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把火
打仗不是儿戏。
要“知己知彼”,还要“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可霍五熬了一晚上,实在累了。
他三月离开南山村时,虽是大病初愈,可到底伤了根基,落下咳疾。
接下来半月又往返金陵,直到进了黑蟒山才缓口气。
大家跟着造反全无负担,霍五却是比之前要谨慎许多。
之前他有后路,富贵能得就得,富贵不能得父子远遁就是。
可没有了柳元帅在前挡着,没有了徒三在,也就没了后路。
那个教主就是前车之鉴。
不管跑到哪里去,跑多少年,反贼头领儿子的身份就注定他要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捕。
这昼夜之间,霍五惊怒忧惧,心火上升,嗓子里直痒痒,忍不住咳了两声。
霍宝立时望了过去,眼中难掩关切。
春夏交替时,老爹的咳疾犯了一次,眼下又犯了?
霍五怕儿子担心,就对众人道:“熬了一晚,困了,咱们也先睡去,等回头精神了,再商量怎么个打法!”罢,拍拍嘴巴,借着打哈欠将嗓子里的咳意压了下去。
马寨主跟着起身道:“五哥先去我那歇了,回头再收拾屋子,邓兄弟、老七你们就先在客房对付对付。”
无人有异议,各自散去。
唐光倒是光棍,直接回家了。
滁州看似太平,可到底权利交替,总要折腾一回。
唐光中有人马,不愿引起误会,所以决定这些日子就老实缩着。
不到片刻功夫,州衙前头就只剩下林师爷一人。
林师爷被霍宝吓了两次,心中本就惊疑不定,又被霍五这行动给弄懵了。
都定下打和州,不就接着该商量怎么打?谁打?
滨江怎么办?
曲阳怎么办?
不是也该交代交代?
霍五、邓健这两人以后会长留州府,那下边也不能撇开。
还有州府这里
马寨主与自己联,直接架空了徒三,掌控了滁州。
眼下,两人此举是功劳,可下克上到底不义,会不会也让霍五对此戒备
滁州各衙门运转如常,用的都是林师爷从州衙原由的辅官、吏里提拔上来的人。
滁州上下稳定,大部分也是因这个缘故。
林师爷苦笑。
这样安排不是错处,错处是这样安排的人只能是一州之主,恩出自上。
这些人,却是他提拔的,打了他的印记,霍五真要弃之不用也得过去。
可是这些人已经是“矮子里拔大个”挑出来的,想要再找一批替换,实是不容易。
“新官上任三把火”,霍五这火怎么烧?
执掌兵权的马寨主,与霍五交情在那里摆着,多半不会动,这把火最大的可能就是烧到自己头上!
“下马威”就下马威,还抻着叫人心焦!
困就困,骗鬼呢?
假装打哈欠也不像。
不管在黑蟒山,还是在徒三下,林师爷都是胸有成竹,此刻就生出几分忐忑。
各种消息也源源不断传来。
霍五去了马寨主院子。
邓健、薛彪去了客房。
霍宝送牛清去客房,叫人请大夫、请好大夫。
霍宝去了马寨主院子。
霍宝回了客房
咦?
霍五没叫邓健?
薛彪没去找霍五?
林师爷本以为这几人少不得凑到一起商议权力分配,倒是出乎意料。
邪门!
客房。
大夫来了,霍宝看着老爹歇下后也过来了。
如今天热,牛清的伤口不能捂着,
除了留下外敷的药,大夫还开了清热散火内服的药。
“再开个退烧的药!”霍宝道。
这是预防高热的,有备无患。
大夫开了。
霍宝还是不能放心。
这么大的口子,极容易发炎,又是脖子上这紧要地方。
带大夫过来的是林师爷的书童平安,十六、七岁,是出身蟒头寨的孤儿,与霍宝也相熟。
眼见霍宝还不放心,平安道:“宝爷放心,这鲍大夫是祖传医术,在州城里也是数的号!”
霍宝望过去。
五十来岁,留着长须,精神矍铄。
中医本就是熬病例的,越发老金贵。
眼前这人年岁在这里,口碑也有。
鲍大夫?
这个姓氏还真是少见,不过后人能做到太医,应该是真有两把刷子。
霍宝目光火热。
鲍大夫被霍宝盯着僵住。
“鲍大夫可擅长养生药膳?”
“略懂一二。”
鲍大夫口中着谦词,可面上隐隐带了得色。
平安在旁道:“宝爷,真是巧了,鲍大夫家最擅长的就是养生药膳,城里的药铺回春堂、药膳馆子回春楼,都是鲍大夫家的产业。”
霍宝大喜,道:“州衙近期会增设一名医官,不知鲍大夫可愿一试?”
鲍大夫神色不动,却是用眼角看平安。
这到底是哪家的少爷?
怎么话口气恁大?
医官?
这是滁州,不是京城!
除了京城太医院有医官,有时会奉命到地方巡视,地方上只有道一级,才设医官“提领”,从九品,负责一道之内违法行医之事。
滁州本来就没有医官,还提什么“增设”?
平安忙道:“这是我们宝爷,徒三爷的外甥。徒三爷今早回亳州了,滁州如今当家人霍五爷,就是宝爷的尊亲。”
鲍大夫神色一愣,忙重新见礼。
滁州城内外繁华依旧,他都忘了滁州已经不是朝廷的滁州。
白衫军的滁州,自然是人家了算。
霍宝虚扶一把,道:“鲍大夫不必客气,可愿意一试?”
鲍大夫满脸踌躇。
这大夫是治病救人为业,偶尔被请上门给白衫军看病不是过,做白衫军的大夫可就是从逆。
要是白衫军能站住还罢,要是站不住,对鲍家来就是塌天之祸。
可是能拒绝么?
百姓叫“佛军”,就当人没脾气?
阖家都在滁州,得罪了滁州新主人,那不是找死么?
霍宝温和道:“鲍大夫不用立时决断,拿不下主意,回去与家人商量商量!”
如今正缺好大夫。
老爹年岁不,又有咳疾再身,有个大夫调理身体也让人心安。
另外就是要开始打和州,要是能临时培训些战地医护人员,也能减少伤亡。
不管鲍大夫乐意不乐意,碰到了,就是他了。
必用的人才,时间又紧,就大道直行。
那“家人”二字,霍宝话音略重。
鲍大夫心里一颤,躬身道:“老儿上了年岁,恐不堪趋势,老儿长子出师多年,尽到老儿真传,可否让他来代老儿来州衙听差?”
霍宝看着鲍大夫,一时没话。
鲍大夫是一家之长,他给白衫军做医官,阖家都脱不得干系;他长子出来做医官,真有万一,舍了这一支,其他儿孙还能挽救一下。
将心比心,霍宝理解他这种选择。
归根到底,还是白衫军势力不足,不能让人踏实罢了
“也好,让他下午来州衙报道!”
“哎!”
鲍大夫应着,背了医箱出去,腰是真弯了。
霍宝想起一事,对平安道:“我需要烧酒,寻常烧酒不行,要再蒸过几次的,打发人往酒坊里里问问,今天就要,越快越好,回头账务记在军需上”
这个时候没有酒精,却已经有蒸馏酒。
蒸馏酒有了,要高度酒不过是多蒸几遍。
找人去酒馆,多定制点高度酒,可以勉强当酒精用。
平安迟疑道:“宝爷想要的可是酒露?”
“酒露?是蒸过几次的烧酒?”
“嗯,九蒸九酿,最烈不过,饮之如吞火不善饮着闻闻就醉了,善饮着也喝不了几盅”
霍宝听着,这倒是与高度酒对上。
“哪里有酒露?”
“州衙厨房就有,是酒庄之前给的孝敬。”
霍宝大喜,平安见状忙叫人取了来。
一坛,不过比成年人拳头大一圈。
霍宝打开来,放在鼻子下闻一闻。
扑鼻而来的酒气,冲的人微醺。
一直沉默的牛清见状,连忙道:“宝兄弟,你还呢,五叔不让你吃酒!”
霍宝笑道:“这不是喝的,这是给你用的!”
“我?”
方才霍宝让大夫留下外敷膏药,而不是直接给牛清敷上,就是为了等这个。
牛清还迷糊。
霍宝已经洗,取了干净帕子,亲自给牛清冲洗伤口。
牛清虽不知其意,却还是老实任由霍宝施展。
可种火辣炙烧,比刀割肉还疼!
牛清哪里受得住?
嘴里嚎叫凄厉,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
“啊嗷”
叫声凄厉,跟杀猪一般。
不过眨眼功夫,牛清汗如雨下,如同水洗一般。
平安吓了一跳。
这宝爷这是在报仇吗?
喝到嘴里都跟火烧的酒露,直接往伤口上倒,这也忒狠了!
牛清却是相信霍宝的,可这疼也是真疼,眼泪都出来了道“宝兄弟这东西是治伤的?可太疼了呜呜”
闯祸没敢哭,自戕重伤没有哭,此时却忍不住了。
霍宝忙道:“清大哥忍忍,疼过就好了,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不能直接治病,却能防止伤口发炎溃烂”
牛清听了,不由心疼起来:“这么金贵的东西,沾沾就行了,还当水用,白糟蹋好东西!”
这么大的动静,邓健、薛彪、水进几个在客院休息的,都被惊动了。
满屋子的酒气,遮也遮不住。
水进不知前情,被牛清深可见骨的伤口吓住,一时没话。
薛彪看着霍宝中的酒坛子,十分诧异,这是在吃酒庆祝?
昨晚还口口声声不会吃酒,今天就变了?
邓健却是皱了皱鼻子,目光落在霍宝上:“好酒!”
霍宝已经给牛清清洗完伤口,知趣的双将酒坛奉上,道:“表叔,这是酒露,性烈,不可”
他这边劝的话还没完,邓健已经抓了酒坛,如牛饮水似的“咕嘟”、“咕嘟”几口灌了。
邓健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儿。
“好酒!”
邓健舌头都硬了,舍不得放下酒坛,搂在怀里踉踉跄跄,转身出去。
霍宝不放心,连忙跟上,见他直接回了客房,才转身回来。
薛彪站在床边,看着牛清的伤处,眼神发亮。
等霍宝回来,薛彪连忙问道:“宝,这酒露真的能让外伤不腐不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