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绍谦进入手术室十几分钟后，二黑领着医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林萧然面前。

    “林少…我…你要我……”医生在路上已经听了言欢的情况，刚才在车上也看了传来的CT和手术录像。

    医生的能力林萧然知道，而且他处理过的枪shang绝对比任何一个在职的外科医生多。只有医生亲自来做手术男人才信得过。

    林萧然冷冽地看了医生一眼，满满的压迫，“手术你来做”，完转回头继续盯着手术台，再不理人。

    医生咽了咽口口水，话一句不多，赶紧换手术服，消毒，进了手术室。

    本来院外的医生是绝对不能在世新诊疗的，更别提动刀了。可是吴凯沉着脸默认了林萧然的安排，甚至颇为吃惊地看着外来人，院长和其它的医生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

    医生并没有直接接替吴绍谦，而是在一旁仔细观察片刻，马上猜到了吴绍谦的手术方案，和自己想的几乎一致，甚至比他更大胆一分，成功率更高。

    吴绍谦很专注，技术非常高超，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出现。医生等他夹稳手术钳，抑制住静脉出血后方开口，“你主刀，我来做辅助。”吴绍谦的能力丝毫不比他差，现在换主刀反而不明智。

    吴绍谦抬头，皱眉盯着医生的脸看了两秒，倏然认出了眼前的人。

    冯程，这人还是医学院生的时候吴绍谦就见过，难得一见的医学天才。后来毕业进入世新医院，风头一时无两，连吴凯都对他另眼相看。可六年前冯程没有理由地辞了职，听为钱去做了hei医，原来是进了洪门。

    吴绍谦只回忆一瞬，点头同意，接着立刻把注意力放回手术上。冯程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两个人一起动刀，能缩短时间，言欢活下来的几率也变大。

    医生任护士给自己带好口罩和手套，接过辅助的位置，眼神一凌，同样全神投入。

    林萧然眯了眯眼，继续暗眸沉默，没有质疑医生的决定，既然他让吴绍谦主刀，肯定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不论手术室内还是手术室外，时间都在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飞快流逝，转眼言欢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两个半时。

    孙领文回来的时候，然哥还是和他走时一摸一样，仿佛根本没动过。领文担忧地看了手术台片刻，方严肃的转向林萧然开口，“然哥，越峰已经抓到了，他原本想偷du出海，被老陈带人截下，现在正押回北区刑房。”

    越峰算看的明白，快被抓的时候还想要zi杀，他自己也知道落在洪门手里不如死了痛快。真正的明白人就不该动然哥！越峰不过是死到临头胆懦弱，老陈怎么可能让他得逞，想死的这么容易门都没有！

    枪战发生后整个A市都震动了。

    黑道大惊，洪门里所有人怒发冲冠，同仇敌忾，恨不得每个人给越峰一刀，一片片把他的肉割下来，凌迟处死。

    一边严刑拷越峰的同伙，一边封市搜查，不仅调出监控反追踪，而且投入所有人力物力。全城血雨腥风，天翻地覆，不过两个多时越峰和其同伙就全部被擒，这也宣告山口组永远的消失了。

    政fu方面则更偏向于惊慌失措，火急火燎。在飞机场发生枪战，这消息要是在社会上传播开来，那他们的饭碗还要不要了！中央那边不知会怎么恼怒！

    所以孙领文联络他们的时候，A市高官毫不犹豫，赶紧封锁现场，联合錱域压制媒体，把网上所有的消息都屏蔽删除，尽一切可能降低影响。

    这些事统统不用林萧然操心，洪门和錱域从来不养无用的人，何况还有孙领文、黑子和老陈坐镇。

    林萧然听到越峰被抓的瞬间，双眸嗜血残暴，涌出的杀气让孙领文不由一颤，他赶紧咬牙冷静下来。

    林萧然放任戾气四散，死死的盯着手术台，没有瞟领文一眼。半晌开口，声音冷硬如冰，“越峰不可能自己做到这步，让他开口，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一个都不准放过！”

    洪门早已警戒了越峰和他的手下，林萧然身边的保镖都记熟了这些人的脸，稍一露面就会被拿下。单凭越峰不可能藏的这么好，还能掌握他的行踪，暗地里肯定有人帮忙。

    “是！”孙领文立刻应声，然哥现在不处置越峰是心系在言少这。若是言欢不能平安无事……孙领文从头凉到脚，他真不知道然哥会做出什么来。

    “政府那边你安抚住了，让天皇把蒋丽莎性Jiao易的视频放出去，同时炒作明星交往、分手的新闻。”林萧然完控制事态的措施后，不再分一丝注意力给孙领文。

    蒋丽莎是当红一线花旦，可以预料到她的丑闻会多有爆炸性。掩盖枪战最好的方法便是用娱乐圈的丑闻和绯闻占据版面、热搜，混淆公众视线，这也是政府和企业处理事态最常用，最好用的方法。

    孙领文走后林萧然再没过一句话。连吴凯和院长都撑不住出去了几趟，可林萧然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站在手术室外一动不动。

    怒气担忧不显露于表，一双眼睛深沉复杂，没人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三个时，四个时，五个时，六个时，七个时……

    言欢被推进手术室七个时三十五分钟后，红灯终于灭了，吴绍谦和医生脱下手套，边摘口罩边走出手术室。

    剩下的医生和护士则在做收尾工作，并将言欢心翼翼地移下手术台。

    林萧然终于有了反应，转身面无表情地凝视两人，双手却止不住的发颤，他咬牙把手握得死紧，等着一个宣判。

    吴绍谦在六个多时里一直专心致志，丝毫不带个人情感，因为那样会扰乱他的心智，可是做好缝合的一霎，吴绍谦红了眼眶。

    他悲伤又憎恨地瞪着林萧然，不发一语。

    医生看了吴绍谦一眼，只能自己开口，语气无力又谨慎，“言少的子弹取出来了，止血缝合都很顺利。”

    林萧然瞳孔放大，双眸闪过亮光，心怦怦地跳起来，可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将他推入深渊。

    “可是言少之前失血过多，子弹在体内停留时间过长。我们虽然保证了心脏和肺叶完好，但现在还不能完全自主供血，接下来二十四时是危险期。”

    医生在林萧然越来越可怕的戾气中强迫自己把话完，“如果言少在二十四时内恢复意识，那么器官的自我修复功能就能发挥，否则，”他不安地咽了口口水，接到，“否则器官缺血衰败，言少……患者会死亡。”

    医生完“死亡”两个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真的怕林少迁怒于自己，男人有多重视言欢他是看过的。

    林萧然一窒，肝胆俱裂，眼眶瞬间变得通红，浑身发抖，痛入骨髓。他闭上眼压住涌上鼻头的酸楚，满腔的愤怒和巨大的恐惧混合着喷薄而出，男人控制不住地一拳砸在玻璃上。

    “砰！”本是坚固的玻璃应声而碎，落得一室狼藉。周围的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只有吴绍谦面不改色，不再看林萧然，亲自将已经推到手术室门口的言欢送入ICU。

    林萧然所有的戾气都在看到言欢的一瞬消失殆尽，看着爱人带着呼吸器的苍白面容，心痛到无法呼吸，根本移不开眼，跟着吴绍谦走到ICU病房口。

    林萧然换好衣服进入ICU病房后就一直坐在言欢床边，双手紧握住言欢没有输液的左手，凝视着爱人没有移开过眼。

    ICU有最全的仪器二十四监控，吴绍谦每隔一时还会进来检查一次。

    一时，两时，四时，六时，十时，十五时，十八时……

    言欢一动不动地躺着，丝毫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林萧然也一动不动地守在言欢床前，面无表情。

    第十九个时，吴绍谦查看数据之后绝望地望着病床上的人，冷声开口，不知是给林萧然听，还是自己听，“他没有求生的欲望。”

    林萧然眨了眨眼，握住言欢的手更紧了。

    吴绍谦话里已带着哽咽，“他的脑电波太弱，一点挣扎都没有，是他自己…他自己不想醒过来了。”完吴绍谦流下两行清泪，他抬手遮住眼睛。

    林萧然失神地看着言欢，从言欢中枪后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如果言欢死了，那……只一秒便肝肠寸断，目尽眦裂。

    他脑海里只有言欢的模样。他们第一次见面，生日的时候言欢请自己吃饭，言欢拦下他要入口的菜包，言欢把证据交给他，言欢肿着脸站在公安局后门，言欢他是一个寂寞的人，言欢冷脸拒绝自己，言欢在JYD痛哭流泪。

    言欢第一次在他身下呻吟，言欢失眠的靠在窗边，言欢在他怀里控诉自己，言欢在KTV里握着酒杯，言欢上台领奖的笑容，言欢抱着玫瑰的模样，言欢靠着他看书，言欢动人的歌唱，言欢在吊椅上边唱边落泪，言欢被吓的呕吐。

    言欢第一次给他买红酒，言欢和他在雪朗峰共进晚餐，言欢拒绝酒店的合同，言欢和白莉对峙，言欢跪在他面前认错，言欢去祭奠他的父母，言欢和三爷的话，言欢在生日宴上耀眼的模样，言欢哭泣着他很痛苦。

    言欢为他挡下子弹。

    言欢不用再纠缠下去了。

    林萧然一直以为放开了言欢他会痛不欲生，可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痛不欲生。

    他要这个人活着，充满生机与活力，快乐的，坚强的，就算不在他身边，就算不属于他。

    林萧然双眸里掩不住的悲戚和绝望，他俯身亲吻爱人的耳朵，声音却冷冽坚定。

    他，“言欢，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就放手。”

    每一个字都如同尖刀刺在林萧然心上，可他依旧不停，“言欢，醒过来，只要你活着，我就再不扰你，你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恩怨纠葛，没有我。”

    林萧然闭眼压下涌上喉口的哽咽，颤声呢喃，“醒过来，言欢，我会放手，只要你醒过来……”

    被男人紧握着的手突然动了一下，林萧然一愣，不再话，瞳孔放大，死死盯着言欢的手，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可言欢的指头又动了一下，同时监视器发出鸣声，病人脑波加强，心率加速，竟是恢复了意识。

    吴绍谦不可置信地笑起来，呆楞片刻，立即把医生护士们叫进来给言欢做检查，喜极而泣。

    林萧然在混乱中垂眸起身，面无表情地站到一旁，失神地望着言欢的眉眼。

    片刻后男人绽开一个笑容，真心欢喜，同样苦涩至极。

    林萧然的双眸再没有一丝光亮，暗不见底。

    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已经被自己亲手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