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歆压低声音，冷淡道：“是啊，挖人眼睛的事情，的确是极残忍的。李大公子是个善人，见不得这些。您做的事情也从来都不残忍，只是会去边境栽赃陷害，想要意图谋害我秦家全家罢了。”

    仗着身边没人，秦歆也就不掩饰了，话简直尖锐到放肆的地步。

    听见这样的话语，饶是厚脸皮如李兆，神色间也不由浮现了一丝波动。

    他沉默了半晌，轻声道：“秦大姐，你当真是错怪在下了。真正想要除掉你们秦家的人，其实并不是在下，而是”

    “是你的主子？”秦歆冷笑一下，打断李兆的话，“只是李大公子，劳你先告诉我。那个让你出的主子，到底是你的哪一个主子。是北狄皇呢，还是咱们这位皇上？”

    李兆听得微微蹙眉，回头凝视了秦歆一眼：“秦大姐真是牙尖嘴利。”

    “牙尖嘴利，不过是于言语之间逞一时之快罢了。”秦歆淡淡道，“比起李大公子的杀人诛心而言，我这点微末伎俩，还算不得什么呢。”

    李兆轻轻一笑。他已经察觉到了秦歆嘴皮子上的厉害，便很聪明地没有再话。

    既然李兆没有再来不长眼地打扰自己，秦歆也就没有去打扰他。

    两人各怀心事，虽是坐在相邻的位置，内心的距离却何止是千里万里。

    宫宴很快开始。

    成群列队穿着清凉的舞女迈着莲步走到御花园的正中，开始跳舞。丝竹之声随之徐徐响起，正是一首柔靡万端的春莺啭。

    那群舞女的舞姿柔若无骨，如春波一般荡漾。眼神里仿若带了钩子，冲着席间的男人将一个个媚眼抛过去。

    秦歆一直冷眼观察着代宗。她发现，就连代宗在面对这些舞女的时候，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李兆淡淡道：“看来今天，这群舞女里，定是会出现几个新的低阶嫔妃了。”

    秦歆听得皱了皱眉：“就算这群舞女全都被皇上收为己有，也与我无关。”

    “这倒也是。”李兆听得忍俊不禁，却道，“不过，这些舞女只是一个引子罢了。皇上真正的目的，其实还是另有所图。”

    话里似乎意有所指。

    秦歆蹙眉。

    她倒是不怀疑李兆这句话的真实性。只是李兆为什么要将这一点明晃晃地指出来，那就很值得商榷了。

    秦歆看了李兆一眼，把位置往旁边挪了挪。

    李兆失笑：“靖边郡主，你就如此提防于在下？”

    秦歆有些不耐烦了，语气淡薄地道：“李大公子该不是以为，我们两个的关系是可以随意聊天胡的那种吧？”

    李兆挑眉：“在下倒是的确不会这样想。”

    “那不就是了？”

    秦歆轻哼一声，没什么地转过头去。

    看样子，她完全是不想再跟李兆一句话。

    李兆古怪地笑了笑，又道：“只是，秦大姐。你如今和我虽是敌人，这却不代表我们永远都会是敌人。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了，也不定呢？”

    秦歆冷嗤一声：“想不到李大公子起笑话来，竟也是个行家里。——李公子，敢问你是会背叛北狄皇呢，还是会背叛咱们的皇上呢？”

    李兆想也不想地道：“都有可能。”

    没有永恒的敌人，也没有永恒的朋友。于李兆而言，这世上唯一永恒存在的，那便是利益。

    “李公子还真是丝毫都不遮掩自己啊。”秦歆忍不住感慨，“看来李公子也是个真人了。不过真人也好，至少比起伪君子来，要好得多。”

    李兆温温淡淡地一笑：“所以，靖边郡主莫非是对在下，已经有所改观了么？”

    “那倒是没有。”秦歆话锋一转，沉声道，“因为，李大公子虽然有可能背叛北狄皇或是咱们这位皇上。但是眼下，你却不可能同时背叛北狄皇和这位皇上。”

    “”

    李兆的笑容凝结了下。

    秦歆抬眸看向他，眼底写满讽意：“我们秦家的立场，既与北狄皇水火不容，又和咱们这位皇上也不对付。李大公子，你若要站到我们秦家这边，就必得同时抛弃皇上和北狄皇两方才行。你觉得，你做得到这一点吗？”

    李兆淡淡道：“那自然是做不到的。”顿了顿，又反问，“既然如此，秦大姐你何不离开秦家，加入在下这边呢？你我联，必然天下无敌。即使我们想要的是整个大衍和整个北狄，要拿来也是不难。”

    秦歆蹙眉，冷笑道：“我要大衍和北狄干什么。李大公子，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自从她重生回来，目的便只有一个。那就是扭转前世秦家的结局。至于其他的事情，不过是顺带为之而已。

    “李大公子，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秦歆看着李兆，缓缓地道，“在你眼里，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但在我眼里，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比利益更加珍贵的东西。所以李大公子，你不必再劝我。眼下我们虽是还可以好好相处，但离开了这里，我们便和从前一样，还是仇敌。”

    李兆闻言，神色微微动容。

    他定定地看着秦歆，眸光深邃，似在思索。

    秦歆没有再管李兆，视线安静地看着前方。

    两人一起沉默良久。

    李兆忽然轻笑：“秦大姐，其实我们之间，也没必要非要如此你死我活。我也可以配合你，帮你一起保全秦家。”

    “你和我一起，保全秦家？”秦歆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挑起眉头笑道，“李大公子，你莫不是在戏耍于我。皇上要扶持你李家上位，用来交换的条件，恐怕就是让你们把秦家从眼下的位置上踹下去吧？”

    “秦大姐得对。”李兆笑道，“不过在下方才也过了。这世上，什么所谓的立场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才是真的。所以，若是秦、李两家的利益联合在了一起，那在下也未必要对付秦家。”

    利益联合？

    最常见的利益联盟段，便是结亲。

    秦歆闻言神色一动，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兆，道：“你，莫非你”

    李兆神色微动，有些欣喜，难得期待起了秦歆的下一句话。

    这位高贵而勇武的美丽女子，终于肯接受他的心意了么？

    秦歆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脸色变得古怪，“是想和我二妹妹结亲？”

    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歆自己心里都在怀疑。

    莫非她重活了一世之后，还是逃不开一些原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而且，如果李兆和秦若莲的勾结再次发生。那么秦家会不会也像前世一样

    秦歆越想，越是觉得不安。

    李兆看着秦歆，脸上的笑容险些就要维持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秦大姐笑了。在下怎会想要和令妹结亲。”

    他现在的身份，到底也是李家的嫡子，魏国公这个爵位以后的继承人。而秦若莲不过是个洗脚婢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罢了，论身份，是万万配不上他的。

    秦歆疑惑地看他：“那你的意思是？”

    李兆还未来得及回答，前头的歌舞声已经停下了。

    训练有素的舞姬们纷纷行礼，随后退下。

    殿上，代宗拍了拍巴掌以示鼓励，忽然笑呵呵地开了口：“这舞蹈跳得着实不错，舞女身姿柔软，让朕想起自己新婚时的事情来。”

    在座的许多人听见这话，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新婚，新婚的什么事情。

    莫非这代宗话里的意思，是在他的床笫之事

    于是一时间，许多人的眼神都暧，昧了不少。

    代宗将掌攥成拳头，放在唇边轻咳一声，道：“这少年男女结成夫妇，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被这歌舞一提醒，朕倒是想起。就在眼前，就在咱们的宴会上，还有一对少年男女没有结亲。这里两个人同样的出身高贵，同样的聪明能干，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秦歆听得脸色一变。

    代宗的，不会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她迅速抬起头，看向袁景知。

    而对面袁景知的脸色，也和她一样的难看。

    皱着眉头看秦歆，眼里的色泽越发的冷，简直冷到了骨子里。

    “这对儿男女，便是朝中新封的靖边郡主，还有魏国公府的大公子，李兆。”代宗笑吟吟的一摆，“两位爱卿，起身让朕看看。”

    “是。”

    “是。”

    李兆和秦歆一前一后地站了起来。

    只是李兆神色泰然，而秦歆则是咬着牙，并不情愿。

    而一旁的袁景知，此时的脸色已经阴沉如铁。

    他静静看着李兆和秦歆的身影，指紧紧攥住掌心的一只越窑酒杯。

    那酒杯被他捏得咯咯作响，忽然粉碎成一片片，碎片刺进肉里。

    袁景知阴沉地看着秦歆和李兆的身影，压根没觉得上有什么痛楚。

    看来，代宗是想要将秦歆和李兆撮合在一起了。

    他居然连这样的念头都敢打，简直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