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2章 鱼上钩2
张阶、姬康二人被周空安排在中庭前堂坐着,在姬康轮番攻势之下,已是从张阶口中套取百里燕有意出兵的消息,而代价是长孙割地,但尚不知准备割多少,而百里燕的要价是多少。
少时百里燕徐徐而来,二人起身上前:
“本使不请自来上门讨饶,还望永兴侯海涵。”
“张使言重了,本侯的府门永远是向天下人敞开的,随时欢迎登门来访,要讨饶,可就见外了呀,呵哈哈”
百里燕笑声坦荡,然是到了姬康、张阶二人耳朵里,这个笑声就不那么悦耳了,应该是刺耳,就好像心脏都在震颤,隐隐有种发麻的感觉。
待三人各自落座,百里燕先问道姬康:
“少侯爷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姬康本是不打算来的,然咸王那里碰了个软钉子,他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找百里燕。再就是今早梁国急件送到陔陵,天花疫情大肆蔓延,仅津邺一地,两月间,死亡人数暴增至一千一百余人,五千多人感染,闹得人心惶惶,天子姬焘甚至已经宣布停朝,直到天花疫情结束。
姬康如实称述,百里燕态度依然冷淡:
“去年便曾与天子示警,结果都当成了耳旁风,那时如若严加防范,也不至于如此被动。而今天花流行,疫情暴发,再想镇压,已是难上艰难。少侯爷将这些与本侯又有何用,难道本侯还能让死去的百姓死而复生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也不曾料到天花竟有如此厉害。事已至此,还望永兴侯不计前嫌伸相援,助我国平息天花渡过此劫。咸国的药,我国可重金相购,绝不会让永兴侯吃亏的。”
百里燕不屑一顾,冷言道:
“哼,我咸国尚不足用,如何能卖予梁国,贵国就凑合着用牛疹取浆自己接种吧。”
“可在下听,牛疹取浆之法每三万人便要死一人,益草堂萃取的净药,十五万人才死一人,五倍之差,万一有个闪失误伤了天子性命如何了得。”
“那本侯也无能为力。天子的命是命,我咸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此事到此为止,无需再提。”
“可!”
百里燕果断黑下脸色,姬康话刚出口只好又吞了回去,心中恼怒不已。在他看来,百里燕明为拒绝实为讹诈,欲狮子大开口索要更多好处。
少时过去,百里燕与张阶道:
“张大人,听闻贵国近日亦有零星天花出现,贵国可要做好防范呐,万一此病大行其道,卫军趁势掩杀,贵国的忙本侯可就不好帮了。”
“呵呵,永兴侯放心,我国牛多,我王得知天花之事,正在名人调集牛只,短时内尚无大碍。”
“哦那好啊,呵呵。”
中原有五大产牛国,卫国、徐国、宋国、长孙国,其中卫国、徐国、宋国得益于南方大片的草场以及千岳山属地牧区,因此能大量放牧,长孙国虽在北方,但其北部大片国土一平原雨林为主,也适合放牧。但牛种的体形仅有中原牛的五分之二,因此长孙国的牛虽多,但产肉量不多。
除此之外志国、晋国国土南部亦有大片草场,基本自给自足,也能供应出口,咸国在千岳山御客领地有放牧权,夺取四郡之后也能开始大量放牧,然由于放牧时间较晚,种群仍不及卫、徐、宋动则几百万只马匹牛羊。
此外长孙国由于地处炎热气候,他们的牛只更容易感染滋生牛痘,百里燕此前从古达帕牛场提取的牛痘,便是从长孙国引进的奶牛,其牛痘的发病率普遍要高得多。而南方高原的牛气候偏冷,空气干燥,牛痘的发病率明显要低得多。
而梁国不是产牛大国,尽管自产能满足基本耕地需求,但总体上人均保有量偏少。
张阶透露这信息,一方面是故作镇定,就凭长孙的德性,和当下的时局,也不太可能将天花当作首要头等大事去办。
另一方面他并没错,长孙国牛是多,得牛痘的牛更多,这显然是给姬康听的,言外之意我这里有得牛痘的牛,“你要啊,但不是白给的”。
牛长牛痘的量总数虽然不多,但牛痘是可以感染和再生长的,可通过人工接种和传染,让更多的牛感染牛痘,以增加牛痘种群,解决一些分需求。
百里燕故作认可之色,不打算揭穿张阶的把戏,他接着又道:
“张使今日前来,若还是为了军火,本侯恐怕无能为力呀。”
“呵呵,永兴侯放心,本使今日前来一定会令阁下满意,会令咸王满意。”
“哦,本侯怎么就不明白呢。”百里燕故作不解,在姬康看来却是一副做作之像。
下刻张阶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函,木函是私人间亦或非官方秘密传信的工具,形制多为扁平装,长度为铁函、青铜函的一半,亦可以蜡、火漆密封。
“这是我王命本使代为转给阁下的亲笔书函,永兴侯看过便知道。”
“是吗,魏琦,将木函取来。”
“诺!”
魏琦上前取来木函交到百里燕中,确认秘函完好无损,百里燕挑开封印取出两块帛书,字迹确系长孙国主曹衍的亲笔。
内容开头不忘废了一番笔墨恭维称颂了一番咸王和他的功绩,而接下来的内容着实令人觉得可笑。
曹衍同意用桑北一处城池属地与桑南两处城池属地换取咸国出兵,但是呢,咸国要承认长孙国日后夺取卫国两郡。
也就是,用三块地皮换十五块以上的地皮,五倍的利润。要做生意,他百里燕也真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
除此之外,全文只字未提咸国对卫国土地所求的内容,也就是,咸国若取得卫国土地,长孙国并不会承认,亦或者其还想用这个条件与咸国讨价还价。尽管百里燕无意夺取卫国土地,但这个筹码却还是得有的,没有这个筹码,谈判桌上便不好开价。
尽管确实无耻头顶,然百里燕还得表示认同,否则这个戏就唱不下去了。
他愉悦的收起帛书,目光扫了眼姬康,只见他猛是索回脖子,故作镇定,想来刚才一定伸长了脖子恨不能夺过帛书看个清楚明白。
“长孙国主真是好大的笔啊,对此帛书内容,本侯甚为满意,只是其中似乎是少了些东西吧。”
百里燕暗示道,张阶忙是:
“只要咸王满意,一切都好谈。”
“哦”百里燕捻着短须点了点头。
张阶的言外之意,只要咸王认可了这笔交易,咸国对卫国土地的索取,长孙国可以适当承认,但承认到什么程度,取决于咸王的态度。
言外之意,如果咸王对长孙国出让三块土地不满意,继续索要长孙土地,那长孙对咸国索取卫国土地的底线将进一步收紧,而张阶应该还有一封密信在身,可随时拿出来,应付咸王的要求。
想透这一层,百里燕接着道:
“长孙国主如此诚意,本侯若不全力相帮,看来也是不行的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今又缝太尉大人病危,本侯需要一些时日穿针引线,还望张使稍等几日如何?”
“这”张阶脸色为难,他哪里能再多等几日,恨不能咸国立即出兵。
见张阶面带难色,百里燕安慰他道:
“张使请放心,物力财力本侯可以先行调动起来,人力嘛,稍迟几日也是不碍的。”
张阶闻讯大喜过望,忙是感激:
“永兴侯信守承诺言出必行,本使感激不尽,日后必厚报阁下大恩。”
“呵哈哈张使言重了,其实当初贵国若是能早由此风度,不为了那些身外之物拒绝本侯,本侯焉能见死不救。起来两国贸易往来本是互惠互利之举,非要闹到如今这般田地,这又是何苦呢。”
“是是是,永兴侯所言极是,本使铭记在心,一定如实转呈我王。”
不论张阶嘴上如何恭维奉承,百里燕相信,长孙早已经恨透他一个大洞。这人一旦得志,日后一定更加猖狂。
待与张阶定,其即刻告辞返回馆驿,多半是将消息发回国内。
姬康依旧迟迟没有走人的打算,待张阶退走,百里燕收敛起悦色,下了逐客令:
“本侯尚有公务在身,请恕本侯失礼了。”
言毕,百里燕立身而去欲走,姬康两眼犯愣深感错愕,他从没想过有人给他坐冷板凳,更别被下逐客令生生赶走。他起身忙:
“天花之事还望永兴侯伸相援,姬康在此拜谢了!”
姬康俯身行一大礼,百里燕冷冷打量其一眼,不屑道:
“用牛亦可抵御此病,天子却非要我国之药,难道天子就如此自私,非致我国百姓于死地吗,恕本侯无能为力,少侯爷请回吧!”
言毕,百里燕头也不回扬长而去,只剩下姬康独自一人俯身弯腰僵硬的立在原地,心中卷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在他看来,百里燕此举绝情无义,无异于彻耳的一巴掌掀在他姬康的脸上,这等耻辱此生未有,纵然百里燕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从此时开始,有的只有仇恨。
然究其深层次原因,归根到底是当下世人的愚昧和无知,而百里燕不可能,也无法让所有人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是一条康庄大道,正相反他的所作所为激化了既有政治利益集团的矛盾。
因此根本谈不上让姬康,乃至让天下人清楚的理解他们所面对的这个世界的本质,也就无从谈起基础科学、卫生防疫。
姬康的仇恨与其是恨百里燕的无情无义唯利是图,不如是恨这个世界的本质。
他仍停留在既有的历史氛围中,而咸国正在走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思想高度,看待事物的发展亦有本质不同。百里燕看来稀松平常之事,在世人看来都是离经叛道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