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被夺走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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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莉莉在上课前一分钟走进教室,此时老师已经到了,同学们也都安静地坐下了,齐齐看向姗姗来迟的冯莉莉。看到教室里的情况,她低下头,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她加快了步伐走到座位上,想要躲开这些目光的注视。

    “呵!”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轻蔑的嘲笑。

    冯莉莉被人绊了一脚,但是她不想太过引人注意,便一撑着课桌稍作调整,若无其事地坐到座位上,此时竟又有几声低低的笑声传来。

    冯莉莉好像知道笑声的来源,但是她一眼也不敢看过去,只是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黑板,连课本都没有打开。

    “好,都到了啊。昨天我们讲到”

    “你看她的蠢样子。”

    “哈哈哈哈哈”

    “你看她,袜子都穿错了。”

    虽然老师讲课的声音很大,但是有一些细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下意识地收脚,两脚交叠,想要把能看见袜子的脚踝部分藏起来。

    “嘻嘻,她听到我们话了,还把脚收回去了。”

    “你看她的头发,是多久没洗了,头发都粘在一起了。咦——还有头皮屑”

    “好恶心”

    “坐在她后面的人可真倒霉。”

    “她可真怪,不如我们叫她阿怪吧。”

    “好好好,阿怪好,这名字真适合她。”

    “阿怪”

    “隔这么远我都闻到她身上的臭味了。”

    臭吗?臭吗?我一点都不臭!不臭!不臭

    不要了

    “阿怪”

    “恶心”

    不要了!

    “下面的同学都安静一点!是我讲还是你讲啊!你这么能讲你上来啊?”

    “”

    一个女生突然:“老师!教室里有股味道,好臭啊。”闻言全班哄笑。

    “坐在窗边你不会开窗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无论她正在做什么,她总是能听到背后有人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笑的!

    冯莉莉不明白。

    她希望这节课快点结束,又不希望他太早结束。

    但是,时间是不会因为谁而停下来的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了。

    “所以这道题应该选等等啊,我们再讲两道题再下课啊第八题”

    冯莉莉松了一口气。就这样讲到下节课也不错,她想。

    她低下头,放在大腿上的在不停的颤抖。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

    宛如得到了一个行动的信号,安静的教室瞬间闹腾起来,走路声、话声、笑声、打闹声搅在一处。

    宛如得到了一个行动的信号,冯莉莉站起身,朝着教室外走去。“冯莉莉,我们去厕所聊聊天呗!”谁知有人比她更快,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侧过头,躲开那人的目光,想要从旁边绕过去。

    “喂!你听不见吗?”她被人推了一把,肘撞到了教室的墙,撞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不要叫我的名字!

    “冯莉莉!你是聋了吗?”她被一路拉扯着走到了楼梯口,恐惧让她不敢反抗那只,心中期盼着有谁来救救她。

    在经过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班主任任旺德的位置,想要发声呼救,干涩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扼住了她的喉咙,如果她敢发出声音,那只就会立刻掐死她。

    任旺德不经意间看到窗边经过的冯莉莉,立马扭头假装没有看见。

    教学楼五楼的教室已经不用了,现在里面只放了一些杂物,并且在两个楼梯口安了不锈钢门防止有人上去。但是靠近教师办公室的这一边楼梯的铁门经常是开着的,杨羽等人经常去五楼的厕所抽烟。

    厕所都在最西边,而教室办公室在最东边,如果要去五楼的厕所,要绕好大一个圈,不少的学生就算排队也不愿意跑一趟五楼,所以这个厕所很少有人来。

    阿姨也懒的打扫。

    进门的洗台,昨天被杨羽扔掉的瓶子还在水池里,瓶壁有一层闷出的水汽。

    杨羽拿出打火,点燃了一根烟,吐出的气息喷在冯莉莉的脸上。

    冯莉莉感到一阵不舒服,她想躲开,却被肖落霁一把拉住。

    “莉莉你要去哪里啊,杨姐还没有训完话呢。”她虽然在笑,可是眼里的轻蔑之色毫无掩饰。

    “你们杨羽——”

    “啪!”杨羽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才抽了几口的烟狠狠地碾在她的臂,把校服烫出一个洞,冯莉莉“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杨羽:“谁准许你叫我名字了?我的名字你也配叫?表子!”她随拿起水池里的瓶子,打开盖子,劈头盖脸浇了她一身。

    冯莉莉站在那里,水滴顺着头发滴落下来,一直落到厕所的地板,溅起了一朵水花。

    “哼!贱人!”杨羽丢掉空瓶,一把扯掉她的眼镜,拉着她的头发,凑到她面前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贱人长的什么样子,竟然排在我前面!”

    冯莉莉被她拉着头发,痛得叫起来,却又不敢反抗,只一昧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着她哭了出来,眼泪混着水珠,一起滚到地板上。

    肖落霁看着她的狼狈的样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史施诗只站在一边看在,嘴角露出一丝愉悦的弧度,她一向是不动的,她觉得跟这些恶心的臭虫动只会脏了自己的。

    “废物!”

    冯莉莉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她曾经反抗过,但是反抗是无力的,反抗只会招来更重的处罚,她已经深刻地知道了。最后她谁也没有赢过,她输给了一切,输掉了一切。

    “你看看你像条死狗的样子,像你这样的人还有人喜欢,真是笑死我了。”杨羽拍拍她的脸,“你倒是挺聪明没有告诉老师,不然可就不是这种程度的‘聊天’了!”

    冯莉莉在第一次被她们欺负的时候曾向班主任任旺德告过状,她还记得当时任旺德跟她:“杨羽她们确实行事有点张扬,你不要招惹她们不就好了吗,你干什么要去惹她?你知道史施诗的爸爸是谁吗?”

    她不知道。

    冯莉莉家是单亲家庭,母亲只是个普通工人,家里的一切开销全靠母亲苦苦支撑。

    她的时候一到放假的日子就会在下午五点钟把房里的闹钟拿到桌子上,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盯着钟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母亲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她盯着钟,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是她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

    但是当她渐渐长大了,她才看得见上班回来的母亲眼角眉梢透露的疲惫,她哭了。

    母亲问她:“莉莉怎么了?”

    冯莉莉用袖子抹着眼泪,“没事,就是,学校里这次考试又考砸了。”

    母亲:“没关系的莉莉,尽你最大的努力就好了,考不好也没关系。”

    母亲的温柔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我不要上学了,我可以去打工!”

    她想要摆脱这残酷的命运。

    “你还没成年,哪里有人要你啊,乖孩子,不要想这些了”

    但是却被深渊的沼泽拉扯着,越陷越深。

    杨羽上有一个被指甲掐出的印子,应该是冯莉莉挣扎之下掐的。她不悦地皱起眉头,将她推倒在地,然后招招,肖落霁会意,拿出一团布塞住了冯莉莉的嘴,又按住她的。“你这个贱人还敢掐我!”

    嘴里的布团有一股汗味,让人恶心得想吐。

    她失去了声音。

    从很久以前,从不久以前,从这一刻开始

    “你这指甲也太长了,刚好我带了指甲钳,让我来帮你‘剪剪’吧,贱人!”

    冯莉莉拼命地摇头,她感觉到地板上的水粘湿了她的校服裤子,冰冷刺骨。

    杨羽哪里是剪指甲,分明是在用指甲钳剪她的皮肉!

    “唔!!!——”她感觉到杨羽拧着她的皮,指甲钳的尖利刺破了她的皮肤,她不断地挣扎,想要减轻些伤害。

    杨羽在她腰上剪了好几道口子,还不解恨,又在她心口踹了一脚。杨羽笑容扭曲:“疼吗?疼就长点记性!”

    不要!

    好痛!

    救命!

    “好了,杨羽,马上要上课了。”史施诗突然出声。

    她上课一向是不会迟到的。

    杨羽闻言,只好作罢,“今天就先放过你,你不给我磕个头谢谢我吗?”冯莉莉没有动,杨羽便按着她的头狠狠磕在地上,嗑得破了皮。

    冯莉莉感觉一阵眩晕。

    她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上课了,她不敢去。

    她怕那些目光在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会更加的赤裸裸,更加的肆无忌惮。

    她怕那些笑,轻蔑的笑,嘲讽的笑,看热闹的笑,幸灾乐祸的笑,跟风的笑,恶毒的笑。

    也怕那些脸,笑的脸,冷漠的脸,事不关已的脸,同情的脸。

    更怕那些声音,那些无论老师讲课的声音怎么大也压不住的细的,轻轻的,议论的,恶意的声音。

    她真的好怕。

    难道真的只有毕业了,她才可以摆脱这种折磨吗?

    冯莉莉走到洗台的镜子前,她的眼镜不知道哪里去了,所以看到的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模糊。她抬掀起自己厚厚的刘海,两弯秀气的眉毛,一双清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她许久不曾这样仔细地照过镜子了,镜子里的女生可能很是好看的,但是她看不清。

    她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洗池很久没有用过,水龙头流出一股锈黄色的水,她一直盯着水流,一动不动。

    直到水流再次变得清澈,她掬起一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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