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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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正家门口。

    停着一辆骡车,一个中年汉子站在车边。

    老村正看看天色,看看眼前女婿:“这是有事儿?咋这时候来了?”

    村正女婿在隔壁村子,离这里六里路。

    “爹,是四叔打发我来四叔听有不少人来了这边,不放心哩”那汉子老实道。

    这汉子口中的“四叔”,就是老村正方才提过的张老爷,方圆几个村子最大的地主,也是汉子的族叔。

    老村正没有立时回答,而下四下里看了看,眼见没人,才低声道:“不是匪徒,他们护卫拿的是雁翎刀。”

    那汉子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二十里外的赵员外被流民抢了,四叔也怕了。”

    “树大招风,再心也是应当的。”老村正沉吟着道:“归根到底,还是粮食惹的祸。张老爷家地多,粮食就多,流民没吃的可不是奔着粮食去了。”

    “那可咋办?”汉子也不由担心起来。

    同村同族,流民真的进村,他们这些族人也要跟着遭殃。

    “要么背着人藏在别处,要么就趁了高价出外头人晓得张老爷家没粮了,也就没了祸根。”老村正想了想道。

    “还是爹想的周全,我这就家去同四叔!”

    暮色四合,汉子着急赶路,赶了骡车匆匆忙走了。

    老村正叹了口气,转身,却是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怒道:“混子,站在这里近作甚?”

    “爷爷,干啥不跟姑爹让张老爷将粮食卖给屋里那几位?”

    “你晓得那几位爷是什么根基?就敢胡乱做中人?”

    “领头的爷看着怪和气的。”

    “那也莫要多事!那是让你看到和气的时候了,若是真恼了,真刀真枪的,岂是咱们民能担的?”

    “”

    老村正抄进了堂屋。

    薛孝一长宁县之事,已如惊弓之鸟,惴惴难安,看着老村正就带了质疑:“既是尊婿上门,怎么不进来话?”

    老村正倒也没瞒,直接了缘故。

    霍宝等人一时都无语。

    误会他们是“匪徒”?担心抢粮?

    虽然没打算抢粮,可也不算误会吧。

    “地方这么乱了?直接进村抢粮?”霍宝道。

    这村里宗族关系最重,一村之中,不是同姓就是姻亲。

    能进村劫掠,流民规模就不了。

    “哎!就是进村强抢,那赵员外也是远近闻名的善人,就是之前一时善心给两个行乞的流民两碗谷子,这才招了贼,粮食都被抢光,还死伤了好几口人。”

    霍宝声音有些暗哑:“听淮南闹白狗子,这些抢粮的人莫不是白狗子?”

    “谁晓得哩,左右不是什么好人。”

    “老伯似乎不看好白狗子?”

    “若真是好的,也就不做狗子了。”

    “”

    霍宝缄默。

    水进道:“不是江南百姓不少信弥勒的?长宁县那边有茅山老道和律宗大和尚,都没耽误弥勒教徒传教,满大街喊‘金刚降世、天下太平’,本地信众多么?”

    “正经人家,勤勤恳恳劳作,谁得闲整日里装神弄鬼?信那个的,要不是精穷的人家,日子没甚指望的,求神拜佛让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要不就是那些落榜的酸生,科举无成,不思劳作,借着神佛发春秋大梦!”

    “”

    薛孝扫了眼霍宝,又扫了眼水进,嘴角挑了挑。

    这两人,精穷,发梦,都合上了!

    霍宝对老村正举了个大拇指,衷心赞道:“老人家的忒有道理了!”

    自古以来,借着神佛造反这些人,可不都是发春秋大梦,最后一场空。

    朱八八是唯一的例外,这是因抵御外族的缘故。

    要是汉人自己内乱,赤贫的农民兄弟终究干不过掌握着知识与财富的士绅阶层。

    至于新中华建国,那也不过是新阶层干掉了旧阶层,还是士绅之间的争斗。

    老村正道:“老儿不晓得什么道理不道理,就是活的久了,见的也就多了。下边乱不怕,就怕上头乱。”到最后,带了几分担忧。

    前朝为什么灭亡?

    前朝太祖嫡脉断绝,几代皇帝都是旁支过继,皇权旁落,外戚与权相争权,官员只晓得盘剥地方。

    如今朝廷比前朝末年还糟糕,权臣、宦官、外戚俱全,接连立了几个“儿皇帝”。

    这“儿皇帝”不是指代傀儡皇帝,而是实指,就是几岁到十来岁的娃娃皇帝。

    几代“儿皇帝”的横死,消亡了文武百官对皇权的敬畏之心。

    朝廷之上,权臣没有反名,实际上行为早已与造反无异。

    从上到下,都是拼命敛财,何尝不是士人阶层已经看出这王朝末相,没有出路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老村正收拾了家中两间最干净的屋子,让三人住下。

    一夜无话。

    次日吃了一顿蒸米糕、大米稀饭的早饭,霍宝几人就告别老村正。

    老村正亲自将三人送到麦场。

    校场这边,一百六十号人,竟是隐隐以童军屯长李远为首。

    李远灵,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一半借的是霍宝的势,一半则是出因为他是李千户的弟弟。

    除了那十个金陵伙计,剩下一百五十人,一百人都是曲阳县兵大营出身,剩下五十滨江兵痞被长宁战事惊到,也都缩了脑袋。

    如此一来,倒是将李远显出来。

    李远行事又同他胞兄差不多,圆滑周道,倒也算是讨喜。

    眼见霍宝几人过来,李远就老实上前禀告,粮车装好,早饭用过,每人携带的竹筒也装了白开水。

    霍宝点点头。

    老村正看在眼中,对霍宝态度越发恭敬。

    薛孝看在眼中,将荷包上的又放下。

    之前见这老头知趣,他还想要再赏些银钱,想想还是省了,谁让老头眼瞎。

    霍宝跟老村正拜别,刚要上车,看热闹的村民后就出来几人。

    一个汉子拉了一十来岁的姑娘上前,“噗通”一下在霍宝身前跪了。

    霍宝侧身避开,皱眉。

    这汉子看着眼熟,不是旁人,正是昨天坐在地上嚎哭那个。

    “爷,求求您发发善心,买下大莲这丫头吧!”汉子一边磕头,一边道。

    “宋老三,你这是作甚哩?”老村正见霍宝不喜,上前呵斥道。

    “村正哎,我家欠了那五百钱现下滚到二两,之前全指望夏收还上,这哪里还得上?与其到秋里让人拉了去,还不若求好心的爷给条活路!”

    汉子完,后头哩哩啦啦的又跪下几个,

    有白发老媪,有脸色枯黄的农妇,有面容稚嫩的童儿。

    这些人可怜么?

    可怜。

    可霍宝脸色没有没有同情,眼神冰冷,望向躲在人群后的少年。

    那少年先是一怔,随后面上透出几分心虚来,避到旁边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