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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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殊双手握拳放在腰间, 不碰她的腿,背着她一路穿过斑驳花影。她不话,他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宁和,只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一路许多奴才见到他们,吓得看也不敢看一眼。

    “你怎么走那么慢,是我太重了吗?”易轻城忽然问道。

    秦殊顿了顿, 还没开口, 易轻城不满意地道:“你犹豫了!果然是我重了,下来。”

    ……

    她挣扎着,秦殊越发锢紧了她, 低声道:“没有。”

    易轻城不话了,乖乖待在他背上玩着他的头发。

    他两根发带轻飘飘的, 她忽然手痒, 轻轻系了个蝴蝶结。

    越看越觉得可爱,易轻城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秦殊奇怪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看到一只蝴蝶。”

    秦殊不禁靠近了些,桃花眼忽眨, 用尽残存的一丝理智, “轻城……”

    他声音低哑,吹气似的轻柔,仿佛带着醺意。

    离得极近,几乎可以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与心跳,易轻城眼睫轻颤。她低垂着脸, 面上染着一抹灼光,看着精致而娇憨,颇有点任君采撷的乖巧。

    少年纤长的颈项上喉结微动,总觉得她身上有股清浅的幽香。

    “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

    易轻城回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死她也想不到这货会如此君子,还要问一下,气氛全毁了好不好!

    他想让她怎么回答??

    可易轻城也想起来,秦殊一直是这般意对她的。当初离开凌云山前,他也曾扭扭捏捏地问过她:“等我回来,娶你为妻好不好?”

    秦殊永远不知道,因这一句话,她才吓得逃出了凌云山,自此天翻地覆,反目成仇。

    秦殊看见她露出愕然的神色,猛地回过神来。

    他了什么?!

    秦殊不由想起梦里她排斥抗拒视他如洪水猛兽的模样,脸色立即苍白起来。

    仿佛宿命一般,明明上天已经给了他告诫,他竟然还鬼迷心窍……轻城一直把他当成哥哥,突然听到这样的话,一定吓坏了。

    “对不起,我,”秦殊立即正襟危坐,掩唇咳了咳,“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易轻城幽幽看着他,看他能出什么鬼话来。

    “嗯,我永远是你的哥哥,不过你现在长大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

    秦殊低下头不敢看她,也觉得自己的解释太苍白无力。

    “以后不准再这种话。”

    良久的沉默后,他听见她微嗔。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

    秦殊眼神一黯,勉强弯了弯嘴角,点头应道:“不会了……”一边起身想要离开。

    刚起来,又陡然被扯下去。

    秦殊始料不及地跌坐在榻侧,还没反应过来,易轻城两只手捧着他的脸颊凑近。

    他再回过神来时,看到眼前放大的面容,唇上有温软的触感。

    青丝拂乱,柳风轻摇,庭院格外静谧。

    易轻城贴着他的唇,不时向里试探,却总是浅尝辄止,撩拨得人心痒痒的。

    清甜,沁凉,夹着疏浅香气,如梦似幻。

    秦殊脑中是一片空白,一动不动,木木地任她放纵。

    巨大的意外与喜悦从心底冲到心口,直向外溢,击得他目眩神迷,仿佛看见世间所有色彩向他倾泻而来,奔涌着将他席卷。

    秦殊不会想到他心中青涩单纯的少女其实经验丰富,而这些正是他自己教她的。

    不过蜻蜓点水的短短一瞬,易轻城再放开他时,两人俱觉漫长地快要窒息。

    娇口微启,呵气如兰。她轻蹙着娥眉,嫣红欲滴的唇角勾起来,天真中带一丝狡黠邪气,眯着眼瞧他,像只餍足的猫,手还搭在他肩上。

    “你以后可要注意防晒,”易轻城忽道,“不然黑得都看不见脸红了。”

    一霎梦觉,秦殊深吸一口气,茫然无措地喊她:“轻城……”

    “嗯?”易轻城娇滴滴地应着,已经做好“我会对你负责”的准备。

    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能见到秦殊被迷得这么七荤八素的样子,哪怕从前在床笫上情意最浓时,他也能清醒地主导,看她沉沦。

    翻身金丝雀把歌唱啊!

    “你,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秦殊声音微颤,心跳如擂。

    知道吗?易轻城不知道。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只怪气氛太迷醉。放在从前,死她也想不到自己会心甘情愿地主动亲秦殊。

    秦殊见她懵懂,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惭愧。

    她还,什么都不懂,可他不同,竟然随着她放纵……

    “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他告诉她,“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别人。”

    ……

    秦殊罢匆匆出来带上房门,转身看到院中一丛丛蔷薇盛开在骄阳下,蓦然回想起方才充盈鼻尖的香气。

    他在庭中默立许久,心神摇曳,如同此刻的花丛。每吹过一阵风,便簌簌落一阵花雨。

    秦殊想起那个模糊的梦,又有点后悔方才的话。

    她是他心上的蔷薇,花也好,刺也好,他想让她只属于他一人,日夜只为他绽放。

    易轻城抱膝坐在床上,抿抿唇,还没缓过来。

    毕竟太久没亲过了。

    滋味……还不错。

    怎么办,亲都亲了,总得负责。

    虽然人是一个人,但还是有不同的。易轻城对这里的秦殊没什么抵触,毕竟他还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但她不可能一直留在梦境里,她还有两个娃啊。

    檀香忽然敲门进来,神色惶惶。

    易轻城还有点陶醉,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只以为她们几个又有矛盾了,还怪他们来搅自己。

    檀香道:“姑娘,花衣和柳衣……没了。”

    “……啊??”易轻城一脸懵逼。

    檀香有点难以启齿地道:“方才秦公子出来,她俩不知轻重,对秦公子了几句轻薄话,就……”

    秦忆娥的丫鬟爱勾人,平时就把府里的厮迷得神魂颠倒,易轻城知道却懒得管。

    但是,轻薄……秦殊?她想到那个画面就了个哆嗦。她们浪归浪,却极懂分寸,怎么会这么不知死活。

    看檀香的样子,估计不止是几句话那么简单,也算活该。但毕竟朝夕相处了几天,两条人命没就没了,易轻城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况且再怎么不对,秦殊也不该杀就杀她身边的人。

    易轻城又生气起来。

    “给她们家里多送些钱,好好安葬,从我账上扣。二夫人那边,我去亲自吧。”

    檀香点点头,却还在踌躇着。

    “还有什么事?”易轻城有种不祥的预感。

    “施家,没了……”檀香压低声音,颇有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感觉。

    易轻城:??

    “施梅雪死了?”

    檀香抿抿唇,“是施家,全没了。”

    “……怎么没的?”易轻城声音也不禁有点发颤。

    “不知道,”檀香讳莫如深地摇头,“就一夜的功夫,上下十几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

    易轻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官府去查了吗?”

    檀香苦笑道:“姑娘糊涂了,哪有什么官府,易家就是最大的。老夫人已经勒令我们不许提,就像施家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二少爷本来还想问问未婚妻,结果被二老爷教训了一顿,直接病了。”

    连易家人都袖手旁观,其他商贾更不敢问,普通百姓最多只会好奇。连施家人到底死没死都没法确定,更不用查什么凶手了。

    施家好歹是名震江左几十年的大家族,就这么一夜间悄无声息地崩塌,实在令人心惊。

    易轻城直觉这件事和秦殊有关。

    她本来还不好意思去找他,但现在必须去见见他了。

    秦殊正在房中写信,他虽然回来了,可前线的战事仍然时刻不停。

    “殊哥哥?”易轻城把门开了一条缝,头从外面探进来。

    秦殊一滞,一滴墨从笔尖落下,在纸上晕染开来。

    “何事?”他没有抬头,假装无事发生,换了张纸重写,看也没看她一眼。

    易轻城撇嘴,有些不高兴。

    她走过去,看看他在写什么,然后道:“我有话对你。”

    “那就吧。”

    竟然这么淡定……

    易轻城歪着头量秦殊,日光透过旁边的窗子照在他身上,低垂的侧脸轮廓分明,如琢如磨。

    怎么感觉这狗男人好像比从前还好看了?

    又或是他其实一直这么好看,只是她从来没认真看过。

    易轻城忽然笑道:“你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着伸手去碰他执笔的手。

    秦殊始料未及,急忙缩手,毛笔在纸面上拖出长长一道墨痕。

    “别闹。”他皱眉轻斥,仍旧低眼不看她。

    易轻城扣住他的手,将他手里的毛笔拿下来。

    秦殊僵僵站在那,石化了似的。

    “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易轻城。

    “……什么?”他声音艰涩。

    “施家出事了,是你做的?”

    ……

    秦殊没想到她是要问这个,他眉目一沉,不答反问:“谁告诉你的。”

    “怎么,你还要把传话的杀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

    易轻城不喜欢他这样,就像从前因为她偷跑出了凌云山,他就把山上奴仆全都杀了。但后来,至少明他会改,那就也不是不能包容。

    “其实施家真正伤害到我的,只有一个施梅雪,我也已经还回去了,不该这么极端地把人家一家都杀了,尤其是那些无辜的奴才。”

    易轻城吧啦吧啦了一堆,秦殊始终低头不语。易轻城看见他这样,忽然想起时候的秦殊。他身形已经比那时高大许多,易轻城越看越喜欢。

    “其实,不只是为了你。”秦殊终于话了,“施家与韩仲书一直有密切来往,我就是因为此事才回来处理的。”

    ……好吧,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易轻城咬了咬牙,瞥见秦殊正看着自己笑。

    “那以后也不许为了我这么做。”

    他点点头,“轻城很善良。”

    易轻城咳了几下,“还有,你以后也不能随便动我身边的人。”

    秦殊立即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听那两个丫鬟是二夫人送给你的,她平日对你很好吗?”

    “就那样吧。”

    两人都没再话,大眼瞪眼了一会,秦殊目光无意间停留在她的嘴唇上。粉扑扑的,看起来很柔软,也确实很柔软。

    秦殊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像烫到似的,立即移开视线。

    他抿了抿唇,轻声问道:“你还有别的事要和我吗?”

    “什么?”易轻城装傻。

    秦殊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简直像鬼迷心窍一样。

    “没什么。”他局促地摇头。

    易轻城忽然重重“哦”了一下,“你是这个吗?”她踮起脚,轻啄了一下他的唇。

    “你喜不喜欢和我这样?”

    易轻城定定看着秦殊,只见他睁大了眼睛,依旧呆呆的样子。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狗男人,啊啊啊为什么感觉好可爱!

    秦殊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轰然倾塌,一瞬间耳边寂静,只余她的声音。

    “你不话,我就当你默认喜欢了。”易轻城笑起来,“我也很喜欢。”

    罢又捧着秦殊的俊脸亲了几下,直到他的嘴唇都印上了她的唇脂,易轻城才欢天喜地地走了。

    -

    落水那事还没完,邓氏晚上才醒转过来,在屋里哭天抢地,闹着要让老夫人来主持公道。

    “这日子没法过啦!姐姐,你是没见到那个贱蹄子放肆,还有那姓秦的孽种,就在旁边看着她发疯!”

    她翻来覆去就是这些粗鄙之词,秦忆娥实在不耐,翻着白眼道:“你谁姓秦的孽种?”

    邓氏一噎,继续哭哭啼啼地:“我的是秦殊……”

    秦忆娥刚想提醒她施家惨遭灭门的事,还没开口就被外面传来的咯吱笑声断:“哟,邓姨娘这好热闹啊,不是病了吗,怎么还中气十足?”

    邓氏一听到这清脆的笑声就想起下午的惨痛经历,一下噤了声。

    易轻城陪老夫人吃过斋饭,便带着张嬷嬷来看望邓氏。

    邓氏见到张嬷嬷,两眼含泪地指着易轻城要告状,孙嬷嬷面无表情对她道:“老太君知道了,特意让老奴来看看姨娘,并嘱咐姨娘好好静养。”

    她刻意加重了“静养”两字,邓氏脸色更白。

    老夫人知道什么?静养?让她安安静静不要闹了?

    邓氏看向易轻城,那贱/人光彩照人,满面春风,得了便宜还卖乖,活像一只偷吃到嘴的狐狸。

    要是让她以后在这府里只手遮天作威作福,自己和女儿哪还有活路……邓氏越想越绝望,两眼一黑,竟然呕出一口黑血来。

    “哎呀,”易轻城“大惊失色”,连忙拍着邓氏的背,“我就姨娘身有痼疾,今日这水落得好,寒气将体内的毒素都逼出来了。”

    “你,你莫碰我……”邓氏指着她不出话,只觉得这女人才浑身都是毒,沾着就得死。

    “哎,姨娘莫要客气,轻城还特意为您熬了药。”易轻城摁住她的手,又拿来一碗黑乎乎直泛苦的粘稠药汤。

    邓氏惊恐地往后缩,“不,我不喝你的药!”看起来就知道下了毒。

    张嬷嬷抓着她,冷硬道:“这可是姑娘亲自熬了一下午的,姑娘医术高超,老夫人让您谨遵医嘱,多喝一点。”

    邓氏心里一下明白了,定是老夫人早就看不过她,借机想把她整死。可怜她的晴柔啊,以后一个人怎么在这人心险恶的府里过活……

    易轻城忍不住笑:“唉,这病人总觉得自己没病,就像喝醉的人总觉得自己没醉。”

    她舀着药塞进邓氏嘴里,一边亲昵地道:“姨娘放心,轻城绝不敢下毒害您哦。”

    邓氏听到“下毒”二字,已经呆若木鸡,挣扎也不挣扎了。

    易轻城把一碗药都喂完,擦擦她的嘴,笑眯眯道:“这样才乖,给你个糖吃。”着剥了颗糖喂进她嘴里。

    易轻城慢条斯理站起来,“好了,姨娘好生休息,我还要赶去给晴柔妹妹喂药。”

    邓氏这才回过魂,青筋直跳地下地给她磕头,不住念道:“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求你放过我女儿!”

    易轻城跺脚捂脸娇嗔:“哎呀姨娘你这是干什么,晴柔也是我妹妹,我自然该照拂着,您何必这么客气,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话音未落,房中忽然弥漫一股恶臭,只见邓氏跪着的地方周围渗出秽物,竟是被吓得失禁了。

    其他人都憎恶地捂住鼻子,易轻城道:“看来姨娘病得不轻,得加药。好了,我也不扰姨娘休息了,明天再来给姨娘送药。”

    罢便出去了。

    秦忆娥在旁边看得是叹为观止,她送易轻城出去,仔仔细细看着这个十四岁的姑娘。

    今天之前,她绝对想不到易轻城能把邓氏治成这样,毕竟她之前还惨兮兮地被关在柴房呢。

    不仅有个位高权重还宠她的哥哥,还牢牢抓住了老太君当靠山,实在可怕。

    还好从前没有贸然对她下手。

    不过……

    从一开始任人拿捏,到如今有恃无恐,秦忆娥竟对她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意,倒是更亲近了。

    既然有些相似,又何必要做敌人?

    “我平时也会看看医书,这药应该是宁神祛寒的。”秦忆娥道。

    易轻城点头,“不错,都是补身养气的好货,也不知她吓成那样干嘛,我怎么敢下毒。”

    她越越觉得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明明是你故意用一副阴森口气吓人好吧。

    秦忆娥啼笑皆非,“心怀鬼胎的人,自然看谁都不是好人。”

    易轻城微微摇头,心道:你倒不是光明磊落,不也看得通透。

    秦忆娥又忽然叹了一声,忍不住苦笑着感慨:“真羡慕你有个那样有能耐又疼你的哥哥……我倒是也有个哥哥,把我卖给大了我二十岁的老头子做继室。”

    她尾声忍不住哽咽,这是她心里最深的伤,永远也无法愈合。也许每个人的心底都会埋葬着这样一个秘密,提到就会瞬间红了眼眶。

    易轻城默了默,她与秦忆娥算不上熟,没法安慰,只能道:“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二夫人这么年轻,手下握着那么多铺子,话硬气,这就已经很好了。”

    易轻城猜想她不会满足于此。

    因为秦忆娥不仅仅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更是一个充满仇恨的女人,是曾经的屈辱浇铸出她如今的斗志。

    易轻城与她道别,也没兴趣再故技重施去吓唬易晴柔,只让婢女把药送去,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看着她喝完,不准催吐。

    作者有话要:  梦里差不多了,现实里的殊子要加油跟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