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相同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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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如此自恃。

    还是这样轻信。

    不愿走出的梦。

    有时,一个错误须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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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花千骨紧闭着的眼皮痛苦地挣扎着,白子画知道已然中计。

    他们常日听常芜抚琴而歌,已是不多作思索;又正遇上这与两人相连过密的词,更减了防心。不料有人已利用此乐战,且不露端倪。

    以白子画的修为,自然无妨,却也是发现得迟了半步。而花千骨自是修为尚浅,这些日练剑又在融合心念的难关,不免在乐声攻击下入了魔。

    白子画不出是痛悔还是自责。骨总是改不了就毛病,自己难道不也是?又如此高估自己的实力,竟在敌人虎视眈眈时和骨冒险修炼新剑法。

    白子画以覆上她的额,感到尚不凶险,却也一时不知如何治疗,迅速封了她周身气脉,稳住体内血气。骨总算是面色稍稍好看了些。暂时也只能稳定梦中的骨。

    想到常芜或许受到挟制,于是观微于他,却发现他不在卧房,而且竟是四处找不到他,仿佛从六界消失一般。心中又多了一分忧惧

    看着怀中的骨一时清醒不了,一时竟没了注意,只好抱起她飞速赶回长留山。

    绝情殿空无一人,幽若在大殿,白子画叫来笙箫默,简单了骨昏迷、常芜失踪的情形。笙箫默也失了看热闹的心,急急看了花千骨一眼:“我去请医药阁徐长老来看看,虽然不像是中毒”

    笙箫默和徐生转眼就来到绝情殿,见白子画正拿着花千骨颈项上一黑一白的石头施法,花千骨平静的脸上荡起丝丝波澜,却分不清是喜是悲。

    两人已到,静悄悄不出一声,半饷听见白子画叹了口气,眼神焦急地看了徐生一眼,仿佛安慰自己,医药阁长老定有妙方。

    徐生会意,细细为花千骨查看起来,也是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怎样?”徐生第一次听见白子画声音里的急切,却俨然想起自己的徒儿常清。

    “尊上,令令徒中了一种罕见的毒”

    “可有解药?”徐生话音未落就迎上白子画的发问,罕见地语速比平日快了许多倍。

    “老生未亲身见过,只闻古书,解毒用的不是解药。此毒是毒亦不是毒,无色味形状,只在人神智不清、陷入痴念的一瞬入侵,将人困于梦境。惟一的办法是让她醒来”徐生的语气也快起来,到最后却停下。

    “如何让她醒来”白子画气也不换一口继续问。

    徐生痛苦地摇摇头。

    “如果入她的梦?”白子画浓黑的眸子里闪出一线光亮。

    “入梦自然可以。但要醒来,须是令徒先醒,不然两人都要陷入长梦”徐生担忧地,已猜到白子画的打算。

    “二师兄”笙箫默仿佛喉咙里梗着一个苦涩的果子,了三个字再不下去。

    这个师兄处处比自己强,所遭所受却是比自己艰难千万倍。自己懒散随性,总是看人热闹,师兄事事担负,看着心痛。

    如今,他竟发现自己有时却不能作壁上观了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从什么时候起,天下无人能敌的二师兄经常让他担忧了。

    “请师弟和徐长老为我看护,”白子画的声音已是平静下来,“不要告诉师兄。”

    笙箫默还想他此番入梦犯险,正中暗中算计之人下怀,但终究没有开口。

    如今世上,花千骨若不是二师兄惟一重要的,但至少是最重要的。于是拿出一本薄薄的书,递给白子画,叹了口气:

    “二师兄,这是异朽阁的人送来的。你先看看罢。”

    “异朽阁?”白子画微微皱眉,“还了什么?”

    笙箫默摇头。

    白子画翻开书,只看见一片空白,纸张泛黄,除了这点时间的印记,什么也没有留下。白子画凝神,难道是从过往里可以知道一切,再无新的添加?这些我自然知道,那何苦送这书来?

    “东方彧卿该要转世了,想来什么也做不了。全靠师兄自己啦。”笙箫默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白子画只是点点头,把花千骨抱入平日闭关的塔室,笙箫默和徐生在门外坐定。

    白子画轻轻抚摸了花千骨的沉睡的脸庞,无限担忧、无限深情最终在一瞬间坚定。

    本来入梦是件困难无比的事,花千骨在蛮荒时,白子画也是破天荒找异朽阁要来敛梦花才得入梦。

    如今多亏二人多年情意深重,历经几世磨难,最终还有这套集白子画毕生修为所创的剑法,两人日日修炼,虽然未至你我不分,却也能部分心念相融。看来祸事因练剑差错而起,也须用这剑法化解。

    白子画端坐在花千骨身旁,双覆于她的双,双目闭合,体内气息运行一个周天。一道白光从花千骨眉心划入。白子画身体依旧端坐,神魂却已入了花千骨的梦。

    徐生提及,入梦不醒和当时心魂失落有关。这一年下来,他相信骨并无严重心结未解,稍加引导,应该是能将她从梦中带出。

    眼前白光亮得透明,绚烂成一片,顷刻幻化成朵朵桃花。

    这是绝情殿。和平日的绝情殿没有什么两样。

    白子画想起前次入梦的情景,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五。

    四处观微,不见骨。告诉自己不要发慌,把观微的范围放大,在花岛看见了骨,竟然还是长大前的样子。

    白子画莞尔,丫头还是不想长大啊。当时为了永远像孩子一样留在师父身边,如今呢?为了永远像孩子一样依赖师父?又皱了皱眉头,突生一念,这梦境里的结,不会正是骨不愿成长的心结?

    难为这孩子一年来听了多少高深道理,尽是不凡之人经过大悲苦后的彻悟。

    骨渐渐在成长,他看在眼里。可这孩子心里,会不会还是有几寸不肯被开化的土地,保留着她孩童的执拗?

    心下一痛,老天总是要这样历练她。也罢,自己一直陪着她。

    思及瞬间,白子画已到花岛,却见杀阡陌迷人的笑容。白子画不禁心生无明火。梦里竟然不是他。但转又想,若是自己,第二个自己又该如何出场。

    两人并未察觉白子画的到来,因为花千骨并不知道这是梦,也不知道白子画的入梦。

    “杀姐姐,琉夏没事了?”

    “我当然不会让她有事!”

    “那姐姐救救竹染?”

    杀阡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凌厉的恨意:“凭什么救他?”

    “就看在看在他为琉夏而死!”

    “琉夏为他犯险,他难不成还要逃!”

    花千骨无言以对。

    杀阡陌突然明媚地一笑:“不点若和姐姐走,姐姐就帮你救竹染”

    “不,我不会离开师父的!”花千骨语气坚决,仿佛在,如果离开就不得好死。

    杀阡陌面上光芒黯淡几分,却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声音柔和下来,摸摸花千骨可爱的发髻,又开始揉她圆圆的脸蛋:“好了,好了,姐姐答应你,救那子。”

    骨那幅决然不离开自己的样子,看着白子画心里很是欣慰。而她心中的杀阡陌如此容易服,又让白子画啼笑皆非。

    可这一切是什么回事,琉夏被杀阡陌所救,竹染有危险?看来骨心里认定,竹染不是薄情薄义之人,为救琉夏独揽刑罚。再看杀阡陌对骨的亲昵,又不禁提不上一口气。

    “魔君别来无恙?”白子画走近一步,压住那口气,声音不高不低地和杀阡陌打个招呼。

    他并不确定,在骨的梦里各人都是什么状态,但应是剑拔弩张。可他知道骨不希望他和杀阡陌发生冲突,所以,梦境里应该不会有。

    杀阡陌神色变得平淡,隐着一丝愤怒和不屑:“白子画,我不和你打。”

    花千骨已是吐吐舌头,碎步走到白子画身旁,和杀阡陌使了个眼色。

    “姐姐再来看你。”杀阡陌身边已是火凤飞腾,他瞬间离去,留下一片紫色和红色的光焰。

    一百七十一,一百七十二

    “师父,我”花千骨跪在白子画身前,不敢抬头看他。

    白子画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随为师回去。”

    花千骨已御剑往绝情殿的方向,白子画又想叫住她,告诉她这是梦,但想先回绝情殿也罢。

    重要是,是不是告诉骨这是梦,她就会醒来?想到此处,几分茫然。上次入梦是要让骨入睡,这一次却是让她醒来。醒来?

    到了绝情殿。花千骨却二话不开始练剑,仿佛是刚才逃出去玩被师父抓了回来,现在赶紧做做勤奋的样子。

    练的竟是那日月夜舟中传授的水月镜花。很有飘逸之风,虽然不失稚嫩之态。白子画点点头。

    花千骨明亮的大眼睛望过来,正看到师父赞许的表情,开心得舞足蹈。

    “师父,我去做晚饭!”一蹦一跳正要走。

    “骨,为师有话问你。”白子画沉声道。既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妨找骨多询问情况,了解这个梦境。

    花千骨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站定在白子画面前,垂着头。未长大的花千骨才刚刚过白子画的腰。

    “你知道救竹染的方法了?”

    “师师父我不知道”

    “实话。”白子画感到这里有什么不对,不觉间语气严厉起来。在人间这些日子,都没这样对骨过话。这个梦里,却自然走入了最初的圈定。

    还来不及思索就中原由,就看到跪在自己脚下的骨。

    “弟子真的不知是是杀姐姐有办法救他!”找到这个答案,似乎感到很开心。

    白子画神思一渺,骨也曾怯怯地请他原谅过错,也曾撒着娇求他满足自己的愿望,如今分明就是这两种表情的混杂。只好问:“杀阡陌为何要救竹染?”

    “因为因为琉夏喜欢竹染”出“喜欢”两个字时,花千骨的脸红了,语调很不自然。

    白子画暗暗叫苦,这个梦境的颠-倒-混乱很是严重,琉夏应在杀阡陌处,竹染的情况不明,而他们仅仅是师徒。

    突然想起去感知了一下自己的墟鼎,竟然发现伏羲琴在。一时生出一个不祥的念头:难道救竹染的方法是偷盗神器?再一看,龙勾玉还挂在骨项上。

    一切都颠-倒过来?是竹染的死结束了以偷盗神器开端的一切,如今为救竹染要偷盗神器?现在是时候唤醒骨?如果不唤醒,妖神再出世一次,他当如何应对?再罚骨于诛仙柱上?

    “师父我可以去做饭了么?”白子画感到有人拉自己的衣襟,这才注意到跪在脚下的花千骨。白子画缓缓点头。

    四百七十二,四百七十三

    白子画想到去找其他人问问情况。于是御剑飞往贪婪殿,途中却转向了**殿。老远听见火夕和舞青萝的声音。

    “我赌竹染师兄不会有事。世尊一向最看重他,怎么舍得”

    “怎么可能,世尊一向为人苛严,不重罚竹染,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你就只会看表面,若是不相关的人也罢,自己最心爱的弟子,怎么可能真正能秉公无私的,怕只有尊上了”

    白子画心头一痛。突然害怕向他们打听了。却听见他们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赌竹染”

    竟然是重复刚才的内容。这才意识到,骨的梦境里众人只会在和她本人打交道中有各种反应,骨若不在场,至多也就会重复骨设想中的行为。又听舞青萝了一遍“怕只有尊上了”,白子画几乎是狼狈逃跑。

    他找到正在喝酒的笙箫默。

    “师弟。”尝试打个招呼,虽然不确信师弟会有相应的反应。

    “还是我这里好,我这两个徒儿错不断,我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竹染从来不出纰漏,能力怕不在大师兄之下,却闯下大祸哎,我看二师兄那徒儿一向听话的,真要闹出什么事来,却不好”笙箫默酒后微醺,自言自语。

    白子画听了也很不是滋味。幸好笙箫默只了一遍,不再重复。

    六百零一,六百零二

    白子画飞向贪婪殿,差点没撞上在大殿走来走去的摩严。白子画已不再尝试和师兄话,却听见一声:

    “哎,二师弟,你我如何是好?”

    “师兄竹染现在如何了?”白子画试探地问了一句,难道师兄真能作答?

    “我我还是把他流放蛮荒了对外宣称处死罢!我实在下不了!”摩严脸上那道很粗的疤痕也仿佛在痛楚地扭曲着。

    “师兄,你切勿太过”白子画还想劝几句,正言语无力,又险些没有撞上来回踱步的摩严。

    七百七十一,七百七十二

    如今已知道大致情况,白子画思量着,师兄既竹染在蛮荒,可见骨潜意识里也是知道的。骨似和杀阡陌密谋救出竹染,难不成是要放妖神出世,如蓝于澜风救斗阑干一般?

    白子画摇摇头。要不要和骨,这是梦?是骨心里觉得太亏欠竹染甚至不惜重新经历一次痛苦之劫?为救自己骨去偷盗神器,难道为了别人也可以么?

    白子画想到此处竟然呼吸急促起来。不行,不管怎样,要叫醒骨。何况师弟守着入梦的师徒二人,万一这时一直暗中策划的人趁行事

    想罢白子画回到绝情殿。

    “师父,吃饭了!”花千骨兴高采烈地端着几道精致的菜肴在院子里唤他。

    看着时候的骨,白子画感到自己似也在做梦,一切又近又远,亦幻亦真,珍藏在过往,竟也时不时、忍不住去追忆。

    如果没有之后的一切,永远和孩子的骨这样生活在绝情殿,也很美好不行,要叫醒骨了,要叫醒自己了。

    “骨,师父答应要救竹染,你为何不相信为师?”言毕竟不知哪里来了一丝怒火。

    白子画观察到,骨眼神中有一瞬间的裂缝,他知道这是梦的裂缝。

    “醒来!”

    “可师父,你一向秉公执法,你也包庇不了竹染,世尊恐怕也不行”

    骨还是不愿意醒来,梦里回答得如此周到。白子画感到几分怪异,如何骨会执著于这个梦境里的可能?

    “骨,这是梦,你真想救竹染,就应该快些醒来。在梦境里再努力,也不会改变现实!”白子画力图得更透彻些,语气却如在训责。

    “是吗?”花千骨将信将疑,“可是既然有可能,为何不一试?”

    “痴人梦!谁和你有可能?”白子画感到自己入梦后情绪越发不稳定了。

    “我我不知道但有可能!”

    “你把妖神放出来,是不是也是听了有可能救朔风?”

    花千骨突然捂住头,仿佛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四处乱出蹿,十分难受。

    就在那一瞬白子画也感到头痛欲裂。

    难道骨陷入梦境的那一刻,还受到了刻意的暗示,所以她坚信梦境里能救出竹染?

    “骨,你知不知道你身陷梦境,陷害你的人故意让你相信这样就能救竹染?师父入你梦为了唤醒你,你为何倒不相信为师了?现在危四伏,再在这梦境待下去,你师叔、常芜他们都要遭殃!”

    白子画一句快过一句,严厉中情急而恳切。他就不相信了,纵然下毒的人段非常,他的骨怎么会不信任他,怎么会不听从他。

    却见花千骨继续捂着脑袋,可双慢慢放松,脸色煞白,最终倒-在了白子画身旁。

    九百六十二,九百六十三

    现在该做什么?白子画把花千骨的身子抱在怀里,度了些仙力给她。脸上的痛楚之色渐渐消失,却未转醒。白子画只得抱着她又坐了许久,直到数到一千八百六十三。

    花千骨缓缓睁开眼睛,白子画一直盯着她看,却也感受到周围景物的急遽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