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赵公馆后，雷童趁着天还没黑就马不停蹄来到赵德柱定菜的聚合香附近蹲点，让刘铁柱回去叫龙成虎带李克和王全有换上鬼子衣服，即刻来此地汇合。

    这聚合香是家餐馆，看样子也曾被战火咬伤。有几个伙计正粉刷着外墙，抹去墙体上的弹孔和焦黑。他们在“崭新”的墙面上张贴写有“欢迎大日本帝国皇军”“共建*****”等字样的红黄蓝绿纸

    此时，一个穿着土黄色长衫的中年人拿着几支狗皮膏药旗从店里走出来，喊过来一个伙计，吩咐将这些旗子插在门口两侧，还一个劲儿的叮嘱务必得对称、整齐。

    黄杉中年人挽起袖子，亲自贴了一张鬼子看了肯定开心的标语，他生怕贴的不牢靠，又踮起脚尖，使劲儿拍了拍、平了平。

    这家伙八成就是李掌柜。

    看着伙计们忙前忙后，将店面装点得已看不到几日前的创伤，李掌柜心满意足，脸上挂着对美好未来的期盼，而这种表情，人们往往只有在跨年的时候才会有。

    “牛哥，咱们进去！”雷童到。

    陈大牛意外地打了个嗝，“进去？还还吃啊刚都吃撑咧”

    陈大牛揉着鼓得溜圆的肚子，撇着八字嘴，被油水浸泡的胡子茬闪着光，发散出烧鸡猪蹄的肉香。

    “给龙连长他们整点儿吃的啊，晚上行动哪能饿肚子！”

    “哦哦！”陈大牛跟雷童大摇大摆地走向中年黄衫人。

    李掌柜见两个日军走来，急忙迎上去，拱着：“太君赏脸，到咱店米西米西！”

    雷童呦西呦西地大笑着进了聚合香，找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角度刚好能看见预定的会合点，吩咐跟在身后的中年人，“把你们这里好吃的好喝的都端上来！”

    汉奸开的餐馆，不吃白不吃，吃完了还要打包，能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不然也是拿中国的粮食便宜鬼子。

    不一会儿，伙计端来了八道大菜，鸡鸭鱼猪一样不少，红红绿绿的甚是好看，原来这时候就有摆盘的讲究了。

    雷童侧眼见陈大牛的注意力又被一桌子菜吸引住，一双牛眼直盯着盘中肉，右袖口擦了擦嘴和鼻子就抓起筷子。这家伙的胃是咋长的？消食这么迅速呢？

    咕噜噜

    雷童的肚子叫开了，可不嘛，一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菜香飘进了鼻子眼，口水一下就润了整张嘴，若不是这身鬼子皮的束缚，早就学着魏和尚端盘子喝花生米了。

    陈大牛已经开动，不过这家伙也不是个彻底的粗人，还知道先夹一块鱼肚子上的嫩肉放在雷童面前的碟子里，嘿嘿地笑着，似乎在为刚才吃不下而打圆场。

    不过呢，他自己拿起一根羊腿，不分口鼻地啃了起来，那吃相真是怒目圆睁

    雷童闻了闻那块白净的鱼肉，从肉丝缝里渗出了酱油和蒜香，再加上香菜的点缀，是自己喜欢的清蒸味儿，扭头看了看窗外，仍不见龙连长他们，还是先填饱肚子再吧，实在是饿够呛了。

    咬了一口，味道真是不错啊！滑嫩的鱼肉一到嘴里就化开，鲜味瞬间飘满口腔要是再配上米饭那滋味，吃八碗米都嫌少。

    正在陶醉中，雷童听见耳边有人道：“太君，这菜还合胃口吗？”

    原来是那个李掌柜，还抱着一坛酒。

    “呦西！呦西！”雷童伸出了大拇指，心里却骂道：阿西吧，你个狗汉奸把好吃的都给了鬼子，害自己同胞没吃没喝，还有脸笑呢！

    “来来来，两位太君，请尝尝本店自酿的米酒，保准您是喝一碗想两碗，喝两碗想三碗，喝三碗连老家都不知道在哪儿了！”李掌柜给雷童和陈大牛面前分别放了两个碟子，又一一倒满了酒。

    喝酒？那不行！喝酒误事！晚上还有行动呢！

    雷童推辞不喝，可是李掌柜人到中年热情如火，绝对是那种“不喝酒就是瞧不起我”的意思，甚至端起酒碟子直劲儿要硬灌。

    陈大牛不管这个，有肉无酒本来就是残缺一味，这下有酒有肉，简直可以上天入地了。

    他叼着还没有嚼烂的羊腿肉，端起酒碟一饮而尽，那表情简直满足的不要不要的，虽南京失陷后他们几个残兵没吃好过也没吃饱过，可这番模样完全是没吃过饭一样，看来啊，聚合香的饭菜比赵公馆的要好吃得多。

    对于陈大牛而言，有吃有喝就是天堂，而对于雷童，心里却捏了一把汗。真担心这个陈大牛舒服得再情不自禁整出一句山东话来

    还好，这家伙嘴里被肉塞的满满当当，就算发出了声音，那也是打嗝声。

    “太君喝一口吧，就一口，给店个面子！真的，要是没有你们皇军，我这店就会在炮火里了！为了亲善，我先干为敬！”李掌柜很豪爽地端起酒碟一饮而尽。

    客被主将，不喝不行。

    这是汉奸敬鬼子的，就算是玉液琼浆，也如屎尿一般，但做戏就得做全套，喝一口是个意思得了，在那个年代的酒哪有现代的度数这么高，刚参加工作时用分酒器一口一干都不怕，就这么一点应该不会差事儿。

    雷童装作很高兴地也是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酒量好酒量！”李掌柜笑着又给雷童和陈大牛满上。

    “掌柜，我是不能饮酒的！”雷童道。

    李掌柜倒完了酒又给雷童夹菜，“太君，咱家这酒不醉人！您放心喝，就当解渴！”

    “我实在是不能喝！”雷童指着自己的胸口，“心脏滴不好！”

    李掌柜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紧接着又化开，堆出更浓烈的笑脸，“好好，那既然这样，喝完这最后一碗，太君您就随意！”

    “一碗都喝不下！”

    “这一碗您必须得喝，我敬二位太君，你们为了解救中国，辛苦了！”李掌柜完又是一直脖子，喝个底儿净。

    陈大牛不管不顾，估计他也没仔细听李掌柜放的什么鸟屁，竟然还端起酒碟回碰了一下李掌柜伸过来敬的酒。

    做戏做全套，这陈大牛是学会了。

    雷童打心眼里是瞧不起这种烂到家的汉奸，跟他喝酒，得折多少年阳寿！为了大事，忍了吧！一直脖，也喝了下去。

    “请便请便！”李掌柜将酒坛子放在陈大牛一旁，毕恭毕敬地退回到柜台里，然后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

    雷童还没吃几口菜，忽觉得天旋地转，无论看什么都有了飘忽不定的重影，脑袋里不知有什么东西在嗡嗡响，视线越来越模糊。

    他想去抓陈大牛的胳膊，让他即刻带自己离开，却在朦胧之中发现大牛的魁梧身躯也趴在了桌子上。

    耳畔响起了一些得意的笑声。

    忽然，雷童失了重心。

    一切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