覃桉是个好人,看我一个人带你辛苦,他自己也单亲带个儿子深有体会。”

    “高考那段时间你告诉我你跟邵意一起住,我也同意了,我感激他们一家。”

    可事实告诉舒少媛,其实是薄覃桉早有预谋,自己的儿子早就被一个有驾驶的男人觊觎。这让她怎么理解?薄覃桉他可是有个儿子,他结过婚的,他和女人生的儿子,“你他怎么就要招惹你,我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你当时才多大?他怎么能下得了手?”

    她崩溃道,“游屿,你告诉我,你不喜欢他对不对,他是强迫你的对不对。”

    游屿摇头,“妈,他没有结过婚,邵意不是他的儿子。”

    “那你,邵意究竟是谁的!他骗婚生孩子,他这种人一定喜欢骗你这种孩子!”舒少媛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昧给游屿灌输自己的主观视角。游屿拿她没办法,只能任由她谩骂,任由她诋毁。

    人总有累的时候,他等到舒少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时,才:“薄覃桉他没有结过婚,他帮我是看我可怜。”

    “您现在觉得自己是个母亲,可我时候并不觉得您是母亲。”游屿笑了下,但笑意不及眼底,“你就像个长不大的姑娘,只做了生理上的母亲,你心理一定很排斥我。”

    和杨程昱结婚时的不顾一切,至今让游屿叹为观止。

    “你并不在乎我的死活,没成年你就舍得把我丢在家里。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我为什么每天出门要看看门外是否有人,晚上睡觉不光反锁门,还要插上钥匙,我家楼道里甚至有我安着的微型监控头。”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追求幸福的时候,不定夜夜与人翻云覆雨的时候,我被方志材上门骚扰,我害怕,那个时候我电话给薄覃桉,薄覃桉他来了。

    舒少媛立即道:“你为什么不给我!你还要狡辩,你还要替他狡辩!”

    游屿摇头,在那个母亲毫无作用名存实亡的几年,如果靠舒少媛活,大概他都活不过高中毕业。

    他轻轻抚摸自己被地肿胀的脸,“我有阴影,你恨方家,我也恨,我恨他们让我现在都不敢入夜独处。”

    所以钓鱼那次,他立即去找了薄覃桉,他在陌生的环境里害怕自己应激反应,只能去找薄覃桉。不论薄覃桉是否会觉得他轻浮,他都得去。

    因为害怕。

    薄覃桉勾起了他对过往的所有回忆,甚至是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令他崩溃的记忆。

    “你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在我每次需要你的时候,能给予我回应的只有薄覃桉。”游屿平静道。

    “是我喜欢他,求他喜欢我。”游屿勉强对舒少媛露出一个笑容。

    可薄覃桉当时没同意,他怕他年龄太冲动,“他等了我九年。”

    游屿音调越来越低,他用哭腔对舒少媛。

    “为什么从来没管过我死活的母亲,现在要阻止我的幸福。”

    “你有了美满的家庭,可我呢?你生我却不养我,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我知道你也很难,你给予我生命我很感激你。我一个人扛着方家,就是为了让你离你那些该死的过去远一点。”

    可舒少媛从来都没有想过游屿自己也有情绪,游屿也想寻求自己的生活,总是一昧地让游屿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

    游屿从墙面滑坐到地面,他抬头看着彷徨又无措的舒少媛,红着眼眶,缓缓跪在她面前:“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妈妈,我真的很喜欢他。”

    如果没有薄覃桉,游屿会选择逐渐接受何之洲。何之洲体贴又大方,自学生时代就对他照顾有加。他得试着遗忘薄覃桉,重整心态接受新生活。

    他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在地上,视线之内一片模糊。

    “除了薄覃桉,我不会选择任何一个人。”

    无论何时,他多么慌张,只要一转身就能看到薄覃桉。看到他的眼睛,听到他的声音,他就会感到无比踏实。

    舒少媛扑通一声跪坐在游屿面前,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他,脸埋在儿子的肩膀里放声大哭。她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人都在极端情绪的催化下剧烈颤抖。

    “如果你执意让我离开他。”

    游屿抓住舒少媛的手,轻轻吐出口气,眼泪瞬间扑簌簌落下来。

    “那……我们就断绝母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