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云涌
甘幼辰很是老实立在边上, 便就看着荣家人的马车离去, 许久才回过身子来,父亲得对,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那日宫里头来人的时候, 公公揣了口谕, 只不是寻常官家身边的人,一行左右瞧着甘府上下, 一行笑得和气:“甘尚书辛劳。”
罢似是方才发现边上人一般, 哎呦一声:“甘侍郎这是要远行?”
甘幼辰眉心微蹙, 却瞧见立在身前的父亲, 只略略点头:“新年未及去探望母亲, 方得父亲训斥, 正待出发。”
“那可是不巧。”公公啧了啧嘴巴,“陛下抱恙, 此番正是需要朝臣分忧, 甘侍郎怎可这个时候出城?怕是不妥。”
“确然不妥。”甘长青扬了手,“你便就快马去磕个头, 其他倒是不必, 要快!”
“是, 父亲。”
公公哼了一声:“侍郎这是非去不可?”
甘幼辰瞧了他身后人, 皆是近卫,心下了然,却是笑了:“公公所言差矣。今年是妹妹初嫁, 本便就需得兄长代为给母亲磕头,以示敬孝,不想年关大雪封城,又逢疫病,这才耽下。”
罢了顿了一下,他继续道:“起来还是那日陛下提及,特宥我几日祭拜,大合素以孝为先,又得圣意,想来不可辜负。”
闻言公公哦了一声,似是恍然:“甘侍郎得确实。不知侍郎要去上几日呢?”
甘幼辰暗自咬牙,面上端得平常:“父亲平日里一去半月,此番我快马加鞭,倒不需得这般久长。”
“既是如此,那侍郎大人——请吧。”公公侧身让开,后边一众人亦是让了条道来。
甘幼辰抿唇,复对着甘长青一躬身,便就跨身上马,临行身后却听那尖声又道:“那杂家这就带尚书大人先行在宫中等您了,您可定是要快去快回。”
甘幼辰头也没回,奔马而出。
思及此,身后又起声响,听来似是等待已久,甘幼辰冷笑一声,缓缓扬起头来。
“侍郎大人,请。”
荣成锦将车帘放下,复看向那仍是揉着布帛沉默的人,正欲开口,却是马车突然一耸,险些将人给掀出去。
伸手按住甘幼宁,荣成锦厉声问道:“怎么了?”
“姐,外头有官兵拦了车。”
“呵!好大的胆子,镇国将军府的车也敢拦?”罢人已经一甩帘子,飞身下车。
带起的凉风终是叫甘幼宁回过神来,休书……官兵……她抬眼看了车厢,又听得外间声音,终是将眼泪都憋了回去。
这是荣府的马车,甘幼辰没有进城就将她交给了荣家,那么他人呢?甘幼宁猛地站起来,腿有些发软,到底是站住了,手里还攥着那休书,低头狠狠瞪了一眼,她抽手收进了怀里,附耳在车厢上。
荣成锦的声音已经带了怒意,有剑出鞘的声音:“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荣府的马车!”
“荣姐莫要为难我们,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荣成锦抬剑一指,“要上我荣家的马车,那就要看看,你们可有命去回先帝的话!”
“荣姐……”
“若是不敢,那就闪开!”
车马再次行进起来的时候,荣成锦提剑立在马车上,马车边是镇国将军府的府兵,再外一圈,亦是戎装。
“大统领,这可怎么办?”
“跟!”
“属下明白!可是……可是若是进了荣府……”
进了荣府,就更抓不得人了,这是谁都明白的事,可是谁也没法想到荣家会突然出来啊,来的还是带了先帝钦赐宝剑的荣家嫡姐。
殿内的玉指正是捏着汤匙,闻报便是一顿,下一刻那汤匙便就砸到了近卫统领姚成的脸上:“废物!”
“是!请皇后娘娘责罚!”
“哼。”座上正是萧皇后,此番沉了脸居高临下地站了起来,“责罚倒也不必,是本宫没有想起来,这京城还有这样的人家。”
姚成不敢抬头,只仍是跪在下首,片刻又听上头笑了一下,再出声已是柔和,似是换了个人。
萧皇后仔细又瞧了瞧自己的指甲:“罢了,他荣家想淌这浑水,也是无妨的。可惜了那荣家姐。”
姚成不明所以,只当不知,仍是沉默跪着。
“姚统领。”
“在!”
“你可也是觉得,本宫与太子殿下,在谋违逆之事?”
等了一刻,却是未有回应,那凤冠之人一步步走下阶来,也不着急:“你可是觉得奇怪?”
这次姚成终于抬起头来:“娘娘,您是后宫之尊,太子殿下是储君,纵是陛下对殿下有误解,也……”
“误解?”萧皇后呵呵又笑起来,手指已经抚上那人面上,“姚统领如何这般天真?”
“……”
“不过姚统领这般,倒是十足可爱。”萧皇后的手仍是留在他面上,后者并不敢动作,只这般僵住,任她继续道,“只是,有些时候呀,姚统领可不能妇人之仁,成败呢——”
着,那手便就滑到了男人粗糙的掌中,轻轻握住,萧皇后离他更近了些:“就在你自己的手里,但看你要——还是不要。”
掌心的柔荑撤去,落在他肩上,男子手掌握紧,突然回过头去:“姚成但听娘娘吩咐!”
“那自然是好的。”
话音方落,外间便就来人道:“启禀娘娘,方才听闻太子殿下亲征,陛下又咳血了,召娘娘过去。”
“嗯。”收了手,萧皇后又理了理身上朝服,漫不经心道,“药可有喝?”
“陛下盛怒,还未喝。”
“本宫知道了。”女子轻叹一口气,低头看向男子,“姚统领。”
“在!”
“姚统领怎么选择,事关国事,可要慎重。”
“是!”
满意地又拍了拍他,萧皇后这才往外走去,方才禀告的宫人上前扶了,往寝殿去。
许久,独留殿中的姚成兀自爬将起来,又顿了一刻,才转身离开。
荣府内,万般皆是祥和,只甘幼宁渐渐清明起来,暗骂自己方才误了事,可荣成锦并不叫她出去,竟像是要把她锁在荣府一般。
“妹妹来用些点心?这是栗子糕。”荣成锦捡了一块出来与她,“这几日赶路,怕是没好好用饭吧?”
“姐姐。”甘幼宁想拒绝,却瞧她执了点心的手,终是接了过来,“姐姐也不必瞒我,我不是傻子。如今宫里什么消息也无,爹爹竟是面都未见我,定是有什么事来。”
罢了抬眼瞧她,甘幼宁忍了忍:“我不会哭的,也不难过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姐姐当要告诉我才是。否则,我岂非只能在此做个缩头乌龟?”
“不难过了?”荣成锦瞧向她的眼睛。
甘幼宁语塞,别过头去。
“罢了,难过也好,不难过也罢,姐姐倒是没什么能劝你。”荣成锦想了想,“不过妹妹聪慧,自该明白,他们没有一人不是想要护你周全。”
道理谁都懂的,甘幼宁点头:“所以宫里如今是谁在主事?”
“东宫无德,陛下盛怒,气急攻心,只原是要拟诏却是突然耽搁,如今便是上朝都是需得人扶将。前些日子北疆来报……如今已是萧皇后理政。”
“太子亲征不是陛下的意思?!”
“妹妹以为呢?”荣成锦将茶水推给她,“是也是,不是……谁会不是呢?”
“……”手里的点心被捏了个粉碎,甘幼宁咬紧了唇角,“那……我父兄呢?”