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两国定下鸳盟，北漠群臣都大松一口气。

    终于可以从那群每日大秀优越感的东冥臣子面前消失了。不就是咱们陛下在你们长公主面前千依百顺、连脸皮都不顾了吗？至于一个个如此志得意满，走起路来都带风吗？

    哼——肤浅！

    ……他们才不会自已其实有些嫉妒呢。

    婚事定下，两边商量好几个月后来迎亲，但所有的北漠使臣都离去了，最应该离开的主角却还死乞白赖地赖在公主府不走。

    季珏看着对面那对喝杯茶都要粘粘乎乎的男女，只觉得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尤其是那个眼睛就差钉在自家阿姐身上，笑得一脸殷切讨好的男人，让季珏是怎么看怎么碍眼。这个家伙难道不明白夫妻成亲之前不可相见的吗？

    他没好气地质问道：“北漠的皇帝陛下居然有如此闲情雅致，完全不用担心北漠的国事？”

    “啊……”翟以言惊讶挑眉，嘴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东冥风光独秀，朕甚爱之。”这话时，他眼睫微抬，轻轻瞥了一眼埋头吃水果满脸惬意的明澜，伸出手指，轻轻擦去了她嘴角的果汁。

    “至于北漠……”翟以言慢条斯理地切好又一盘水果，在精致的青花玲珑瓷碟里摆出漂亮的花样，贴心地放到明澜面前，将原先的空盘子拿到一边。这才抬起头来，好整以暇地：“朝中有丞相坐镇，百官各司其职，想必朕离开一段时间也并无大碍。”

    如果换做普通的世界，皇帝这样放权，早就坟头草高几尺了。但对于手握北漠龙脉的翟以言来，只要他愿意，随时就能掌握整个北漠。

    翟以言面色一派坦然，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季珏话里话外的嫌弃，脸上那灿烂而纯良的微笑映在季珏眼中却是不出的可恶。

    想他每天起早摸黑，有时为了东冥国事简直忙得累成条狗，而这个混蛋却能潇潇洒洒地将偌大江山轻掷，反而日日都来诱拐他家阿姐……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季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压抑着自己那暴躁的内心与心中那股跃跃欲试想要人的冲动，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温和友善的微笑：“呵呵！你想得真是周到……”

    明澜刚吃完水果，抬头就看见他脸上那扭曲的笑容，顿时沉默了。她不着痕迹地撇开眼，将目光移到了翟以言那满面春风的脸上。嗯，果然顺眼了许多……

    季珏：“……QAQ”如果他没看错，自家阿姐刚才一闪而过的眼神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是嫌弃吧！

    季珏嫉妒地看着对面那个满身风华、光采夺目的男人，再看看自家阿姐不知不觉被吸引过去的眼神，气呼呼地喝下了一大杯茶。

    哼，见色忘弟！

    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

    翟以言就这样在东冥京城生生赖了三个多月，直到明德五年初，冬雪初融，北漠迎亲的队伍终于珊珊而来。

    越是临近日期，季珏就越是后悔，不愿将阿姐远嫁到那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好在他还有理智，总算是克制住了满腔的焦躁不安，专心将注意力集中到为阿姐备嫁之上。

    于是，朝廷百官只见到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每天如流水一般被送到了公主府上，简直是一副要把陛下的私库掏空的架势。到最后，预备的嫁妆竟比祖制的定额翻了好几番。

    原本日日有闲暇出门的明澜也开始足不出户了。

    前段时间婚约刚刚出炉的时候，明澜几乎是走到哪里都能接收到众人那钦佩而怜惜，也有少许幸灾乐祸的目光，仿佛她放弃了手握大权的尊贵身份，反而嫁入北漠，是为了东冥作出了莫大的牺牲。

    尽管在之后的日子里，眼见着翟以言与明澜日日形影不离，温柔俊美又善解人意，待她百般体贴，这些人的眼神也发生了动摇。但明澜依旧厌倦了那种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围观的生活。

    ……

    成亲的这一天很快就到了，季珏穿上一身玄色绣金纹的帝王冕服，登上銮驾，一路将车队送到了城门之外。

    明澜一身正红的嫁衣，妆容明艳华美，额前珠玉相映生辉，只露出她雪白而精致的下巴。

    与自家阿弟依依惜别之后，她决然转身，轻提裙摆，绯红的袖摆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她整个人轻盈地落入了马车之中，掩于重重帷幕之后。

    同样一身喜服、显得神采奕奕的翟以言突然走上前，朝着季珏深深一揖，清隽的脸上一派郑重：“弟放心，我定不会让阿澜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他抬起头来，与季珏四目相对，只能看到彼此眼中同样坚定的神采。这一刻，这两个彼此互相吃醋、无数次明争暗斗的男人仿佛都彻底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达成了一个共识。

    *****

    明德五年，北漠新君以江山为聘迎娶东冥长公主为后，集天下奇珍于宫中另起长留殿，一应摆设不假于人手。

    此后夫妻恩爱数十年，竟无一丝龃龉。

    唯一一点引人诟病之处便是帝后二人始终无子，百官每有议论，皇帝亦是充耳不闻，再议者，亦尽数革职。

    世所皆知，世间灵士之流，可窃天机，改气运。修为低微者不过耍弄术，而修为高深者覆手可换天象。但真正的灵士在整个天下却是罕有。

    只因窃天机者，必受天罚。施展出越强的玄术，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而季明澜当年年仅十五，却可在战场与北漠国师争锋，甚至反过来连夺十三城，创造了一个天下瞩目的奇迹。这样的奇迹自然也是有代价的，“命中无子”也不过只是代价之一，短寿更是必不可少的代价。

    从明澜口中得知内情的那一天，翟以言的心就仿佛是被人用锤子重重地砸了一记，闷闷地疼痛。

    “无子”之事他并不在意，但意识到明澜身上的时间远比他以为得短，翟以言心中便覆上了一层紧迫感。他再也不愿将两人长相厮守的光阴，浪费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之上。

    北漠的国君之位，变成了捆缚在他身上的一道难解的枷锁。

    ……

    北漠与东冥互相对立数百年，两国百姓之间的敌对情绪，即便联姻也不可能一时缓解。

    翟以言用了七年的时间，慢慢将北漠龙脉融入东冥，而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舆论发酵，让两国之间的氛围趋于缓和。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清，翟以言毫无预兆地下了一封退位圣旨，表示自己要带着皇后一起去游山玩水，遍览天下。至于这个名义上皇帝的位置，谁愿意谁接手。反正他已经将整个北漠龙脉与东冥龙脉相融，转交到了东冥国君季珏的手上。

    众大臣……众大臣都很淡定，表示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顺便祝愿帝后二人一路顺遂。

    东冥北漠就此合并，消息传到整个天下，天下人居然也都淡定异常，丝毫不以为异。

    早在数年之前，翟以言那封千古未有的国书传扬开去，就已然引起无数人侧目。

    各种各样有关两人的故事被某些好事之人编撰出来，竟然还传得像模像样。于是，不仅东冥长公主“一笑倾国”的美名传扬天下，引得无数人神往不已，那位一腔痴心、宁为驸马不做皇帝的北漠新帝也在天下掀起了无穷争议，男人讽刺他的痴傻，而无数女子却仰慕他的深情。

    但也有某些聪明人，察觉到了翟以言的特别之处。

    自古以来都是龙脉选择皇帝，每一任新君继位，都要经过一系列祭告天地祖宗的仪式，与龙脉沟通，得到龙脉的认可，才算是顺利登基。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皇帝做出对龙脉不利的选择，就会被龙脉舍弃。

    而翟以言却并非如此。

    他不知用什么手段强行掌控了北漠的龙脉，以至于即便他主动要将偌大江山拱手相让，也没有任何大臣可以站出来阻止。

    既然翟以言也有这等手段，会不会也有可能强行掌控自己国家的龙脉？——南昭、西离两国之中，稍有见识之人顿时细思极恐。

    怀抱着这种揣测，这些年来两国的高层几乎都是惴惴不安，生怕哪一天就被北漠的军队兵临城下。

    而如今眼见翟以言为了东冥长公主连到手的江山都拱手相让，这些人纷纷大松一口气，几乎要将季明澜视作救世主了。

    虽然实力大增的东冥也值得警惕，但终究不如手段诡秘的翟以言令人忌惮。

    ——这么可怕的男人，幸亏是中了美人计，自陷温柔乡，否则兴许哪一天他们的龙脉就不知不觉被北漠给吞噬了……

    被那些人几乎脑补成了绝世大魔王的翟以言，此时正带着爱妻，来到东冥的皇宫，与季珏告别。

    刚刚弱冠的季珏还未成亲，秉持着宁缺勿滥精神的他让朝廷上的大臣们操碎了心，季珏本人反倒将这些大臣们“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种种举动看在眼里，甚至拿出来给自家阿姐取乐。

    七年过去，当年那个略显青涩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沉稳可靠的青年帝王，一举一动，都带着深不可测的威严冷酷。

    但在明澜面前，他仿佛又变成了多年前那个调皮的男孩，脸上还带着纯粹而顽皮的微笑，手舞足蹈地细数着朝堂上大臣们的糗事，博得自家阿姐一笑。

    “珏，我们走了。”

    世间欢聚总是稀有，离别反是寻常。明澜站起身，道别的话语终究还是脱口而出。

    季珏狠狠点头：“等我成亲的那一天，阿姐一定还要回来！”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那对璧人的身影远去。

    七年的时光仿佛从未流逝，明澜依旧是那样雪肤花貌、殊色无双，犹如一直停留在最美的年华。而身边的翟以言一身便服，萧萧肃肃，目光静静停驻在明澜身上，漆黑深邃的眼眸中，两抹火焰默默燃烧，似有星芒点亮夜空。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翟以言轻轻牵起身边女子的手，唇角轻扬，仿佛光乍破云层，他眼底最深处的晦暗就在这一刻通通都被驱散。

    ——江山虽美，惟愿与卿共览。

    余生太短，我只求与你朝夕相伴。

    **

    ***

    **** 后世番外：

    818夏国古代十大美人：东冥长公主光荣上榜，位列榜首

    上榜理由：史上身价最贵的美人——江山与卿不足论

    详情：

    据史学家考据，北漠历史上最后一任国君翟以言天资敏慧，才具非凡，治政短短七年，就将北漠的国力推动到了第一的位置，还握有完全掌控龙脉的方法。

    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这位国君很有可能兼并四国，统一天下。

    然而，这位北漠历史上最精才绝艳的帝王，最终却迎娶了东冥长公主为后，将锦绣江山拱手相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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