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戴花的“折花郎”
一盏茶的功夫后,才从彩幕甬道里走出了两人,前头的正是楚楚,紧跟在其后的是一位白发披散,捧着一具古筝的老叟。
闲云楼里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台上。楼上包厢也陆续有人重新卷起了珠帘。
楚楚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一袭白色大袖宽袍,袍子上绣着红色花蕊图案,同鱼飞在青蟒寨见过的相似,只是这件外袍多了一个宽大的白色兜帽与这件“花蕊白衣”连为一体,兜帽的系带很长,在楚楚高耸的胸前挽成一个五瓣花的造型,让这一身装扮除了洒然出尘之意又多出了一份婉约秀丽。
楚楚这次出场并不是空,她的怀中还抱着一具精巧的琵琶。这样的形象和鱼飞印象中的一个雕像完全对上了,就是柳深旗自己所雕刻,曾经要送给鱼飞,让他修炼“观想之术”的那一个乐帝木雕。
鱼飞心中有了明悟,楚楚现在的这个形象应该才是乐帝孤身入敌营时候的样子,也是流行于九洲的标准形象,之前自己在青莽寨所见的只是临时凑合的“山寨”。
那个白发老叟出了甬道之后,就在甬道口的一侧停下,将古筝放下,盘膝坐于古琴之前,抬曲指试了一音之后,很快就弹奏了起来。
古筝与古琴音色不同,比之古琴的低沉绵长,古筝的声音要高亢硬朗的多。这首曲子比起鱼飞在青莽寨听过的古琴之曲果然不同,少了些苍茫旷然之意,却多了铿锵肃杀之韵,最精彩处就是绵绵不绝,一波压住一波的节奏推进感,瞬间就能将人的心神拉入曲中。
台上的楚楚出场亮相,向着人们施礼后,就将兜帽掀起在身后,随着乐曲开始起舞,这支舞蹈就和她第一次舞蹈完全不同了,之前的出场舞蹈灵动而多变,在台上四处游走,有许多跳跃和俯倒的动作。而这支舞蹈却是以范围的移动和高难度的身体平衡动作。每当古筝的一波节奏刚停,而下一波节奏未起之时,楚楚的动作也会停下定格为一个高难度的身体平衡动作,同时弹奏怀中的琵琶。不过她在怀中琵琶上只是拨动一下,发出一声即止,而后又会随着古筝下一波的节奏继续舞蹈。
楚楚做着各种妙曼的舞动动作,同时还有她独具魅力的嗓音唱出了歌词——
冰雪北漫中洲冷,恶狼狂兽指爪尖。
兵溃甲弃争相走,黎庶恸哭无人怜。
兵临城下君王惧,雪狼图卷城头宣。
蛇像之心何时足,东洲国主添笑谈。
满朝俊杰皆叩首,竟无一人是儿男。
龙武雄风今何在,舍生取义看红颜。
眉如横山眼若潭,十指纤纤犹抱弦。
孤身只影入兽穴,天殇真韵挽狂澜。
一韵失魂引,二韵无形剑,三韵噬心咒,四韵风云变,五韵万物生,六韵轮回乱,七韵天地摧,八韵神魔现。
歌词把在场的人引进了一段数百年前的历史,让人们仿佛置身与一个奇异的时空,跨越了五百年,看到了那个一身花蕊白衣,怀抱琵琶只身入敌营,挥间乐荡八方,以“天殇真韵”击杀雪兽王,破千万雪原敌兵的盖世奇女子。在这个奇异境域里还一直回荡着楚楚那婉转的嗓音,以及丰富多姿又令人难以琢磨的唱腔。所有的一切融合成一种深邃情怀,一波一波如澎湃的海潮般把人们心灵的大地全数淹没。
歌词重复了共三遍,楚楚停下了歌舞,古筝乐曲也终了。隔了好半晌后楼上楼下的人们才纷纷喝彩出声,赞美之词不绝。
楚楚又向人们躬身一礼,看样子今日她的表演已经结束,就要下场了。
却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这劳什子唱的是什么?浪费了这么俊的长相,不如唱一个我爱听的。”
一人噌地从戏台下窜了上去,站到了戏台的中央。
这个人五短身材,一把只有半米长的狭刀斜背在身后,刀把露出在肩头。这人喝得满面通红的脸颊上长着一个大痦子,头上插着一朵红花,一双闪着淫邪光芒的绿豆眼直勾勾的盯着楚楚。吓得楚楚花容失色,连退几步,怀中的琵琶也掉在了地上。
长相这么对不起观众的一个人,却偏偏臭美的在头上插了一朵艳红的牡丹花。他往台上这么一站,立刻引起了人们的哄笑声,尤其是那些江湖汉子们,有人在笑,有人在骂,不过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虽然这家伙的话很惹人厌,不过在这眼看要曲终人散的关口,来了这样一个醉汉,也是一件趣事,符合了人们爱看热闹的心思。
酒楼的老板给站在台下的两个伙计连连示意,可那两人看着这个醉汉背上的狭刀,犹豫着不敢上台,害怕这醉汉发起酒疯来给他们一刀。
一身酒气的丑汉子打了酒膈,垂涎欲滴的脸上挂着淫笑看着此时楚楚可怜的楚楚。
“妮子,爷可是大名鼎鼎的‘折花郎’,见过不少漂亮姑娘,可还没有见过你这样水灵的。你不要害怕,爷就是想听你唱个曲,不会伤你。”
听到这醉汉报上了名号,台下的江湖中人响起一片笑声,有人大声道:“竟是大名鼎鼎的折花郎,好大的名声,不过怎么我却没有听过。”
立刻又有人笑着道:“就是名声太大,大上了天,所以我们才都听不到了。”
忽然有人起哄道:“竟然鼎鼎大名的折花郎都开口了,楚楚姑娘不如就再唱上一曲。”
这一下竟有许多人附和着嚷嚷:“再唱上一曲再唱一曲”
台上的楚楚神色窘迫,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连连摇头。醉汉折花郎却得意起来了,竟然对着楚楚挤眉弄眼起来,开口道:“快些唱上一首,让爷们都开开心,不要唱那些没劲的,就唱‘嫁错花郎上错床’,这曲子好听。”
折花郎嘴里着话,人向前走了几步,逼近了楚楚,就在这时,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道:“郎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淫邪之徒公然逞凶而无人阻止,实在令老夫失望,不过既然我白鸥子在此,宵之辈安能得逞。”
戏台上的甬道一侧,那名白发老叟从古琴前站起,走向了楚楚与折花郎之间。
这位老叟缓步而行,披散的白发下一双眼睛对着折花郎。这双眼睛让折花郎浑身一个激灵,向后退了两步。这是一双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睛,不想是活人的眼睛,就像是一个双雕刻出的石像之眼。
那个老叟刚走到了楚楚身前,变故突发,他迈出的右脚踩在了楚楚之前掉落的琵琶上,竟然一跤摔倒在地,然后在地上摸索着究竟是什么东西把自己绊倒。
原来这老叟看个瞎子!
闲云楼内先是一阵静谧,而后爆发了大片的狂笑。
二楼包间里的鱼飞也是哑然失笑,这位白发老叟忽然出头的威势让鱼飞想起了破荆记所记载的关于闻韶宫乐师的事情,他还以为马上就能看到一位乐师高人出教训醉酒闹事的江湖汉,谁知道突然变成了这样。
此时台上的折花郎也是一愣之后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显然刚才他也被这人给唬住了,觉得面上无光。在他身前,楚楚快步上前扶起了老叟,向着彩棚甬道口步挪动。折花郎当下一跃就到了甬道口,挡住了两人的去路,调笑道:“爷爷我让你唱的曲子还没唱,可不能急着走。”
楚楚连忙又往戏台退了回去,脸上表情羞急欲哭。
此时从二楼的一个珠帘半卷的雅间内传出一个清越的声音:“楚楚姑娘莫慌,姑娘如此绝色,又怎么会没有护花之人。”
大堂和二楼包间的目光纷纷聚向声音传来的雅间,珠帘轻摇之间,一道白影惊鸿一般从中飞出,在回廊处一个盘旋,然后到了戏台的上空,中托着一盏白玉芙蓉花灯,缓缓从空中落在了台上。
这一绝佳的轻功让所有人都觉眼前一亮,随后又被那人出众的风姿而吸引,那人是一个十八九岁丰朗如玉的年轻男子,一身飘飘儒衫,雪也似白,衬着那俊逸面容,更是显得英姿飒爽,潇洒之极。
那俊逸男子正落在楚楚身前,他将中的白玉芙蓉花灯递给楚楚,笑着道:“鲜花不应插在丑汉的头上,而应该送给佳人,可惜此时无花,只好以此灯代之。在下江鹏远,见过楚楚姑娘。”
台下酒桌间响起了惊呼和议论。
“少庄主是少庄主!”
“他就是玉鼎山庄的少庄主‘星剑玉郎君’江鹏远,他腰间的剑一定就是江湖十大名剑之一的‘星芒剑’了。”
“听他修炼玉鼎山庄的传承秘技‘明玉神功’已经到了成境界,八十一路‘如意九转剑’更是炉火纯青!”
“可不是吗?他才出道两年,已经和二十九为江湖名家交过,未尝一败,是江湖中公认得少年英才。”
二楼包间内的鱼飞和脚丫听到这些议论都吃惊不,齐齐向着洪尚勤望去。
洪尚勤也是一脸的意外之色,玉鼎山庄离这里虽然不远,可也是不近,即便是骑马,一来一回也要一个白昼的时间,而且这个镇子也没有玉鼎山庄的堂口,这江鹏远怎么跑到闲云楼来吃晚饭了,难道是专程来看这位楚楚姑娘?
洪尚勤见鱼飞和脚丫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只好道:“这人就是大公子,虽然他不认得我,可我曾远远地看过他。没想到他竟然来到了闲云楼,也不知道是否有其他人随他而来,我们还是呆在这里静观,不要出去的好。”
确认了这人的身份就是脚丫那个同父异母的便宜哥哥,鱼飞心里暗叹,这江鸿飞的基因还真是不错,这江鹏远是大帅哥一枚,而看脚丫现在灵气逼人的模样,长大了一定也是一个大美人。
知道了这人和自己的关系,脚丫虽然和他没有丝毫的感情,不过难免好奇之心,又转过了身子,关注着一楼戏台上发生的事情。
楚楚这时已经双目闪闪生辉,红着脸接过了那盏白玉芙蓉花灯,拜谢道:“多谢江公子。”
一旁的折花郎似乎也没有醉的彻底,混迹江湖的人,又有哪一个不知道天下第一庄的威名。虽然刚才江鹏远在言语中嘲笑了他,可他此时却当做没有听到,抱拳道:“二位先聊着,在下忽然想起还有一件急事要办告辞。”完他就离开了甬道口,向着戏台的前沿走去,看样子似乎要下台去。
在路过江鹏远和楚楚身前时,江鹏远却唤住了他:“大名鼎鼎的折花郎怎么能虎头蛇尾,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让人耻笑。”
台下的人们顿时又是一阵嘲笑与起哄。
“折花郎你怎么怂了,曲子还没听怎么能走。”
“是极是极,我们也还等着‘嫁错花郎上错床’呢。”
“对啊,你一定要让楚楚姑娘唱给”这个人的话还没有完,却在江鹏远横眉一扫间吓得不敢再言。而大堂中有围着酒桌而坐的四名汉子霍地站起,冷厉的眼光扫向众人,在四人的扫视下,起哄瞬间就消失了。
楼上的鱼飞看到这四人如此,转头向洪尚勤问道:“下面那四个人是玉鼎山庄的人?”
洪尚勤摇头道:“不是,看他们的装束倒像是这个镇上的江湖帮派‘虎啸堂’的人,他们的堂主可是以我们庄主的记名弟子自居,自然是要巴结大公子,看样子他们也是偶然在这里,不然若是早知道大公子来,他们的堂主一定会出面,怎劳大公子亲自教训这个醉汉。”
台上的折花郎在江鹏远四步之外艰难的转过了身,道:“爷”第一个字才出口,他见到江鹏远面色一寒,就改了口道,“在下不想听曲了,为何不能走?”
“当然不能走就走,适才你惹得楚楚姑娘不高兴了,总要有些交代。”江鹏远淡然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