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童指望着自己能超越光速，抬脚之间就回到教堂，赶在宋忠作孽之前带着人们最后再搏一把，但这里是真实战场，不是科幻世界，只能一步一步跑回去。

    离教堂还有两个街口，浓浓的血腥味飘来，一下子扼住了雷童的喉咙，奔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不会是

    摸着黑夜的触，雷童终于来到了教堂。

    确切的，这里没有教堂，而是冒着烟的废墟。

    三层洋楼被削成了一人高的围栏。

    鬼子的炮是怼在脸上开的？

    藏身教堂的人们连成一片贴在地上，没有呻吟没有喘息，只有软绵绵的滴答声。

    雷童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尸堆中，踏着粘呼呼的血坑。

    今天以前，每次晚上出击回来，也是这样走过人群。

    那个时候，他只顾着看脚下，没有留意人们的相貌，而今天，他想知道每个人都长什么样，却已经找不到他们的脸，都化在血肉之中。

    “咳”

    一个微弱的声音敲响了雷童的脑袋。

    就在脚下！

    雷童顺着声音渐渐俯下身子

    “柱哥！”雷童借着微弱的月光，从肉泥中刨出了一个缺胳膊少腿的血人儿——刘铁柱。

    “柱哥柱哥！”雷童不敢晃动刘铁柱，因为铁柱的上下身仅有几条皮肉连着，稍不注意用些力，就彻底断成两截。

    刘铁柱的脑袋黑成了一个球，烂的分不出五官，只从一条激动的缝隙中飘出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雷雷爷为什么叛变”

    “我没有叛变我没有”

    雷童有一万个苦却不出，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起，若直言宋忠叛变，难免会被当成狗咬狗。

    奄奄一息的刘铁柱也没有给雷童解释的会，最后一口气儿随着失望与沮丧消散，那句“为什么叛变”也就成了唯一的临终遗言。

    按以刘铁柱这么重的伤势，应该是立死才对，就算是身体底子强健，充其量也就能撑个三五分钟，可他却一直坚持到雷童回来，这段时间少也得有一个时。

    难道是冥冥之中，非得让刘铁柱带着这深似海的误会在雷童面前死去吗？他是兄弟几人之中除龙成虎外最信任雷童的，信的越深，伤的越深。

    “柱哥柱哥？”雷童轻声呼唤着已经没有丝毫动静的刘铁柱，“我没没有背叛”

    雷童放声大哭，既为好兄弟惨死，也为自己洗不清污名。

    哭声引来了雷声，泪水召唤着雨水。

    满目疮痍的世界再次被冰冷的水珠打湿，任是钢铁也得脆弱。

    自穿越到现在的一幕幕浮现在泪花之中，这是一群多么好的人儿啊！

    猛然间，一记闷棍，雷童后脑被人袭击，剧烈的疼痛加天旋地转之后便倒下不省人事。

    袭击雷童的是几个身穿中国军装的人，他们拽起雷童的腿，像拖行死尸一样。

    几人鬼鬼祟祟地拖着雷童，穿行在纵横的街道之间，来到了城南门附近的一处防空洞。

    防空洞的月亮门已经被炸塌，不过老天给留了一个可供单人爬进去的洞，洞口上方工笔正楷地写着“逝杀汉奸卖国贼”，如此正义凛然的标语竟没有毁在鬼子的枪炮下。

    啪——

    雷童被一张浑厚的肉掌扇醒，右边脸蛋火辣辣地疼。

    “牛哥？”

    陈大牛瞪着一对白花花的眼睛，站在雷童面前，颤动的嘴角似乎正在抵挡从胸膛中汹涌而出的怒火。

    “这是什么地方？”雷童看着陌生的隧道，昏黄的灯光，以及数十张陌生的面孔。

    “是阴曹地府！你满意了吧！”陈大牛低声吼道，“你个杂碎！狗汉奸！”

    “牛哥，你听我，我没有”

    “没有个屁！”陈大牛一拳头打在雷童的肚子上，“你杀了俺兄弟二牛，又让鬼子血洗了教堂，别以为俺不知道！”

    雷童憋红脸捂着热浪翻滚的肚子跪在地上，好一会儿不出话来，陈大牛的拳头实在太铁，胃都要吐出来了。

    “不是我”

    “娘地！还敢否认！”

    雷童好不容易才有点儿气力为自己辩解，却又被陈大牛劈脸一拳打倒。

    这一拳威力太大，打得雷童脑袋发蒙，四肢发软。

    陈大牛抓住雷童的衣领，将整个人提了起来，“你就给俺弟弟和柱子偿命吧！”

    雷童恍恍惚惚听见了陈大牛的索命宣言，可是现在天旋地转，脚都用不上丁点儿力气！他侧目看着坚硬如铁的墙壁，要是被硬生生摔上去脑袋不得开花？

    这就要冤死了吗？还是死在陈大牛的里！

    “大牛，放开他！”从陈大牛身后传来了龙成虎低沉的声音。

    “不行，俺三个兄弟都死在他里了！俺要报仇！”

    “他也杀了不少鬼子！先放开他！”龙成虎爆发出了令人不敢妄动的强大压强。

    陈大牛见如龙成虎如此，只能松。

    从剧痛中渐渐平缓下来的雷童踉踉跄跄地靠在隧道墙壁上，喘着粗气，有龙成虎在就好，他是最信任自己的，洗冤在望啊！

    “龙连长”雷童看着渐渐走近的龙成虎，亲切地打招呼。

    龙成虎提着王全有的9k，凝重的神情与嘴边燃烧的香烟极不相配，“为什么背叛我们！”

    “我”雷童心里发酸，难道连龙成虎也不相信自己了？

    “别跟他废话，让俺弄死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陈大牛从身旁人里抢过了步枪，拉动枪栓。

    “叛变的不是我！是宋忠！”雷童吼了出来，顿觉心中亮堂很多，宋忠的名字已经在嘴里憋了很久。

    “别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好吗？”从龙成虎身后又闪出了衣冠楚楚的宋忠。

    “要不是宋参谋提前来报信儿，俺跟龙大哥现在都喝完孟婆汤了！”

    “真的是宋忠！他回来报信儿就是服部正男的安排，为的就是引出另一支队伍，然后一打尽！”雷童指着宋忠，“你啊，是不是这样！”

    宋忠自打当了汉奸，心理素质也变强了，面对雷童的对质，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连一点点微表情都没有，俨然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龙成虎回头看了一眼宋忠，“宋参谋已经把情况跟我清楚了，你无须再狡辩！看在咱们一块打过鬼子的情谊上，我放你走！就当二牛、铁柱、李克的死跟你无关！”

    此时，从数十张陌生面孔里走出一个身穿上尉军服的黑脸大胡子，脸皮上还有一道一指长的刀疤，他：“我们就是你的另一支队伍！你回去跟日本狗，老子就在这儿等着他们！子弹管够！”

    看来宋忠已经把黑的成了白的，雷童知道自己再下去也只是白费口舌，既然大家伙都把自己当成了叛徒汉奸，也就没有必要死皮赖脸地留在这儿。

    “龙连长，你要多心宋忠！”雷童扶着墙壁往外走着，回头给了龙成虎最后一句忠告。

    啪——

    一声枪响，子弹从陈大牛中的枪口迸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