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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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待入了夜,又好一番折腾才将那苦药咽了下去,甘幼宁终是能够昏昏沉沉睡去,只手里仍是攥了一片衣角,轻易不曾放手。

    无法,司九楠合衣在她身侧躺下。船身轻轻晃着,比不得陆上,叫人昏昏欲睡,伸手替她将乱了的发丝挽到耳后,男人凝视着面前的人。

    轻轻柔柔的目光轻易便就描绘了一遍那精致的面庞,司九楠想起白日里她问的话,目光便就定了下来。

    孩子——

    烛火噼啪跳了一下,男人终于轻叹一声,心将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执起,三指按上那细细的皓腕,须臾,才又细致替她拉了衣袖,轻轻搁在被中。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甘幼宁只觉得头还有些沉,但是身上要松快许多,不似前一日沉滞,身边不见司九楠,倒是屋里新来的丫头在收拾。

    “你过来。”身子舒服了一些,终是有了点底气,甘幼宁招手,“我问你,你昨个给我吃的药如何熬的?”

    晚梅伺候她不久,也不知这是罚是赏,赶紧跪下回道:“具体便是些酸苦物件,船上没有多少药材,奴婢用的也是土法子,夫人莫怪。”

    一听是土法子,甘幼宁自觉便就不想多问,怕是问了保不准又吐出来,忍了忍,抱怨一句:“这味儿我得记一辈子。”

    “奴婢的荣幸。”不想这晚梅竟是还笑开来。

    “啧……你什么时候进府的?”甘幼宁瞅着她,“倒是机灵。”

    “回夫人,夫人大婚那日奴婢就进府了。”

    甘幼宁想了想:“甘幼辰送进来的罢?”她这个兄长最是婆妈,但是到底细致,送来的人是能顶用的。

    “我问你,你既是懂熬药,应该也是会些医术吧?”

    晚梅摇摇头:“医术称不上,只是粗略晓得一点脉象,再多也就不知了。”

    不想话音方落,面前就伸将过来一只手,只见上座那人将自己衣袖往上撸了撸,很是大方道:“来,你过来替我把把脉。”

    “夫人?”

    甘幼宁见她不动,提了声:“叫你过来!”

    “是!”晚梅提了裙裾爬起来,往前两步,只是未敢冒然,“夫人要奴婢把什么脉?”

    “这问的什么话!”甘幼宁瞪她,“自是叫你替我瞧瞧我这身子还有哪里不好。”

    晚梅被她这一唬,赶忙就搭了脉,她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是跟老人家学的,当初甘幼辰看中她叫她来服侍这主子,便就是因着这一点想叫她看顾着甘幼宁那脖子上的老毛病。

    至于把脉,寻常些倒是可以,就怕这主子叫她看些什么别的,她可当真不知啊。

    甘幼宁细细观察她神色,想从这丫头脸上瞧出个洞来一般,许久,才见这丫头收了手道:“夫人脉象瞧着无他,想来下了船便就好了。”

    “还有呢?”

    啊?晚梅愣了愣,摇摇头:“没……没了。”

    “真没了?”甘幼宁扬扬手,“要不你再好好瞧瞧。”

    晚梅实在不解,又不好真的再把,赶紧又跪下来:“夫人您,您想奴婢把出什么来?”

    “……”这话,终于是叫甘幼宁瘪了气,是呀,她想叫她把出什么来?难不成偏非叫她自己怀了不成?

    啧……甘幼宁你在想什么呢!来劲了不是!好好的怎么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甘幼宁你这样不对,你脑子有点毛病了!

    心下里骂着自己,甘幼宁终是将手收了回去:“逗你的,我能要你把出什么来,你看你,我很可怕吗?跪什么?起来起来!”

    “是!”

    “蕊儿呢?”

    “蕊儿一早去给夫人熬粥了,应该快回来了。”晚梅着,外头便就及时起了声响,蕊儿果真是端了一盅粥过来,摆上了桌子。

    “夫人,姑爷方今日未时便就能下船了,”蕊儿一行替她盛粥,一行道,“夫人稍微再忍忍,待下了船,就好了。”

    这粥味道寡淡得狠,可甘幼宁也清楚现下不能吃些其他,怕是那晕劲上来,又得反胃得厉害。

    甲板上,司九楠命人加了速度,回身瞧见丫头端了东西出来,问道:“夫人可好些?”

    “好多了,”蕊儿应着,“就是担心下了船好不透彻,吃东西不舒爽。”

    嗯,是她会担心的事,司九楠点头,命人下去。本是想要进去瞧瞧她的,可到底没去,只怕那人又心血来潮提起什么,他实在应付不得。

    甘幼宁留了心眼,总觉丫头技术不到家,没给自己把好脉,直待得下了船,才终于确定自己一直琢磨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脚一离了船,竟然人就顿时来了精神,莫其他,便是瞧着那码头边卖的白馒头,都觉得应该好吃得紧。

    “这一趟可是叫夫人饿着了,”蕊儿笑着,“夫人少吃点,垫垫肚子便是,等入了府,还要用晚饭的。”

    话间司九楠已经走了过来,瞧见那人手里捧着馒头吃得一脸幸福,顿觉后边的话也不用问了,这晕船定是好了。

    “外祖这边热闹,不比司府,你若是拘谨,跟着我便是。”

    甘幼宁点头,塞下最后一口,凑近了他:“我跟着你!”

    男人顿了一顿,垂首瞧了瞧她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也不知擦了没有,只她挽得轻巧,他也没有在意。

    江南王府,是城中的老户,亦是大户,府门前气派地立了两尊石狮,很是招摇。大红漆门边有家丁站着,远远瞧见一行人过来,已经有人进去报了信。

    待得甘幼宁他们到了门前时,就瞧着一和气男子迎了上来,司九楠上前唤道:“三舅。”

    “哎!早知你这会儿过来,我便就不叫你大舅二舅出去了。”来人笑着,眼神落到了司九楠边上,“这是新妇吧?”

    甘幼宁上前一步,矮身行礼:“三舅好。”

    “好好好!可不是好呢么!你子,长大了啊,比贺之那犊子好!起码知道娶妻安家!”不想着着,这人还骂将起来,回过头似是想起来甘幼宁是第一次见,这才收敛了又道,“不那厮也罢,你外祖母在里头好等,赶紧进去吧!”

    甘幼宁想着,怎么这王家人全不似司九楠这般无趣,一个个都能会道得很,赶紧跟着进去。

    王霖元原是听这外甥是娶了个大户人家,尚书之女,本还怕这媳妇子会瞧不起王家商贾起家,可瞧着那女子模样,倒很是欢喜这外甥,心下便也安了不少。

    一路引着他们去后院,途中还答了不少问题,笑得更是开怀:“想不到幼宁这般喜欢研究吃食,不若这样,你表姐如今正是在家住,明日叫她陪你去街市上耍耍。”

    “那是最好不过!”甘幼宁伸胳膊肘戳了边上人一道,“你去不去?”

    “我就算了,有表姐在我放心。”

    “当真不去?听着很好吃呢!”

    “……”

    甘幼宁叹气:“罢了,那我看样子给你带些回来,免得你回头馋了。”

    司九楠好笑,怎不晓得她心思,怕是想用他做借口又多带些回来蓄着吃,只不愿戳她,点头淡道:“好。”

    王霖元看在眼里,心中酸了一酸,更是想将王贺之骂上一顿,依着那子性子,也不晓得何时能给他带个姑娘回来。

    又过了道拱门,便就听见里头笑语声传来,很是热闹。王霖元道:“定是你外祖他们逗着麟儿玩呢。”

    “是吗?”甘幼宁接话接得甚快,“麟儿多大了?我带了一副手镯来,也不知能不能戴。”

    “啧,叔母送的手镯,如何都戴得!”

    司九楠倒是没想到这人不仅不拘谨,反是能跟三舅聊得这般欢,若是前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偶有见他与商人来往,都还冷嘲热讽过。

    眼神微微一暗,那笑语声已经近前。

    甘幼宁扯了扯他袖子:“夫君你先进,我害羞。”

    “呦!”王霖元笑得更大声了些,“外甥媳妇可是不用,都是自家人,哪里需得,来来来,舅舅与你一一介绍。”

    “那劳烦舅舅了!”虽是如此,手却还是扯着边上人不放。

    司九楠转眼瞧了她一眼,终是将她的手握进了自己掌心里,牵了她进去。

    甘幼宁心满意足地笑着,紧跟着男人步伐。

    司氏年纪虽是大了,眼神却是好的,老远便就瞧见了一行人进来,为先两个便是自家那命苦的外孙儿,边上立着的,娇俏可人,举止自然,一见便晓得是大户人家的。

    既是瞧见了,自是也晓得二人的动作,那新孙媳妇儿瞧着自家外孙可是满眼欢喜,她这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都这桩婚事,是她那孙儿高攀,又听闻那甘家高贵,嫡女自是倨傲,她便就心下难受了好一阵子,若非是甘尚书此前亲来拜会,她当真是不敢应下。

    如此,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祖母!”甘幼宁唤了一声。

    这声音也是甜得很,司氏心里头暖洋洋的,面上笑得合不拢嘴:“快过来快过来,外头凉吧?来,过来叫祖母瞧瞧。”

    “这孩子,倒是省了外字,直接叫了祖母,可见是亲的。”边上有女子亲昵道,“楠哥儿回来得少,快去叫你外祖母瞧瞧,你外祖可是念叨久了。”

    司九楠见得那老人,心中动容,上前去蹲下:“祖母。”

    “哎!”

    司氏眼瞧着二人在自己面前,双双眉目如画,好不般配,心中宽慰,险要落了泪去,还是边上那女子上前来:“祖母这大好日子,可不兴落泪呀!”

    “是是是!来,宁儿,你与楠哥儿今次回来,可是要认不少人,这位是你表姐王菀之,你二舅家的,你大舅二舅今儿有些事,晚些日子回来再与你。这是你二表哥家的子,叫他麟儿便是……”

    甘幼宁一一与表姐他们过了礼,方要话,那男娃子便就歪歪倒倒地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应是还不曾会话,咿咿呀呀地叙着,仰面瞧着她。

    “瞧瞧,这是就知道看美人呢!”王菀之笑着骂他,“这可是不好,没得旁人咱们王家教坏子。”

    “呔!得什么话!没个正形!”司氏作势了她一下,“回头你哥嫂又要与你将。”

    甘幼宁低头瞧见那人儿,眼睛巴巴瞅着她,伸手去揉了揉那毛头:“我瞧你这是机灵,晓得叔母给你带礼物了可是?”

    这话方毕,外头便传来笑声:“也就是你这个叔母替他话罢了。”

    只见一年轻妇人端着点心进来,瞧见甘幼宁,点了头招呼:“这便是弟妹吧?你表姐话糙,得可是不假,这子可没得你的好。”

    甘幼宁已经从蕊儿那边接了银锞子荷包和手镯来,与那娃子套上,不解道:“表嫂怎可替麟儿谦虚,咱们可是聪明着呢!”

    司九楠这会儿是真的认真又瞧了她一眼,他从不晓得她这般会话来,直哄得一屋子人都高兴。

    如此,倒是省去他好些口舌。

    直待得晚间散了席面,司九楠领着那吃得十成饱的人回屋,才见得她绕着屋子踱步。

    狐疑瞧了她一眼,终于出声问道:“你在作甚?”

    “自是消食啊!”甘幼宁觑他一眼,“祖母舅母舅舅表姐,哪个不是瞧我吃得多,开心得紧!我自是想着要努力,这不就吃多了!”

    “这样。”司九楠坐下来,“我见你吃得很香。”

    这话甘幼宁就不依了:“你瞎扯,我吃得虽是香,那也本是七分香,为着他们更开心,我才努力提到了十分!”

    这话新奇,男人笑了笑:“为何要装那三成?”

    “自是为了你!”甘幼宁理所当然道,“我是你的媳妇儿,我吃得好,吃得多,长辈们瞧着就开心,就觉得我是个好养活的,不会叫你吃亏。”

    “……”这是个什么道理,司九楠选择不回。

    可是面前人却不准,踱着步子就过来了,甚至往他面前又凑了凑:“你看,我这么好养活,你要不要试试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